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故春深——是辞
时间:2022-04-14 07:47:14

  可她似乎是听到秦眠香做新诗,自己也跃跃欲试了,站起来让大伙安静听她讲。
  众人还算给她面子,想着若是说得太烂就罚她酒喝,没想到她又举起了酒杯,在一众希冀的目光中朗声朝天说道:“孟月泠,我心里有你!”
  院子里顿时变得鸦雀无声,在座的除了赵巧容和宋小笙知情得少,其他人多少都是知道些的,只是没想到佩芷会大剌剌地说出来。
  她见他们不做声,语气还有些沾沾自喜地强调:“我做完了!”
  沉默过后便爆发了一阵哂笑,她许是喝多了感觉不到,孟月泠却觉得臊得慌,起身要把她送到屋子里去。而傅棠从佩芷说出那句话之后脸上的笑容就僵住了,迟迟没舒展开来。
  孟月泠扶着佩芷进去,方厚载问佩芷要罚的酒怎么算,白柳阁小声说:“自然是孟老板回来帮忙喝。”
  傅棠脸上又挂上了笑,半起身拿过了佩芷的酒杯一饮而尽,状若无意地说:“就这么一口,我帮她喝了罢。”
  那晚直到午夜人才散去,袁小真和秦眠香陪着佩芷一起宿在石川书斋,恰好有两张床,其他人则各回各家。佩芷初尝醉酒滋味,体感就是再也不愿经历了。
  天津的天儿刚冷下来的时候,秦眠香便回上海了。
  秦眠香走后不久,春喜从北平来了天津,继续给孟月泠当跟包,他家人都在北平,当初没跟着孟月泠留在天津倒也情有可原,如今追了过来,或许少不了孟月泠给的条件优渥以及待他还算温柔的原因。
  但孟月泠用春喜用顺手了,譬如袁小真借他的那个跟包,显然就不如春喜了解他的秉性,便是所谓的人不如旧。
  后来冬日渐深,那年冬天少雪,算是个暖冬,次年年初的时候,天津的戏班子都封箱了。他们这些戏子一年到头唯一的休假也就这么一阵儿,恰赶上柳书丹的忌日,孟月泠准备回一趟北平。
  佩芷听说他要回北平,还以为是回北平和父兄一起过年,不想他说只是停留一日,显然是给柳书丹扫个墓便走,佩芷便要跟着去。
  她近些日子时不时地在吉祥胡同的石川书斋睡,家里人是知道的,即便是明说去趟北平,次日便回,应该也无伤大雅。
  孟月泠本想拒绝,他承认自己的想法保守,顾念她的名声。
  佩芷自是嘲他迂腐:“我是你的女朋友呀,况且你拜你的,我又不跟着你跪。”
  他觉得她说得有理,又无理,总之不管有没有理,两人还是一起上了火车,佩芷像是奸计得逞,表情很是得意。
  当晚他们下榻于开元饭店,佩芷刚进了房间,扭头就发现他人不见了,她扒在房门口一看,确定他开了两间房。
  孟月泠发现了偷看的佩芷,善解人意地告诉她:“我就住在你隔壁。”
  佩芷扯了个假笑:“好,真近呢。”
  他准备进房间了,眼神挂着疑惑问佩芷:“你不进房间?”
  佩芷说:“我热,我吹吹风,你先进。”
  孟月泠叮嘱道:“关好房门。”
  他就这么进了自己的房间,佩芷站在门口叹了口气,紧跟着也把门狠狠地带上了。
  佩芷认床,夜已经深了还睡不着,躺在床笫间想了许久,果断打开了台灯,接着给饭店前台去电话。
  前台礼貌地问她有什么需要,佩芷说:“麻烦你拨413房间孟先生,告知他速到隔壁找姜小姐。就告诉他,姜小姐亟需他过来一趟就好。”
  饭店的前台见多了这种事情,只答应会帮佩芷转达。
  不出五分钟,佩芷听到了敲门声,她穿着睡衣光脚踩在地毯上,跑去给他开门。
  一打开门就看到一副长衫打扮的孟月泠,佩芷毫不怀疑,他一定是接通电话后立马换的衣裳,要不是时间不允许,想必他会把头发梳整齐了再过来。
  佩芷作弄他的兴致立马就降了一半,拉着他进来坐到了床上。
  孟月泠略带关切地问她:“怎么了?”
  佩芷胡乱找了个借口:“没怎么,我怕鬼。”
  孟月泠语塞,只能告诉她:“没有鬼。”
  “我不信。”佩芷故意这么说。
  整间屋子就亮着一盏台灯,照得人脸上都是昏黄的,深沉又暧昧。佩芷主张跟他出来之前是没想到这些的,只是发生到这儿了,她才发觉这种气氛很适合做点什么。
  于是她主动靠近孟月泠,盯着他问:“静风,我们接吻罢?”
  毫不夸张地说,她总能说出这种让他眉头直跳的话。
  孟月泠说:“上次你吻过了。”
  佩芷摇头:“那是我单方面地亲吻你,不叫接吻。”
  他略皱了眉:“我不了解这些。”
  佩芷又点头:“我也不懂,可是我想亲近你。”
  他想他应该亦是想亲近她的,不然不会放任她离自己越来越近,近到彼此的呼吸都打在互相的脸上。
  他声音都变小了些,像是生怕惊到她一样,喉结滚动后问道:“怎么亲近?”
