“你们怎么这么快就来岩州了,事情是办完了么?”这效率也太高了吧。
“还没有,岩州的事情有点复杂。”想到这两天陆续得到的消息,顾修衍几不可见的蹙了蹙眉,“咱们可能要在岩州多呆一段时间才能回京,你心里有个准备。”
“事情很棘手么?”容清婉想到那天在岩州城外遇到的事心里有些担心,从古到今涉及军队的事好像都是很麻烦的。
“还好,只是要费些时间罢了,不必担忧。”
相处了这一段时间顾修衍也发现了,容清婉这姑娘心思比较单纯,跟有防备的外人还能装装相,对着她意识范围内的“自己人”显得就有点傻,有什么心思都直接表现在了脸上,要不是她本身还算聪敏谨慎,顾修衍都担心哪天她被人给卖了自己还蒙在鼓里呢。
还是未经世事想的太少了,不过他觉得这也没什么不好,跟她相处没有那么多诡秘心思需要他去揣度猜测,顾修衍感觉自己轻松很多。
“哦。”说实话古人的事情到现在容清婉也还觉得自己不太懂,顾修衍这么聪明肯定没问题,她也就不去费那个脑细胞了,“你看看这香囊怎么样,你也挑一个吧,我送给你。”
既然都遇到了,人家帮了自己那么多,顺手给他买一个也是应该的。容清婉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说完这句话,身后绿碧和秋声的眼睛都瞪大了,绿碧急的都想上前来拉她,却被身边的秋声给拦住了。
“不……不用了。”
顾修衍难得也有点懵,这姑娘到底知不知道在大历女子给男子送香囊是什么意思?不过看她一如往常的神色,应该是不知道的。
当然是不知道的,见他推拒了容清婉也没多想,又把目光移向了他身后站着的蒋彻身上。
“时候不早了,再继续往前走走,看看还有没有你想买的。”顾修衍微微侧了下身挡住了蒋彻,果断转移了话题。
“好啊。”容清婉抬头看了眼天色,确实要抓紧点时间了,难得出来一次,还是要多逛几个地方,争取把东西买全。
见两人并排当先走了,身后的蒋彻和绿碧、秋声都松了口气,三个人各有心思的跟了上去。
蒋彻不知道他家公子自己有没有察觉到自己情绪上的变化,他是感觉到那一刻他身上散发出的寒气了;旁边的绿碧则是开始在心里谋划,回去就该给自己小姐补补大历对于男女相交的礼仪规矩了;至于秋声,她跟随顾修衍这么久,还是头一次看到自家主子的脸上出现了类似不知所措的神情,她有感觉,只要她继续跟着容小姐,以后这样的“奇景”她还有机会看到。
一个卖扇子的小摊子前,容清婉兴致勃勃的看着上面摆出的各样团扇。
这摊子上的团扇虽然用的不是什么精贵材料,扇子上的扇坠也用的是普通的玉石珠子,但胜在制作精巧,扇面的刺绣构图也很是好看,在容清婉这样现代来的“土包子”眼里,这已经是可以放在博物馆里参观的级别了。
她拿着一柄绣着精致流云图案的团扇举着来回翻看,顾修衍见她喜欢,正想上前掏银子替她买下,却见刚刚还欢欢喜喜翻看扇子的容清婉整个人顿了一下,随即转身走到他身边笑靥如花的挽住了他一边手臂,还往下拉了他一下。
顾修衍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一愣,但心知容清婉不是个轻浮造作之人,还是从善如流的配合她微斜着压低了身子,向她的方向倾了倾。容清婉也举起手里的团扇,遮住了下半边脸,做出一副与顾修衍低语的小女儿姿态。
“怎么了?”相信她不会做多余的无聊事,顾修衍刻意压低了声音,态度有些谨慎。
“我刚刚好像看到那日在沁源江上打劫咱们的那个水匪头子了,就在左前方街角刘记酒馆的幌子下面。我感觉他是在盯着咱们的方向,应该也是认出我们了。”
生平第一次被人打劫,还是古人,这足以让容清婉对那个土匪头子印象深刻。她以扇面作为遮掩,悄悄告诉顾修衍自己的发现,也是因为不知他会对这事做怎样处置,怕自己动静太大打草惊蛇。
顾修衍连头都没转,眼角的余光已经扫了过去。他武功高强,这点距离对他没有任何影响,一眼就瞄到那人。那日这人言行嚣张,出口不逊,顾修衍对他印象也十分深刻。
容清婉看他注意到了那人,不由松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一时情急离他太近了,两辈子她从没离一个年龄相当的男子这么近过,惊慌的向后退步,脚下却踩到个碎石子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顾修衍在察觉身边人后退的动作时,注意力已经从那水匪的身上转了回来,及时伸手揽住了容清婉,确定她已经站稳了,立刻收回了手。
两人虽是一触即离,但大庭广众之下还是感觉很是尴尬。
尤其是容清婉,脸颊上已飞满了红晕,在心里暗暗唾弃自己一个活了两辈子的老人家少女心还这么重。
人家不过好心扶你一把,你胡思乱想些什么呢。这么一想她很快淡定下来,就是脸还是热的。
二人状似亲密的举动又给了后面几人一记暴击,什么时候事情在他们没看到的地方发展成这样了?
