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司竹也顾不得生意,想起他以往做过的恶事就一阵反感,“我可不敢收你的钱。”
“你……”
陶翰郁郁不得,面色难看,想发火却又顾及到自己如今的处境,便只好灰心丧气地准备离开。
“让他买。”顾微烨轻轻扯了扯司竹的衣袖,一副“我倒要看看他耍什么花招”的深情,“二次犯科可是要重罚的。”
司竹点点头,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清冷柔和的声音响起:“蟹黄烧麦三银一个,或者酱爆鱿鱼配一碗米饭,五银一份,你要点哪个?”
“后者吧,那个酱什么……”“酱爆鱿鱼。”
确定好点单后,司竹就去厨房忙活了,顾微烨也不吃饭也不饮茶,只在外面安安静静坐着,或时而悠闲踱步,倒是把同间房屋里的陶翰吓得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到后来连呼吸都不自然。
陶翰在一分一秒中煎熬,好容易才听到司竹远远喊了声“酱爆鱿鱼做好了,慢用”,他一激动,差点踩到在地上乱跑的吱吱的尾巴。
没走几步,一种浓郁的香味就直冲入鼻中,他远远就看到那盘菜中一点点显眼的红辣椒,周围再以星星芝麻点缀,别提多么有灵魂了,就光是闻不到味的远观都那么吸引人,把人馋得直咽口水。
他要怎么形容现在的感受呢,就仿佛是脚下轻轻,这种浓香就似有强大的魔力般,吸引着自己,使自己的食欲无限制增大。
不得不说,这位小姑娘看起来年纪轻轻,却足有一手可以称霸整个京城的满级厨艺!
“好香!”他咽了口口水,千言万语都化成了这两个字,却是最简练精辟的。
司竹下意识就欣慰地笑笑,突然间想起这家伙可不像是能承担得起系统要求的价位的人,便收敛起笑容,问道:“新品谢绝还价,也没有任何理由供你免单。”
“嗯嗯嗯嗯嗯!”
陶翰一门心思全在美食上,只顾着低头狼吞虎咽,根本没在意她说的什么,敷衍地应和几声就继续享受着眼前的饭菜。
鱿鱼不同于常吃的几种鱼,叫起来筋道Q弹又不觉得费劲,同时嚼上一口盘里的其他配菜碎料,简直是点上灵魂一笔!
这盘菜是正常的辣度,外观看起来红彤彤的,吃起来也相当刺激爽口。
陶翰看都没看随意夹了点菜,放入嘴中一嚼,红辣椒里的麻辣酱汁瞬间被挤压出来,随同主要菜料鱿鱼一起,在牙齿一关被送入味蕾,吃上美食的愉悦,瞬间让人心情舒畅。
吃上一口麻辣多汁的菜,再扒拉两口米饭,人生存在的意义大概就被这点满足感给填充了。
明明吃这道美食之前他还是闷闷不乐的。
他被押入牢里反省的那些时日,家妻不止一次寄来书信,心里连诉带骂指责他的平庸无能,不能给儿子带来更好的生活。
[儿子本就大病初愈,你做爹的却不能日日陪伴在他身边,你竟这般忍心看着我儿再次厌食奄奄一息?你无能!]
像这样的文字并不少见,他每每看到都会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以及,在潜意识里感叹命运不公。
妻子也不易,白日不顾劳累早早就去田里耕种,晚上还要省掉自己的粮食,来变着花样给儿子做好吃的,渴盼他能够健康成长,起码能够正常饮食,不受人间饥苦。
夫妻二人拼尽全力,却也只能勉强保证一家人晚一点离开这个世界,可眼前这家伙……
他常常感叹命运不公,为何有些人一出生就要被捧在手心里,受尽万众仰慕,而有些人,一生下来就如草芥,只配被所有人踩在脚下,在饥寒凶苦中勉强苟活。
为什么!
他握紧拳头,一个冲动就朝着那时面前的一堵墙撞去,出手的那一瞬固然后悔,可那堵墙上硬涩的边缘石却没给他后悔的机会。
霎时间,鲜血顺着掌心流了下来,缠绕在手腕上,像是一条灵动的手链。
“你的手受伤了?”
司竹无意间看到他左手上早已干涸的血痕,善意问道。
反正食肆内还有医疗器材,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日行一善。
美食全然下肚,陶翰摸了摸九分饱的肚皮,久违了扯出了一个真心的笑容。
他意识到自己被人关心,忙干笑两声:“…嗯,刚刚不小心撞到了一个尖锐物体。”
“那我给你拿来医疗器材,你自己试着简单处理下伤口吧。”
说完,司竹就要去后院小屋中拿东西,刚走上一步,就听见屋门被人“吱呀”一声推开,一道寒风吹得她打了个激灵。
“司竹姑娘,”禾青款款走来,面上挂着温婉的笑容,“白天的事我向你道歉,我们以后公平竞争可好?”
