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片村子根本没有水产养殖户。”
顾微烨瞪着那双如黑夜般的眼瞳，对面这人哪怕是再微小的神情都能被他捕捉到。
其实司竹在闲暇之际想过无数条措辞来解释这一现象，可如今却脑袋空空，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琥珀色眼瞳因惊恐瞪大，顾微烨凉薄甚至略带狠厉的声音刺入耳膜。
“说吧，是谁派你来的。”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司竹紧蹙眉头，一字一顿道：“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我只是一个厨娘。”
“是阮疏清吗？”顾微烨不依不饶。
“我…”“啪！”
两条鲫鱼垂命挣扎，又从案板摔倒了地上。
司竹的耐心终于耗尽，深吸一口气，冷声道：“我说了，我只是个开食肆的，不图达官显贵，只求平安喜乐。”
“顾大人若是信了，欢迎随时来我店享受美食，若是不信…慢走。”
说出后半句时，她的尾音都在颤。毕竟，得罪男主可不是件好事。
她直直盯着顾微烨，眼都不眨一下，眼眶逐渐红润，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倒让顾微烨一怔。
旋即，一声轻嗤落下，厨房的气氛终于缓和。
司竹还是怔愣在那里，半晌才缓过神来，看着案板上不再欢脱的鱼，开始第四道美食。
她先将鱼刮鳞取肚，再用水洗净放在案板上备用。
本来刚刚水温正合适，被顾微烨这么一打岔，水很快就没了温度。
好在不是特别凉，司竹可以将两条鱼仔细清洗。
准备工作完成后，开始煎鱼。司竹在锅中下了少许油，等到油明显被煎的很热后将鱼慢慢放入锅中，煎至两面金黄时又加了一些水。
然后，她将姜切成细条，放入锅中闷7分钟左右。紧接着，掀开锅盖，在锅中放入一些枸杞，闷5分钟左右。
不得不说，系统还挺人性化，在这一步还特意红字提醒“枸杞不要下早，否则有失风味”。
这里的枸杞是为了去腥味，可以用来提鲜，这一点她是知道的。
为了使汤更美味有尝头，司竹一边观察着锅内的情况一边快刀切好丝瓜，待汤烧至色泽浓郁时放入锅中熬制。
直到丝瓜断生，就到了最后一步。
司竹将事先准备好的调料放进去，特别是胡椒粉和葱花。
直至搅拌均匀，起锅——
忙碌了良久的司竹刚一恍过神来，就闻到了满屋的香味。奶白的鱼汤上零星飘着葱花和小片的调味菜，让人忍不住大快朵颐。
两条鲫鱼一锅汤，正够三人喝。司临嘴上不屑，却在闻到鱼汤浓郁的鲜香味的瞬间差点惊掉下巴。
这鱼汤明明看起来同自己吃过的无差，为何却有这样销魂的香味，直直勾着他的食欲？
诱人的香味促使他快速拿起勺子舀了一口汤，鲜汤下肚，嚼上一口酥碎的鲫鱼肉，再赏一眼窗外的雪景，倒真是人间享受！
司竹早料到他会是这样的反应，只轻抿薄唇道：“怎么样，好喝吗？”
司临猝不及防，“好喝”两个字就在嘴边盘旋，却又及时被收回。
他想起司竹先前的那句承诺，很想否认，话到嘴边又觉得良心不安。
实在是……
“勉强能喝。”
司临畅快淋漓地喝了一大口鱼汤，却可怜那一个银子，要辛苦装成痛苦嫌弃的模样。
“付钱吧，”司竹莞尔一笑，“五银一碗。”
“什…”
刚准备松口付钱，听到这天文数字差点没把口中含着的汤喷出来。他惊得咬到舌头，又喝了一口汤压压惊。
鲫鱼肉绵软细腻，掀开一层滑腻的鱼皮，鲜嫩的鱼肉就呈现在眼前。筷子轻轻一挑，那细嫩的肉丝便似雪花般飘落。
舌尖轻轻一抿，鱼肉就在味蕾处爆发，又鲜又香的口感让他的舌头直打架。
这样美味的汤……不付钱真的好意思吗？
正犹豫，待瞥见不远处顾微烨寒若冰霜的目光时瞬间清醒。
“我、我……”他面露难色，“钱不够，我可以只付三银吗？”
司临想了想：“不可以，只能是五银。或者，也可以免……”
“砰！啪！”
说话间，什么东西碎地的尖锐声音打断了三人间的对峙。转睫间，屋门被重力推开，门外直愣愣躺着一个人。
第11章 鱼头浓汤
门外正躺着一个流浪汉，他的脸似乎被一旁的陶瓷碗碎片划伤，往外汩汨流着血。
