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故春深——是辞
时间:2022-04-14 07:47:14

  五一放假前后她都在忙这出戏,南癸祠楼的折子戏专场还有她的一出《游龙戏凤》,虽不常演,一个月也就一场,但还是有些忙,此番放假来上海见孟逢川纯属忙里偷闲。
  解锦言也忙,解青鸾人到中年还是个拼命三娘的性子,剧团的全国巡演已经开始放票了,他五月二号就得跟着一起去福州。原本放假之前还在问姜晴要不要趁着休息一起去上海周边玩玩,比如莫干山或是千岛湖,还问姜晴要不要去迪士尼,如今通通作罢。他们这种职业性质,放假了只想瘫在家里。
  于是那晚约了一起吃饭,傍晚孟逢川开车先带她去了个地方,也就是做白蛇额子的那位头面大师的工作室,孟逢川叫他一声吴老师。
  他早晨睡醒的时候就发现了手腕上失而复得的手串,看了一眼睡梦中的姜晴,猜到是她的手笔,并未多问。上海刚下过一场雨,路面还有些湿,但气温不低,姜晴多加了件外套还觉得有些热,孟逢川却严严实实地多穿了件风衣。
  去吴老师的工作室路上,姜晴随口说起梁以霜要结婚的事儿,孟逢川一愣,接着问:“你要做伴娘?”
  姜晴点头:“当然了,我俩从小就说好了谁先结婚就要给谁做伴娘的。”
  孟逢川品着她这句话,一边开车一边状若无意地问:“伴娘要未婚吧。”
  姜晴正低着头在手机上回消息,打趣地说:“理论上是这样。孟逢川,你急什么,我们在一起才几个月?现在结婚算闪婚吧。再说,霜霜早就定好要结婚,我现在插队也太不道德了点儿……不对,我说这些不是催你的意思,谁说我们肯定要结婚呢……”
  他冷笑了一声:“最后一句不用非得说出来。”
  她调皮地吐了吐舌头:“我故意的,气到你没有?”
  孟逢川缄默,不理会她的追问,下车的时候却脱下了风衣,丢到了后排座位。姜晴在车前等他,觉得他奇怪。
  他要送她的生日礼物是一套点翠头面,不过不全,只有顶花和两支鬓簪是点翠的,其他的鬓簪是鹅毛仿点翠,放在一起难以分辨。
  头面分硬头面和软头面,硬头面可以成套使用也可以单独使用,主要分三种,按照由富到穷分别是点翠头面、水钻头面和银锭头面。旦角中,银锭头面多由落魄或贫穷妇人佩戴,水钻头面花旦戴得比较多,点翠头面自然是最昂贵的,只有富贵人家的小姐才能佩戴,比如姜晴即将要演的《花园赠金》和《彩楼配》中的王宝钏。
  过去凡是成角儿的,必有一套像样的点翠头面,如今翠鸟已经是国家保护动物,点翠头面只能用仿点翠工艺制作。
  姜晴有些难以相信,问孟逢川:“送我的?不是借的?”
  孟逢川低笑,吴老师从盒子里拿出那副最大的顶花,小心递给姜晴:“这副顶花就值大价钱了,甚至有价无市,小心着点儿。”
  姜晴轻抚上面的工艺,脸上带着欣喜,显然是喜欢的。可开口却说孟逢川:“你现在找到送我礼物的密码了,每次都送头面。”
  孟逢川快速反思了一下,低声说:“下次换一个,我慢慢学习。”
  姜晴笑了出来,用手里的顶花挡住了半张脸,开心地说:“我很喜欢,就是太贵了,想让你省点钱。”
  孟逢川说:“识货就不觉得贵,等你戴上上台就知道了。”
  前提是识货,他又指着盒子里剩下的六个鬓簪,让她猜哪两个是真点翠,其他的是仿点翠。姜晴对着看起来差别不大的鬓簪直皱眉头,在孟逢川和吴老师的双重压力下,艰难地选出来两个,举了起来。
  吴老师当即笑出了声,拍了拍孟逢川的肩膀,回到工作台前继续忙了。姜晴像是知道了什么,尴尬地问孟逢川:“我选错了是吧?”
  孟逢川点头:“你拿的这两个都是仿点翠,放下吧。”
  姜晴坐下,对着其他四个鬓簪仔仔细细地看,孟逢川看她那副认真的样子就想笑,无声拿出了手机给解锦言发消息:“换个吃饭的地儿吧,你重新定个位置发我。”
  他们原本要去解锦言朋友开的那个私房餐厅,专程布置过的。
  解锦言刚要出门,看到消息立马回问:“怎么了?吵架了?”
  他对着门廊的镜子一照,总觉得自己的脸上写着幸灾乐祸。
  孟逢川很快回过来:“没有,再等等。”
  解锦言有些失望,联系朋友帮忙留包厢,出门后又打了个电话,一边说一边往车库走。
  从吴老师的工作室离开后,孟逢川开车前往解锦言新发来的位置,这个时间街上有些堵,两人听着音乐,倒也不着急。
  孟逢川想起了什么,提前告诉姜晴:“解锦言说他要带女朋友来。”
  姜晴有些惊讶,因为之前从未听说过什么风声:“他这么快?”