  佩芷张开了口,凑到他的唇上,相碰的那一刹那不知为何心也跟着动了。
  她同样小声说话,一边说还一边点着他的嘴唇:“我也不知道,可能就是这样,本能……”
  “本能”二字像是点醒了迷途中的他,孟月泠果断迎了上去,吃光了她后面的字节,他的吻有些不符合素日里的他的狂热,原来这就是本能,他竟然还有另一面。
  从蜻蜓点水到蜻蜓入水,他们只在短短的片刻内就完成了关于亲吻的探索,佩芷向来较他更心急些,手伸向了他的长衫领口,想要解那颗扣子。
  大抵是刚刚她太紧张了,手有些凉,触碰到他脖颈的肌肤时,明显感觉到他战栗了一下,紧接着他推开了佩芷的肩膀。
  他们的唇都还水盈盈的,佩芷有些语无伦次:“我……我手太凉了,对不起……”
  她想要凑近他,可他却像是瞬间从本能的驱使中清醒过来了,眼中还挂着一抹冷意。
  那瞬间不知怎么,佩芷总觉得自己像是伤害到他了一样,可明明不过是一件小事,两个人的手握在一起一定很快就热起来了。
  可他却同样说了句“对不起”,佩芷便有些不开心:“你干什么?别告诉我你还没准备好,你要什么准备呢,我不懂,我不喜欢你这样。”
  她起身要走,猝不及防被孟月泠从背后抱住,两人一同栽在了床褥间。
  佩芷要扭头跟他面对面,孟月泠不准,强抱着她,弄得佩芷又气又笑:“你现在是没理了,所以开始和我耍无赖。”
  他依旧不做声,把头埋在她的背后,低声说:“好佩芷,睡觉。”
  佩芷被他紧紧地圈在怀里,又因为折腾了许久,多少有些困意,浑浑噩噩便睡着了。
  阒静之中只听得到佩芷绵长均匀的呼吸声,孟月泠缓缓睁开眼睛,沉默的这么长时间里,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却想得眼泪落在她的头发上。
  他撑起身子,轻轻吻了吻她的脸颊,随后关闭了台灯,就这样抱着她和衣入睡。
  次日,二人一同去了碧云寺。
  柳书丹当年由其父柳公下葬,后来还把坟迁回了老家,亦跟孟家断了往来。
  这么多年来,每逢柳书丹的忌日,孟月泠都是到碧云寺祈福祭奠。小的时候柳书丹带他来过几回,他便在这碧云寺给母亲供了个往生牌位。
  上山的时候天空就在下小雪,等到二人出寺之后,雪片越来越厚,落到大衣上形状都是极齐全的,给远处的香山也蒙上了一层薄纱。
  他面色低沉,没什么表情,佩芷本想问他是不是不喜欢下雪,又想到这日是柳书丹忌日,指不定当年也下过这么一场大雪。
  可她还是有话跟他说:“静风,生辰快乐。”
  孟月泠依旧没什么表情:“我早已不过生辰。”
  佩芷点头,她自然知道,都是秦眠香告诉她的。
  “可我打算回到天津给你煮碗长寿面,吃碗面而已,不算特地过罢?”
  他显然一副不买账的样子,佩芷便说:“你娘刚刚跟我说的,偏让我给你煮。”
  孟月泠无奈地说:“你不是怕鬼?”
  佩芷说:“我怕呀,还好你娘漂亮,没吓到我。”
  孟月泠说她:“满嘴胡言。”
  可他还是被她的胡言乱语给逗笑了。
  猛地刮起了北风,阴鸷地往人衣裳里钻,空中雪片乱舞,佩芷搂紧了孟月泠的胳膊,两人相偕下山。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昨天作话好像说的太严肃了…
  本意不是为了无度索要评论,只是觉得眼下评论区过于冷清了,搞得我自己的热情也要熄灭了,莫名心累了一下。
  知道大家有在看的,我是觉得有一定数量的评论你们的阅读氛围也会好一些,以及我自己写得会更有干劲儿,我觉得我们可以是共赢的呀。
  不要让我一直去透支自己的热情,我还要去反省是不是这本真的写太难看……(不是矫情,只是产生片刻的怀疑,然后我姐姐说不难看,松一口气……)
 
 
第38章 井底引银瓶(1)
  去年花开,今又花开,后来多少的岁月里,佩芷都在怀念着这一年的光阴,可惜偷来的总是难得长久。
  天津有一开纱厂的冯家,可谓纺纱业鳌头,家主冯裕成与姜肇鸿都是天津早些年共同投资实业的合作伙伴。冯裕成算是白手起家,而姜肇鸿则有祖上滇商积累的财富,占据天然优势,二人没有相比性。
  冯裕成的长子名唤冯世华,一个佯装嗜好书画的纨绔子弟,常到方厚载的画斋去挑选些字画,不过喜好搅弄风月,在没读过书的女人堆里找找颜面。听说方厚载识得姜家四小姐,曾多次明里暗里地托方厚载帮忙引荐,方厚载没什么心眼儿,倒还真想帮这个忙来着。