流浪汉正颤颤巍巍想站起来，被三人这么一看倒多了些窘迫在脸上，索性坐在那里不起来了。
【叮！恭喜宿主掉落随机buff：温暖灵魂！】【现已解锁支线任务：拯救流浪汉，完成则奖励积分：1000。】拯救？拿什么拯救什么？这个词未免太宽泛了些……
司竹微蹙眉头，狐疑地看向眼前颓废地坐在地上的老人，腹诽道。
就这次的奖励积分来看，恐怕她要做的并不简单。
“你看我做甚。”
察觉到停留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老人这才徐徐抬起眼睑，缓慢挪动着干枯的嘴唇。
老人头戴着一顶麻布缝成的帽子，破败不堪，蓬头垢面的不见得活力，眼神深不见底，甚至连一丝光彩都没有。
只是这人看起来似乎有点眼熟……
司竹努力回想着，随即问道：“您是……那晚的老爷爷？”
老人微怔，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低头看向了不远处的碎片，枯黄的脸上皱纹更加清晰。
虽然这人相对自己只是个陌生人，但司竹实在看不下去，便主动邀请道：“老爷爷，外面冷，您先进来，我给您熬一碗鱼汤。”
听到“鱼汤”，老人的眼睛在一瞬有了光泽，下一秒，黯淡得似乎无药可救。
他嗫嚅着：“…我不进去。”
“这么冷的天你不进去，还要等着别人给你亲手送过来？”
几句话的功夫，司临已经把鱼汤吃得干干净净，正纠结要不要付钱，被这老人一打岔便脑子一抽。
老人瞬间面露不悦，起身就想走，却被司竹拦下。
“老爷爷，您先别走，我去给您盛汤。”
说完又冷冷扫视一眼司临，眉目肃然道：“五银。”
“你…!”司临气结，鱼汤带给自己的那一点好心情瞬间消散。
五银？她怎么敢的呀！要是被妻子知道自己喝一碗汤就花掉五银……
司临有心赖账，却没那个胆，只好在顾微烨的监视下痛心地付过钱，在心里发誓再也不来。
待他走后，顾微烨略一迟疑，随即也将五个银子放在桌子上，径直离开。
司竹重复着方才的步骤开始切鱼，顾微烨说过的话竟不受控制地出现在自己脑海中。
他的声音低沉又凉薄，似有千万利剑要刺伤自己，即使是回忆，也依然让人浑身发冷。
“是谁派你来的。”
明明是问句，语气却异常生硬，且坚定。就仿佛笃定了自己如他所料的一般。
“我听闻你先前一直痴傻，为何从我见到你之后却这般聪明伶俐？”
她现在都能回想起，说这句话时顾微烨那冷如冰窖的眼底，不带一丝温度、狠厉又阴鸷，似乎要将自己看透刺穿。
太可怕了。
司竹倒吸一口凉气，没注意即将落在左手食指上的刀。下一秒，剧烈的疼痛感侵袭，鲜血顺着刀尖滴落，盆中很快就被染成了浅橙色。
“嘶…”
司竹捂着受伤的手指，一动也不敢动，眉间紧拧着，却减弱不了一丝的疼痛感。
一片殷红模糊了她的视线，腿一软差点晕倒在地。司竹颤抖着双手，小心翼翼地包扎着伤口。
“你怎么了？”
疼痛感当头，司竹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喊了一句，也没太过注意。
疏忽间，一双手搀扶着自己，耳边传来低沉又带磁性的声音：“怎么这么不小心。”
司竹努力眨眨眼，这才看清顾微烨。
登时，之前的回忆又侵袭心头，她分明听见了自己委屈巴巴的声线：“和顾大人…有关系吗？”
顾微烨微微一愣，旋即漫不经心道：“我来此吃饭，你受伤做不成饭，和我没关系？”
他眼神沉沉，不动声色地将司竹的手向自己这边拽，却被挣扎回去。
眼见着盆中的水染成橙红色，少女的脸色也越来越白，他微皱柳眉。
“别动。”惜字如金，语气却严厉。
司竹脑袋晕晕乎乎的，小声嘟囔着：“这么晚了，你是要吃夜宵吗？”
顾微烨只顾忙着止血，听到这句话后沉沉地“嗯”了声。
他找来一块干净的纱布，轻轻覆盖在伤口上，又从口袋里找来一块类似三角巾的东西用力包扎在伤口。
伤口本就疼，再加上这么突如其来的暴击，司竹差点喊出声，右手使劲掐着。
紧接着，她听到了顾微烨的轻哼。
“对、对不起啊。”司竹尴尬地将手从他的衣服上离开，“我一时没忍住。”
顾微烨没理她，将伤口简单包扎好后，又将她扶了起来，淡淡道：“起来，带你去找郎中。”