第23章 酱爆鱿鱼
神经病。
司竹在那一瞬脑子里直愣愣蹦出了这一个词。她算是想不通,原书里描述的“聪慧温润”的女主是不是被眼前这丫头掉了包?
她哪里看得出顾微烨对自己有意思的?还是说,她竟被情爱冲昏了头脑,觉得自己也可以与她公平竞争?
司竹浅浅蹙着眉头,终不知她到底要耍什么心思。
像是瞧出了司竹的顾虑,禾青莞尔一笑,故作不悦道:“司竹姑娘怎么不回答我的话呀?我知道你对顾公子的一番心意,可我也心悦顾公子……”
“闭嘴。”顾微烨一点没耐心听她说话,伸手揉了揉眉心,“再说这样的话就滚,我嫌烦。”
禾青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难堪,甚至就连司竹都觉得有些不妥。
虽然没有喜欢过谁,但她也知道被喜欢的人说烦是什么滋味,顾微烨这话说得颇有些重了。
“禾青姑娘,”她善意解释,“顾大人手部受了点伤,这您也是知道的,伤痛作祟难免会有些情绪波动,还请姑娘不要放在心上。”
客套话该说就说,但禾青也不傻,自然没把她说的话当成好意,只是敷衍地挑挑眉头,想要在心仪之人面前表现出自己大度温婉的一面,可惜自己到底不会伪装,嫌恶之情溢于面部。
司竹也不和她计较,耸耸肩就要往后院拿医疗器具。
“给,都是干净卫生的,放心好了,”她将木箱里面的东西一一放在桌子上,“自己会涂抹吗?”
陶翰受宠若惊,下一秒睁着眼泪汪汪的双眼看着司竹,嘴里哆哆嗦嗦不住道谢,就差跪下来给她千恩万谢了。
“不必,”司竹也不客气,“只是因为我这人心善特爱日行一善罢了。”
陶翰颤抖着双手拿起一块木棉,轻轻蘸了蘸一旁的药水,给自己擦拭伤口。
伤口略深,药水触及的一瞬间尖锐的痛感侵占了大脑,他吃痛地长嘶一声,手中棉花差点抖落。
再看向禾青,这小姑娘的目光还是久久停留在顾微烨身上不移,感觉到司竹的视线才转移话题道:“司老板,我也来一份新品。”
“新品是酱爆鱿鱼,五银一碗。”司竹想了想,提前告示。
禾青听到这个价格微微吃惊,随即很快神色自然:“好的。”
此时夜色初降,附近的村落中炊烟浓浓不散,偶有小孩子嬉笑打闹,还有老人们揣手聚众聊八卦,为极寒的冬夜增添了一丝暖意。
主菜做到一半时,米饭方才蒸好,软糯香甜的米粒就透着蒸锅渗透出来,直勾勾吸引着人。
米饭再正常不过,但能把最简单的食物做得精致美味,倒是有一定的难度。
禾青就是被这股淡淡的清香吸引过来的。
“司竹姑娘,”她轻轻推开厨房门,“好香呀,这么快就做好了吗?”
“没有呢,刚做好米饭,菜品还要稍等些时候。”司竹如实答道。
纵使是被人围观,司竹手中的活也一点没停歇下来,熟门熟路地操作着,没一会儿满屋就飘着香味,吃夜宵的冲动无限制扩增,两人不约而同咽了口口水。
“哇!司竹姑娘你也太厉害了吧,刚刚的米饭就香得不行,现在的菜品又这么销魂,你的厨艺真的好厉害啊!”
禾青一改先前画风,丝毫不吝啬对司竹的夸奖,期待地搓搓手就要拿筷子浅尝一口,却被司竹及时制止:“诶,禾姑娘,先别急,还没有完全做好呢!”
禾青只好悻悻收手,看着锅里色泽鲜美的菜肉十分不解。
这明明光是看起来就比平日里自己吃的山珍海味好看得多,味道也很到位,可是司竹竟然说还没有完成?
禾青不服,但她能有什么办法?只好苦苦等待,经过这次她也算终于体会到了“度日如年”。
终于,在司竹大喊的一声“大功告成”话音将落之时,禾青倏然眼里放着光,直直扑向了鲜美的菜,全然把她“先别急,等我盛到盘里端出去再吃呀”抛在了脑后。
这菜颇有一种魔力,无形中诱惑着禾青,让她第n次失态,完全沉浸在美食浓郁的香味中。
结果,司竹眼睁睁看着书中传言的尊贵大小姐自给自足地盛菜端碗出去,拿起一双筷子就开始美味美食。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禾青刚刚吃下去一口鱿鱼圈,一种从未品尝过的美味便直直在口中爆炸开,她瞳孔一缩,吃到美食的满足感使她瞬间热泪盈眶。
真有那么一瞬间,她怀疑自己是不是上辈子做了什么感天动地的大事,才能坐在这里吃上一口极致美食。
和之前吃的几次不大一样,虽然以前体验感满分,但是这道菜显然更是锦上添花,每一口都让人直呼绝佳。
“谢…谢谢司老板,”陶翰此时已经上好了药,眼神却躲闪,“一份新品……多少银?”