  孟逢川语气有些嘲笑:“他一向快。”
  姜晴伸手要捂他的嘴:“孟老师,注意措辞,禁止飙车。”
  孟逢川点头:“抱歉,我克制一下。”
  两人怎么也没想到,解锦言所谓的女朋友居然是秦溶月。解锦言是最先到的,其次是姜晴和孟逢川,秦溶月到的时候都已经开始上菜了,四人坐在包厢里,隐约听得到外面的人来人往的声音,偶尔还有带小孩子的,很有节假日的氛围。
  孟逢川看向解锦言,像是在问他什么,解锦言装不懂,给他们介绍秦溶月:“这我女朋友,秦溶月,在电视台工作。”
  秦溶月略微歪着头打量孟逢川,眼神中显然带着质问,她早已经知道他当时给她的手机号是解锦言的。孟逢川有些回避秦溶月的视线,实话说他还有些难以置信,带着一丝疑惑问解锦言:“你确定你们在谈恋爱?”
  解锦言夸张地说:“确定啊,我们俩很合适。”
  姜晴举起餐前的柠檬水喝个不停,掩饰看热闹的心,干咳了两声,对孟逢川说:“挺好,挺好。”
  孟逢川没忍住,笑了出来,像是看到了什么滑稽的场面,连连点头应和姜晴:“是挺好。”
  接着他还是跟秦溶月说了声抱歉,虽然他本意并非作弄秦溶月。
  秦溶月摆摆手:“都多长时间了,幸亏我没给他发什么暧昧短信。”
  她笑得坦然,还看了一眼姜晴,姜晴也跟着笑:“没想到还促成了段……姻缘。”
  解锦言却跟秦溶月说:“还不暧昧?你一开始给我发什么了,我是不是得给你复习复习?”
  秦溶月冷眼看他:“我发什么也不是给你发的,是给他发的,关你什么事?”
  解锦言给秦溶月使眼色:“你说关我什么事!”
  秦溶月立马熄火:“哦,当我没说,忘记了。”
  姜晴看着这俩人觉得不对劲,问解锦言:“她真是你女朋友吗?”
  解锦言虚虚揽了下秦溶月:“当然,我还能把她拐来不成?”
  秦溶月低头跟食物较劲,默默白了他一眼。姜晴和孟逢川短暂对视,开口转移了话题:“听说你明天就要去外地巡演了?”
  解锦言松开秦溶月,拍了拍自己的后腰,又指孟逢川:“他妈……”
  孟逢川用眼神给他压力,解锦言赶紧改口:“我小姑,从不喊累,本来院方觉得这场戏安排得太紧凑了,我以为能松动一下,解老师说不紧凑,明天上午就飞福州,我最近这一个月拉琴拉得腰都要断了。”
  姜晴打开自己的手机,翻出了个好友的朋友圈,跟解锦言说:“剧院最近都到了演出季,我以前都没注意,朋友圈有个小学妹居然迷你,梦想是毕业进你们剧院,让你伴奏。”
  解锦言接过姜晴的手机,看到那个学妹显然是看了他们剧团的演出,专程选了个偏僻角落的座位,带八倍镜拍了几张解锦言,显然还找了角度,成片不错。
  他跟秦溶月一起看完,把手机递了回去,姜晴又给了孟逢川看。解锦言脸上的表情有些得意,懒洋洋地向后一靠,跟另外三个人得瑟:“你们终于知道我的魅力了……”
  秦溶月泼冷水:“也就人家拍得好,把你拍得人模狗样的。”
  孟逢川也拆台:“他就爱秀‘花过门’(琴师在唱腔中加入烘托气氛的炫技演奏),早年有场戏把弦拉断了,回去挨老爷子一顿骂。”
  解锦言说:“我技痒不行?”
  孟逢川说:“行,所以现在给你安排到我妈的剧团,得有个人制住你。”
  姜晴爱看热闹,好奇地在网上搜索那场的视频,解锦言恬不知耻地要过去手机,直接帮她找了出来。视频不长,姜晴看了一遍,解锦言演出的时候都穿长衫,头发也不像休息时候那样随意,而是梳得整齐,身子也坐得板正,略低着头,正在拉一段“花过门”,俨然入化状态,陶醉其中。接着琴弦突然崩断,他又拿起脚边备用的琴继续拉,陶醉其中。
  姜晴忍不住竖了个大拇指,有些崇拜地看着解锦言:“你有点帅啊。”
  孟逢川无意和秦溶月对视,秦溶月的文艺部是专门举办大型晚会的,这算是一场小演出事故,孟逢川则是在台上唱的,两人在这点上倒是统一立场,一眼就能达成共识。
  解锦言夸姜晴“好眼光”,嫌弃地瞥了一眼孟逢川和秦溶月,跟姜晴说:“你要不把他踹了吧,咱们俩才是最合适的。”
  孟逢川冷眼扫他,姜晴笑出了声,知道解锦言是故意触孟逢川的霉头,又看了眼秦溶月,像是挑事一样笑说:“那你怎么谈恋爱了啊?真是,可惜了。”
  秦溶月显然喜欢盘子里的帝王蟹多过解锦言,居然还在用蟹肉蘸碗里的汁,大快朵颐。解锦言余光扫了她一眼,有些恼羞成怒:“靠,秦溶月,我是你男朋友,我说这种话,你不揍我?”
