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海之内虽然处处凶险,却也有不少可以藏身的地方。此时的朽翁必然躲在某个见不到光的阴暗角落,避开以他如今状态根本无法承受的血海炙烤, 也躲开仇家的追杀。
毕竟这是数万年来朽翁头一回走出鬼界,这六界之中被他得罪的人若是闻着味儿赶来,他就是有百条命也活不了。
“你知道就好。”长渊手持雪槠树叶, 不断地试探其发光的方向, 道,“这回打算站在哪一边?我考虑留你到几时。”
“陛下如此神通广大, 既然您都来了, 难道还有我活命的地方吗?”朽翁的语气中难得带了些尖锐,“陛下,连枉死城您都能破,区区血海, 区区刑旸,根本拦不住您呐。”
“我挺喜欢看人气急败坏的样子,但你气急败坏的时候,怎么就不像别人一样让我感到愉悦呢?”长渊似乎真心纳闷, “大约是你的年纪属实令人喜欢不起来。不过你放心,我倒也没说你活够了,不然就凭你做的那些事,你以为自己能活着离开鬼界一步?”
“我现在也活不了!”朽翁以极为稚嫩的声音怒道,“幼君这一次不会放过我!”
他口中的“幼君”便是曦和,当年父神母神还在的时候,六界所有人都是这样称呼曦和的。
三千年前,朽翁设计让曦和下了一次枉死城,曦和好歹没死在里头,同他算了一次账,便让他几乎失去了所有的修为。只因当时曦和与魔神阎烬一战后伤势未愈,未能找到他的命门,因此让他苟延残喘至今。
这三千年来,朽翁始终在寻找能让自己恢复全盛的办法,对曦和与广胤避而远之,却在这个关口碰到了这样的事——本以为必死的婴勺和长渊从枉死城里脱身,以曦和的脾气,知道了他把婴勺弄进枉死城,必然不会再放过他。
“多活一日是一日。你若带路带得好,或许我还可以帮你劝劝她。”长渊道。
朽翁嗤之以鼻。
在这件事上,他的第一次失策是把婴勺弄进了枉死城,第二次则是未料到长渊居然早就盯上了他的行踪。
那位西南荒的小王姬一把火将他的铁山影烧成了灰,那些数万年来为他提供养料的亡魂和那输送养料的山门尽数毁于一旦,彻底动摇了他的根基。
没有了枉死城的养料,他只能等死。
朽翁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栽在那位小王姬的手上,居然被逼得如此走投无路,只能冒死来到这血海里碰运气。
而长渊既然尾随了他,必然已经猜到了他的目的。
只不过,他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
在认出婴勺的那一瞬间,他如醍醐灌顶,紧接着被恐惧和震惊淹没,浑身发麻——四境轮,居然会把里面的人吐出来。
这么多年,他所想不通的一切似乎都有了答案,在那一个个谜团后站着的那道影子一瞬间褪去迷雾,变得清清楚楚。
好歹,没让他死得糊里糊涂。
朽翁的传声筒没有说话。
长渊道:“我们不如做个交易。”
朽翁道:“我如今对陛下还有什么价值?”
“想必你猜到了谛听已经出现。我不关心你们之间有什么烂摊子,但既然你先前不知道他的行踪,你们就不是一条心。”长渊转了一下手中的雪槠树叶,将其换了个方向,“既然如此,我们便可以是一条心。”
朽翁道:“我可从未和别人一条心。陛下,您连我朽翁都敢信么?”
长渊没有理会他,兀自道:“我思来想去,刑旸的心脏只可能在这里,你带我找到它。事后,我把这只讹兽的身体给你。”
朽翁的声音中带着嘲讽和咬牙切齿:“事到如今,魔尊陛下,您都为了‘这只讹兽’都下枉死城了。您如何认为我还会相信您的话?”
长渊:“那没办法,你若是不答应,我就得先改变目标——先杀你了。”
他随手又将一只从石缝里蹿出来试图攻击他的火蜥蜴削成了两半,在沉默中等待朽翁的回答。
“我不记得刑旸心脏确切的位置。这句话您大可以相信,否则我现在已经毁掉它了。”朽翁缓慢地道,“但我大概有个方向,可以为您指路。”
……
…………
“你要的是什么?我为何看不清你?”
此时,在血海某个角落里,没有一丝光的山洞中,回荡着隐忍而痛苦的声音。
那人蜷缩在山壁旁,抓着自己的头发,浑身发抖,不知是畏惧,还是愤怒。
“你快停手,一旦刑旸复生,对魔界展开报复,会生灵涂炭!”他的双眼中闪着光,盯着眼前的地面,急切地喊道。
他的身形忽然停滞了,连带着表情一起,继而,他的嘴闭起,嘴角向外拉开,露出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笑。
他轻声道:“我也看不清你呀,这不是正好合适么?”
“你造了一次孽,毫不悔改,居然还要造第二次……你跟我回去,我们去找佛祖。”他又改换了一次面孔,颤抖着嘴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