  冯世华自小便喜欢跟在佟璟元的屁股后面,曾经大清朝还在的时候,佟璟元算半个皇亲国戚,如今清朝早没了十来年了,他还爱跟在佟璟元的屁股后面,无外乎是这佟家的家产是在是太丰厚了些。
  其父冯裕成不愿意上赶着巴结姜肇鸿,倒是个颇有骨气的华商,却生了个软骨头的大儿子。幸好膝下还有一女,很有学识见地,可惜还是要叹一句:偏生是个女孩。
  冯裕成托人给冯世华在铁路局找了个职位,为的是让他在外面锤炼锤炼、吃吃苦头,可这不妨碍他瞎搞到火车站一带去,频出丑闻。冯裕成只好又把人领了回来,让他自顾自地出去胡闹,只当他是个废物东西,没救了。
  这日冯世华邀佟璟元到宝艳楼胡同去玩,他是天香院的常客。
  可佟家的门都没让他进,门房答他:“我们大爷从不去宝艳楼一带的。”
  冯世华想着,自他去火车站受苦,已经小半年没见过佟璟元了,难免生分了些。如今看佟璟元的意思,倒像是没把他放在心上了一样,他务必得想个办法把人给约出来。
  当初佟璟元和佩芷定亲,这事儿是佟、姜两家私底下决定的,也没声张,想着到了年纪二人把婚事高调地办了比什么都强。
  随着佟璟元年纪渐长,男儿家心思野,佟家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想着佟璟元若是瞧上了别家姑娘,只要身世不太差,随时可以把姜家这门亲事给回绝了。
  没想到去年春天姜老太太先开了这个口,佟璟元看起来倒也没多难过,佟家虽然略有不满,但知道这姜四小姐是个男孩性子,定是个不服管教的,不娶进来也省心。
  所以这天津卫知道佩芷和佟璟元婚约的没几个人,偏偏就有他冯世华。
  作为酒友,佟璟元酒后说过那么一嘴,旁人或许没放在心上,冯世华擅长投机,自然记得。眼下他给门房塞了点钱,托门房再跑一趟,告知佟璟元他那位未过门的妻子可是有些不老实,想着定能吊佟璟元出来。
  虽说冯世华不知道这门亲事早在一年前就被佟老太太给毁了,但确实把佟璟元给引了出来。
  他们去了南市碎金楼,隔壁还有个碎金书寓,门墙上贴着红纸,上书“宋碧珠今日进班”,弄得倒像是个什么富贵人家的私塾。
  而佟璟元一个不愁吃喝的大少爷,活着就是为了找个乐子,主动请了这顿,在碎金楼设宴招待冯世华。二人起来相谈甚欢,直到次日天亮才酒醒归家。
  那是民国十七年的五月初,五月中旬的时候,孟月泠在天津收到一封来自上海的信。
  南京有一位京昆名家,唱小生的,名唤张少逸,多在北平、上海、南京等地演出,上月回济南老家祭祖,恰逢本月初日军进军山东,无辜罹难。
  张少逸生不逢时,始终没出什么大名,这些年昆曲班子发展得并不好,时人多爱京戏,他却两头都放不下,也两头没讨到好儿。若是像北平的盛松年一样早早放下了昆曲专演京戏,也不至于一把年纪家徒四壁。
  内行的人都知他本事,亦有知名票友当众声称,若是张少逸专习京戏,“三大贤”必为“四大贤”,且其中还要有人给张少逸让位。这话多少有些故弄玄虚、哗众取宠之嫌,但那三位倒是也没出来说什么。
  给孟月泠写这封信的是眼下正在上海的梨园公会的理事,几位理事联名,邀孟月泠赴南京,亦集结了些南方的梨园名角,打算在南京组织义务戏,筹集资金为张少逸下葬,余款则给张少逸的妻小作安家费。
  孟月泠自然是愿意去这一遭的,据说远在奉天的余秀裳都要腾出时间来走这一趟,看起来他是极尊崇这张少逸的,具体有没有渊源便不得而知了。
  孟丹灵从北平来了趟天津,亲自给孟月泠送了一厚摞子钞票,九成是孟桂侬和俞芳君出的,一成是他出的。
  孟月泠知他日子过得不易,他家里亦有妻小,小蝶多病,便抽了一沓出来还给他。
  孟丹灵不要,孟月泠便趁他不注意,把钱掖回了他包的夹层里。
  佩芷听说之后,自然主张前去,她倒并非十天半个月都离不开他,孟月泠知道,她是想借机出去玩。
  孟月泠试图给她泼冷水:“不是去玩儿的,你见到的那些人不是唱京的就是唱昆的,平日里讨论的也尽是这些,还有的爱聊大烟,没你想的那么有趣。”
  佩芷说:“上次从上海跟你分开,一到南京我就生病了,独自在饭店里呆了好几日,也没出去玩,你这次就不能带我一起去逛一逛?我也愿意为这位张少逸先生尽些绵薄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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