  秦溶月抬头,发现三个人都盯着她的反应,尴尬地笑了笑,试图稳住场面:“抱歉,我忘了,我生气一下?”
  孟逢川像是看懂了什么,没明说,解锦言想跟秦溶月吵架,秦溶月显然没这个心思,姜晴只当这两个人有着独特的相处方式,笑着跟秦溶月解释:“开玩笑的,我俩说话都比较扯。”
  秦溶月显然没当回事,孟逢川伸手摸了下姜晴的头,眼神带着点儿数落,姜晴则朝他调皮地笑。
  她早先就和解锦言聊过这个事儿,就是那次孟逢川和解锦言一起去天津给她捧场、孟逢川临时去了北京看望傅春莺那次,她和解锦言一起吃饭,解锦言十分坦率地和她说:“你得承认,喜爱分很多种。有的人是深爱,有的人就是浅浅地爱,我是真的挺喜欢你的,但我肯定是后者。你既然不爱我,那我就去爱别人呗。”
  她莫名觉得解锦言这个人很简单通透,她和他聊得来,一定会成为长久的朋友。
  那顿饭吃完,解锦言指挥孟逢川和姜晴:“你俩买单,我和她先下楼出去抽根烟。”
  姜晴点头答应,等人走之后和孟逢川说:“我怎么觉得他俩不太对劲。”
  孟逢川说:“是不太对劲,白高兴了。”
  姜晴说:“你高兴什么?”
  孟逢川卖起关子来,没给她解释。
  夜晚马路边,一男一女正抽着烟,解锦言质问秦溶月:“你刚刚演的什么啊?你看你那个反应像女朋友吗?”
  秦溶月伸手:“二百拿来。”
  解锦言说:“你说要二百还真要?中秋节目那个事儿我答应帮你联系黄秋意不就行了。 ”
  秦溶月说:“你还要赖账?说好了事儿帮我办了还给我加二百,赶紧的。”
  解锦言气不打一出来,拿出手机给她微信转账,嘴里叨咕着:“你看看你刚才的表现,还好意思要二百,帝王蟹倒是吃了不少,那不是钱?”
  秦溶月说:“姐姐堵了一路来演你女朋友,才跟你要二百,追我的人排到了城隍庙,你怎么不明白这里边的道理呢?”
  解锦言按灭了指间的烟,噙笑问她:“什么道理?你喜欢我啊?”
  秦溶月正低头打开微信点收款,闻言快速锁上屏幕,两指夹住手机,用余下的三指拍了拍他的脸:“道理是这二百划算,我不喜欢你这款。”
  解锦言刚要反驳,姜晴和孟逢川出来了,两两相互告别。
  席间喝了点酒的缘故,孟逢川叫了代驾,两人坐在后排座位,把那幅头面放到了副驾驶上,他的风衣则被他随手放在身边,打算下车直接拎回家。
  姜晴靠在孟逢川肩膀上,歪头看着窗外的夜色,想到明天上午就要飞回天津,忍不住问:“孟逢川,你什么时候能来天津呀?我想每天都见到你,每一天,把你看腻。”
  孟逢川心软,低声说:“今年夏天应该差不多,我跟我爸说过了,先接手天津的公司,到时候就能每天见到你了。但是我没有房子,能不能先借住你那儿?”
  姜晴笑:“没房没车?孟逢川,你这样可能会被我爸妈看不起唉。”
  孟逢川:“我会尽快备齐,给我点时间,别嫌弃我。”
  姜晴大发慈悲一样:“好吧,我帮你周旋周旋。”
  孟逢川诚恳道谢:“多谢姜老师。”
  姜晴笑眯了眼,又说:“霜霜打算在夏末举办婚礼,到时候你和我一起去。”
  孟逢川点头:“我以为要叫我去做伴郎。”因为她是伴娘。
  他又问:“伴郎是谁?”
  姜晴说:“姚松,我们大学同学。”
  孟逢川试探性发问:“喜欢你吗?”
  姜晴打了他一下:“你在想什么?我没那么受欢迎。”
  孟逢川略微放下心:“我有点情人眼里出西施了,是吗?”
  姜晴点头,又摇头:“也不是,还是有很多人喜欢我的。”
  孟逢川说:“那我还是很有危机感的啊……”
  车子停在地下车库,姜晴先一步下车,去副驾驶拿那副头面,用双手捧着盒子。
  孟逢川不急不忙地下车,风衣在车上放得有些乱,他伸手掸开,不想从兜里滚出去了个东西,掉在了车底下。他立马挽起衬衫袖口,半跪在地上,伸手去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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