他其实是有些后悔的。
自己明明都家徒四壁了,却因为贪图一时的过瘾要负担如此天价的美食,自己好容易才从牢里出来,还没见着自己的妻儿,他怎么敢啊!
吃这一顿饭花掉的五银,足够他和妻儿一家三口省吃俭用生活半年多!
陶翰越想越后悔,也越想越后怕。如果妻子知道了此事,他该怎么面对?
……不对!
陶翰突然间睁大了双眼,努力让自己的思绪回到现实中。
他似乎察觉出一丝可疑之处。
这菜有问题,似乎有蛊惑人心的奇效?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就连他自己都被吓了一跳,于是他急忙将视线移向周围的两位大人,细细观察着他们的神色。
除了能在正大快朵颐的禾青脸上见得异常满足的神情外,他再发觉不出一点异常。
至于顾微烨……
“喂?”司竹伸出手在陶翰眼前晃了许久,终于看到他转动了一下眼珠,“在发呆没听见我说话吗?”
陶翰瞪着迷茫的双眼,看向司竹,一时间略有些心虚。
明明吃之前还咬咬牙心想这次一定要付钱,结果吃完过完瘾了又想赖账……
但他知道,这次再赖账,自己这辈子都无法再吃这里的美食,不仅如此,被顾大人顶上了以后也难过。
那便只能……
“听、听到了,”陶翰吞吞吐吐,对上司竹的眼睛后浑身一激灵,“啊不是,我刚刚在发呆没听见,你能再说一次吗?”
“啧。”
还没等司竹表态,顾微烨先不耐烦了,暗黑的双眼一睁,阴鸷的气势扑面而来,似乎要把目中所视之人杀掉。
借着心虚,陶翰瞬间闭嘴,再不敢说话。
司竹也明白这人是什么意思,一时无语,许久才有薄薄的怒意,她冷声道:“别找任何借口吃霸王餐,我的善意不是垃圾,更不会随意施舍。”
“不是…不是……”陶翰大脑一短路,苦情牌也打不出了,但他还是不想将五银就这样付之东流。
顾微烨轻嗤一声,闲闲打了个哈欠:“说吧,这次又找什么借口?”
“顾大人息怒,”陶翰想办法拖延时间,“我不找借口。”
没想到顾微烨直接接上:“就是大大咧咧想赖账是吗?”
“我……”“诶?真是巧啊,我每次来似乎都能与顾兄和禾姑娘碰面呢。”
熟悉的声音响起,司竹看见恭敬作揖面露笑容的阮疏清,在心里暗暗翻了个白眼。
为什么这三人总是阴魂不散?几乎每次三人都能前前后后纷至沓来在这里闹戏,这么个缘分不食肆三结义倒真是可惜了。
顾微烨自然是懒得搭理他的,司竹也没必要和他搭话,只有禾青轻轻一笑,简单搭话道:“阮兄,这么晚你才来?”
“是,禾姑娘见笑,”阮疏清眼神不自觉向司竹身上瞥,“近日朝廷事务繁忙,好容易闲下来,就被司竹姑娘的美食占据了心思,想来吃上一顿。”
司竹感觉到他在看自己,但也不以为意,反而是顾微烨抬了抬耷拉着的眼皮,传来一道不轻不重的鼻息声,一个字也没有说,却敌意尽显。
“司竹姑娘最近可有出新品?”阮疏清淡淡一笑。
“有的,酱爆鱿鱼。”司竹道。
“给我来一份,劳烦。”
顾微烨此时突然开口,看着一旁坐着的陶翰冷笑道:“他的账还没有算完呢,急什么。”
阮疏清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陶翰知道自己再没有办法逃脱了,便哭丧着脸从口袋里颤颤巍巍拿出了五个银子,心中后悔不已,但更多的是恼怒。
凭什么,自己过得这么不堪,却看见眼前一群人过的风生水起。
特别是眼前这个小姑娘,不过是一女流之辈,年纪轻轻的,竟敢口出此狂言,一碗破菜就敢卖五银。
但眼下自己无依无靠,甚至连饱腹都做不到,想要制服他们更是痴心妄想。
司竹接过银子,面色才稍微缓和了些。她一时也难以判断,眼前这个人到底是好是坏。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看他这一副后悔的神色,想来半个月之内是不会再来此地了。
阮疏清饶有兴致地看着陶翰,似乎一点也不惊讶他会出现在这里,又或许是早已把他忘得干净。
“好,不急。”他说,“满屋的香气扑鼻,新品必定是更加美味之物,不作宵夜简直可惜。”
确定陶翰不会出尔反尔之后,顾微烨这才离开。刚走上几步,禾青就追了上去,面色红润地在说些什么,顾微烨懒得理他,直接走人。
司竹本以为她会一阵难受,暴风式输出自己的不甘,没想到美食做好端出厨房后她竟面露笑容,和阮疏清有说有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