清冽的语气，仿佛玉珠落地，在她内心沉寂的湖中荡漾开来。
正是那一瞬，也仅仅是那一瞬，她抬头望向那人清秀的眉目，自己的心竟有些慌乱。
她竟然想点点头，跟着这人走。
就差一个点头了。
“不行，外面那个老伯还在等着我的热汤。”
说完这句话，司竹才清醒过来，眼神恢复了惯常的清冷。
自己只是个寻常百姓，有什么资格爱慕王爷？不该起的念头还是趁早断了为好。
顾微烨冷眸一转，轻哼一声：“自己都快没命了还想着别人。”
然而，刚说完这句话，他又忽然道：“说吧，将鱼刮鳞取肚后，下一步如何？”
“在锅中下少许油，煎差不多热下鱼，”司竹双眸微抬，怔愣道，“你要帮我做？”
-
寒风吹过，老人打了个寒颤，使劲往角落里蜷缩。
在这之前，他还发着烧，却买不起药，就算是病死也无人在意。
他那败家啃老的儿子，那翻脸不认人的儿媳，都在盼着自己死掉。
他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年幼就活生生饿死的小孙子，多么可怜的一个小人，却吃不下东西。
奄奄一息那时，他的儿子反而一个劲在指责自己与老太婆厨艺废柴，儿媳眼睛红红的在收拾行李，准备改嫁他户……
想着想着，泪水模糊了视线，经风一吹，脸上撕裂般疼痛。
恍然间，一个小姑娘送来一碗热气腾腾的鱼汤，端到了自己面前。
“老爷爷，趁热喝，在外面冻了这么久了……”
老人抬眼看着她，缓缓接过司竹手中的碗筷，不怕热似的大口喝起来。
鱼肉的醇香浓缩在这奶白色的鲜汤中，喝上一口，油滋滋的汤汁顺着舌尖往喉咙滑，温暖了整个身-体。
喝完一口，他畅快地舒了一口气。
他颤颤巍巍地夹起一片鱼肉，用牙齿一抿，鱼肉的香嫩细细碎碎地充斥在味蕾中。
这鱼肉炖得嫩而不烂，绵软却有嚼劲，再吃一口佐味的菜，喝上一口汤……浓烈的鲜香味让他有种身在天堂的不真实感。
是梦吗？
自己一世辛苦可悲，死后竟能享受这般美食，也不枉自己走这一遭！
老人狼吞虎咽地，只听几声咕嘟的声音，鲜浓的肉汤就下了肚。
这许久未曾有过的饱腹感，让他一时心满意足。
“好喝吗？”
耳边传来一个轻柔的声音，老人抬起头，正对上司竹那双殷切的眼瞳。
登时，感激之情自心底倾泻而出，老人哑声道：“好、好…真是太好喝了！我从未喝过这么好喝的鱼汤！”
听到这样的话，司竹才放下心来，明眸轻扬道：“老爷爷，去屋里坐会儿吧，外面太冷了。”
老人终于点点头，在她的搀扶下一瘸一拐走进屋，却始终不肯坐在凳子上，说是不愿脏了她的凳子。
老人的面色枯黄，看起来没精打采的。他盯着司竹看了好一会儿，终于开口道：“姑娘，你能否借我些钱买药？”
“当然，”司竹从荷包中拿出银子，顺便关切一问，“您…怎么了吗？”
老人也不隐瞒，自嘲般笑了笑：“人老了，不中用了…就今晚冻了一会儿，就发烧了……”
“那我去…”“老伯，要不您随我一同去医馆取些药，我再送您回家。”
顾微烨款款起身，目光却看向了司竹。
第12章 鱼头浓汤
老人再不食人间烟火，也知道刚刚说话这人是谁，犹犹豫豫间，心一横便点了点头：“多谢顾大人，我一个土埋脖子的老头还能享受顾大人的帮扶，死而无憾了！”
顾微烨没有说话，转头看向司竹：“他的钱我付你了，在桌子上。”
司竹看着他，面前的人阴鸷的眉目似乎于此刻舒展开，他的薄唇翕张着：“你也跟我走。”
“这…”不太好意思吧？
司竹拒绝的话就在嘴边，下一秒就被对方乌压压的气势逼得憋在了心里。
“去就去。”
古代百姓一般睡得早，毕竟没有电子产品可以玩，大多数人家的蜡烛也明显不亮。三人一行走在大街上的时候，除了鸡鸣狗吠和偶尔的婴儿啼哭声，剩下的都是在和寂静作伴。
夜色已深之时，司竹是不愿出来的，因为她害怕这里时而冒出的各种虫子。
“啊啊！”司竹突然间尖叫，又慌慌张张往地上看去，“好、好像有个大蜘蛛从我脚边溜了过去。”
“我看看。”
顾微烨走近了些，似夜般漆黑的眼瞳漫不经心地在地面上扫过，却一无所获，“没看见，估计走远了。”
说完，抬起眼睑看向身旁的女子，只见她手指捏着一小团毛线，扭头冲着自己笑了笑：“不好意思，看错了，只是一小团黑毛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