顾修衍轻轻咳了咳,努力让自己镇定了下来:“蒋彻,付银子。”
蒋彻回过神应了一声,心里对自家公子的要求有些疑惑。
他不太明白,公子身上明明有钱,为什么还要叫他来?这样的时候公子难道不应该自己付账表示诚意,才能讨到女孩子欢心么。
顾修衍并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趁着蒋彻靠近付钱给摊贩的时机,低声吩咐了他几句。
一行人草草逛完了这条街,直接回了驿馆。
岩州案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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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着那人看见他进了甜水巷的一间民房,”蒋彻被顾修衍派去跟踪那水匪头目,一回到驿馆便到顾修衍的房中回报情况,“他与一个身披斗篷的人见了面,那斗篷人应该武功不错,属下怕露了行踪,没敢靠的太近,因而也没太听清他们说的什么,只听到二人像是在谋划着要做什么大事。他二人分开后我曾尝试着去跟踪了那个斗篷人,但属下对岩州城的道路没有那个人熟所以跟丢了。”
谋划大事,一个水匪会跟人谋划什么大事?
“还记得杜月菱跟咱们说过丁冀跟一个绰号‘震三江’的水匪交往甚密么?我记得当日在沁源江上这人曾自报过家门,没记错的话应该就是‘震三江’吧。”
蒋彻仔细回想了一下当时的场景:“没错,公子好记性,就是‘震三江’。没想到咱们跟这‘震三江’倒是挺有缘的,怎么什么事里都有他。”
对于一个水匪要做什么,顾修衍不是太关心,他关心的是“震三江”跟人密谋的大事会是什么事呢?是不是和丁冀还有岩州矿场有关。
“蒋彻,你明天去涟水帮一趟,找杜月菱详细摸一摸这‘震三江’的老底,顺便问问上次咱们跟杜月菱提的事进展到什么程度了,尤其是曹兴之的下落,一定要把这个人给我翻出来。”
“曹郎,你就听叔父的话吧,不过就是文书上盖个印章而已么,别惹叔父生气了。”
一个相貌艳美的女子正轻声细语的规劝着坐在案桌前的青年男子,这男子相貌生的倒是端正,穿着气质亦不是寻常普通人可比,只是此刻面色有些苍白,像是受了什么重大的打击,神色间满是惊惶。
“不行、不行……”
那女子费尽口舌劝了半天,见他一直不肯退让,一味的说着“不行”,娇柔的声音立时变得尖刻起来:“曹兴之,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大老爷么?识相的就赶紧给老娘把事情给办了,要不然等我把你的丑事抖露出去,让你祖宗八辈都没脸做鬼。”
那叫曹兴之的男子听到这话,脸上浮现出羞耻和惧怕的神情,几番犹豫还是咬紧牙关没有妥协。
看他软硬不吃的态度,那女子十分恼火,可她手里的筹码只能威胁到对方的官声、体面,如果他连这些都不在乎了,那她还真没什么可用的招数了。
双方正僵持着,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走进来一个面白无须的中年男子,面貌平平无奇,眼睛里却闪烁着精光,一看便是精于算计之人。
“怎么,还没松口么?”中年男子一眼就看出女子出师不利,他也知道这事不是那么容易办成的。
“都是绿屏没用,不能让曹郎回心转意,还请叔父责罚。”
看到他进来,绿屏立马又恢复成原本柔顺的模样,身姿妖娆,含泪欲泣。
曹兴之的脸色更白了,这姚芳佐为人狡诈狠辣,怪只怪他一开始轻信此人,竟以为他忠厚老实之辈,以致如今落到如此田地。
“说什么责罚,曹大人只是一时没有想开,他平日里那么疼你,肯定舍不得让你伤心难过,更不会舍得丢下你一人的。曹大人你说是吧?”
姚芳佐的眼睛紧紧盯着曹兴之,眼神里满满都是威胁的恶意,手上却不老实的在绿屏身上游走揉捏,那绿屏娇喘着倚在他怀里,简直很不得像蛇一样缠在姚芳佐身上。
看着两人一副要在他面前直接做起龌龊事的架势,曹兴之的脸上青白交错,这姚芳佐一边威胁他要取他性命,一边又如此羞辱刺激他,无非是想逼迫他就范罢了。
不过姚芳佐真以为自己就如此愚蠢无知么,一旦事成,自己就会是他的替罪羔羊,到时不光自己,就是自己的家族也不会有好下场。
“你们不用白费力气了,要杀就赶紧动手,我绝对不会如你们的愿的!”
