婴勺翻了个白眼——没成功,因为刑旸一直让她的视线锁定在半空中。
她听见了一声极度拖长的鸟唳,道:“我真应该把玉无更的另一根翅膀也剁了,这样他就使不出如意指了。”
人少的时候不觉得,即便和沉玉近距离相处时也不觉得,四境轮里的人身上真有股挺统一的味道
婴勺动了动鼻子。
尤其是北境人。
自三千年前榭陵居偷盗四境轮,导致四境□□动产生裂缝之后,北境居然漏出了这么多人。
他们围在宝积寺外,渐渐汇集成黑压压的一片大军,在冥河水的冲刷下更显压抑。
这些人中,不乏从前在四境轮中与婴勺交过手的北境大将,那些人从前看她的目光中便充满了警惕,如今还是这样。
好吧,她承认,尽管用的是她的身体,刑旸要收拾这些杂碎还是不费吹灰之力的。
北境军没有再接近。他们围绕着这座破碎的凡间寺院,站成了一个弯弯曲曲的形状,似乎是提前安排好的。
刑旸站了起来。
他踩着的正是佛头耳朵上方的位置。
无数把武器触地之声响起,遮过了大雨的滂沱。
一抹白色的身影,在雷电交加的天空中出现,正落在刑旸一直凝视的地方。
成百上千北境军的武器从土壤中引出了数不清的怨魂,仿佛吸出了所有凡世的精鬼,它们在虚空中哀嚎着破碎,由地面升起,渐渐地凝成了一道如云层般翻滚的灰色半圆屏障,将宝积寺方圆十里都罩在其中。
在那屏障的正中央,璧城主脚踏虚空,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婴勺”,露出他一惯的堪称温和却又毫无温度的笑容:“此阵,降魔。”
第94章 降魔2 一只手冲出了降魔阵,在那光幕……
婴勺的胸口仿佛遭到一记重锤, 震得她全身发麻,瞳孔扩大。
娘的,这什么鬼东西, 没见过这样的降魔阵。
这六界之中, 虽说她师父曦和号称乃是当世最能打的, 但若要论谁的降魔阵数第一, 恐怕连她师父都无法与佛陀争锋。西方梵境那些老老少少的光头们虽然一个个细皮嫩肉的,什么招式都不会, 但聚在一块儿一盘腿一念经,这世上还没什么魔能从他们手底下逃脱——就连长渊估计都不死也得扒层皮。
因此婴勺的降魔之术皆是从佛陀坐下看来的,自古降魔皆以天地间至纯的法术施咒,还从来没见过用怨气的。
这极涡之中无数生灵的怨魂被碾碎了重新排列, 铸成这所谓的降魔大阵,在婴勺眼里,却比附在她身上的刑旸还要邪。
婴勺弯腰捂着胸口, 微微眯了眼。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 那在乌云密布的降魔阵之外,那个可进不可出的结界金光似乎变得更亮了。
“喂, 你……”婴勺刚想和刑旸说话, 却发现自己顺畅无比地操控了嘴皮子,紧接着全身上下都重新听自己的使唤,她愣了一下,怒道, “这是来找你的吧,必然是来找你的!关键时刻,你魔尊的气概呢?”
刑旸显然并不在意什么魔尊的气概。
婴勺深吸了一口气。在这降魔阵下,她有种手脚不听使唤的感觉, 却又似乎与刑旸无关。她仰起头看向与她之间隔了一层降魔阵的沉玉:“你知道自己身上背了多少条人命吗?”
沉玉低垂着眼眸,穿过那凝聚得越来越厚重的阵法,眼神仿佛被染上了一层灰色的阴翳,语气中带着一丝疑惑:“元婴将军,你是在因杀人而责备我么?”
婴勺微微皱眉。
她在四境轮时杀的人也不少,但是……
她仿佛能从那法阵中依稀辨认出一些扭曲的人脸,低声道:“凡人是不一样的。”
在六界之中,凡人数量最多,却最脆弱,他们无法对任何来自凡界之外的打击有还手之力,受到六界规则的约束,生老病死都无法自己决定。但是,在这数十万年间,除凡界以外,五界中天地所化的生灵越来越少,一众新生的仙鬼灵妖魔都是由凡人所化,若是灭了凡人,便是断了六界的根基。
因此六界中有条不成文的约定,一切冲突都要远离凡界,天界更是将“保护凡人”明明白白地刻在了天条里。就连当年妖君曲镜带兵攻上天界,也避开了所有会波及凡界的地方。
但是,沉玉入四境轮时,凡人还只是初初捏成形,流落在四海八荒的蝼蚁般的存在。婴勺沉着脸盯着他,这人恐怕对凡人丝毫不放在心上。
果然,沉玉无所谓地哂笑了一声。他甚至没有给出任何回应,仿佛婴勺说的是句废话。
“我知道他在你的身体里。”沉玉缓慢地伸出右手,那袖袍之外的皮肤从指尖开始变得温润剔透,如同上好的玉璧,“若非如此,我也没想杀你。”
婴勺花了一瞬来思考沉玉口中的“他”指的是长渊还是刑旸,下一秒,一道如岩石般深灰色的气箭射中婴勺所站立的地方,在她离开地面的同时狠狠地击垮了她脚下的废墟,碎石四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