屋子里“砰”的一声重物倒地的闷响,紧接着着传出一阵淫词艳语的调笑嬉戏声,声音里好像还隐约混杂着男人挣扎的闷哼声。
一个眉眼机灵的小子探头探脑的向这边瞅,被守门的军士瞧见瞪了过去也不害怕,反而悄么声地摸了过来,把手里裹着油纸的肉饼塞到了军士的手里。
“大哥,这里边干什么呢?我以前听人说军营里不是没女人么,现在这是改规矩啦?”这小子压低了声音,一脸的暧昧。
那军士捏了捏手上香喷喷的大肉饼,也压低了声音:“你小子怎么这么八卦,毛还没长齐呢就开始好奇这个了?话说,我怎么好像没见过你呢,新来的?”
最近军营里新来了不少人,那军士也没觉得出现新面孔有什么不对,不过大多新来的都被押到矿上做工了,这小子怎么还能在这晃荡?
“小的是伙房钱老头家的亲戚,这不矿上又新来了不少人,伙房忙不过来,我叔就让我过来帮忙。”
“原来是伙房的,伙房今天居然做了肉饼?没听说将军下令改善伙食了。”
“哪啊,这是小的从营外带进来的,本来想自己解解馋,看见大哥在这辛苦,不就想着孝敬孝敬大哥么。”
“还是你小子懂事,”听着屋里渐渐火热起来的响动,那军士觉得自己也跟着燥热了起来,狠狠的咬了一口肉饼,吃着嘴里的肉香才觉着舒服些,反正在这也是听着摸不着,不如跟人八卦分分心神,“看你小子那心痒难耐的样,我跟你说……”
岩州馆驿,顾修衍正在面见杜月菱派来传讯的人。
涟水帮派出去的人已经成功混进了岩州矿场驻军的营地,并且通过他们自己的秘密渠道已经把消息递了出来,杜月菱自己不方便直接出现在驿馆,便派人到驿馆跟顾修衍回复他们手里掌握的情况。
“这次多谢涟水帮相助,你回去转告杜帮主,答应她的事稍待时日就会有结果,顾某一定会践诺。”
“多谢大人。”
“另外顾某还有几件事想问问你。”
“请大人吩咐。”
“你能详细说说姚芳佐这个人么?”
“回大人话,这姚芳佐是驻军将军丁冀手下的书吏,听说此人深得丁冀的信任,甚至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所以这人在矿场上说话也是很有分量的。据小五探查回来的消息,大人要找的那个曹兴之刚到矿场时就是这个书吏接待的,开始他对曹兴之还挺客气谄媚的,还送了一个叫绿屏的女人陪他,不过后来不知是拿住了曹兴之什么把柄,没几天的功夫就把那曹兴之给软禁起来了,以致矿上都没什么人知道有曹兴之这个人在,要不是小五机灵摸到了关人的地方,怕是根本就找不到这个人。”
“那有打听到为何要软禁曹兴之吗?”
“没有,被派去看守那个曹兴之的都是姚芳佐的心腹,不过他们也只是在门外守门,曹兴之的日常生活都是那个叫绿屏的在打理,所以小五也没得到什么更多的消息。”
私自囚禁朝廷命官是重罪,姚芳佐小心封锁消息不敢让他人知晓详情是合理的,从姚芳佐的行为上看,很可能在曹兴之到岩州矿场前他就这样的盘算,不然矿场里不会没人知道曹兴之的身份,甚至是没几个人知道他的存在。
曹兴之作为朝廷派到矿场巡查的官员会有什么把柄落在了姚芳佐的手里,以至于不得不受一个书吏的摆弄,丁冀又在这件事里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那个绿屏又是什么身份?”
“矿场里的人说姚芳佐告诉他们,绿屏是他的侄女,在老家生活不下去了,暂时过来投靠他。可有人认出那绿屏其实就是岩州城红翠楼的花魁,不少人都看到过他俩私下里在一起调笑,不过姚芳佐在矿场很有势力,没人敢当面说破罢了。”
蒋彻将涟水帮的人送了出去,转回来就看到顾修衍做在书桌后眉头紧蹙。
“公子不必忧心,涟水帮不是已经打探确实曹兴之暂时无事了么,那姚芳佐对其只是软禁,想来并未真的想对他动手。”
“我担心的不是他,我担心的是丁冀究竟想要做什么。”
“软禁曹兴之的不是姚芳佐么?您是怀疑丁冀也参与其中了?”
“曹兴之人在丁冀的军营,你说丁冀有可能一点消息都不知道么?”
蒋彻想了想,觉得确实不太可能。丁冀才是一营主将,就算姚芳佐不告诉他,曹兴之来岩州矿前,工部肯定要给丁冀发公文的,曹兴之到矿场,第一件事也肯定是去见丁冀,就算丁冀再信任姚芳佐,他也很难完全瞒过丁冀。
“可丁冀软禁曹兴之有什么用,不过是个文官罢了。”
大历朝文官武官几乎没什么交集,丁冀的举动确实有些奇怪,这曹兴之手上有什么值得他如此做,事后他又该如何收场?
“而且那丁冀突然让兵丁借剿匪的名头抓老百姓做苦力的事也很可疑,要是朝廷要求短时间内加大矿石开采的数量,必定也会相应拨付招募劳力的银子,难道丁冀是想中饱私囊才想出这么个馊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