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抬头,遮天蔽日的降魔阵立刻如下雨般向她射来利箭——说是利箭,却是由凡人怨气所凝成的法术,每一道暗灰色的光都绞缠着可怖的人脸。
婴勺急退,利箭紧随她的轨迹嘭嘭击落,溅起的石子划破了她的脸侧。
沉玉抬起了另一只手,玉无更展开疯狂的笑容,大声喝令。
阵外,北境妖魔单膝跪下,沾满怨气的武器深入大地,降魔阵绽出深灰色的险恶的光。
阵中,婴勺仿佛再次遭到重击,嘴角溢出一丝血液。
那怨气凝成箭雨,立刻对她进行包抄。
婴勺旋身躲避,暴戾的怨气与她的衣衫纠缠,在空中如飓风卷过。
那些纠缠着的人脸近在咫尺,让婴勺在如此危急的时刻一闪念回想起当初在枉死城里看到的那些亡魂。
仙魔无道,生灵涂炭。
沉玉冷漠地注视着那乱卷的风暴,一张张残缺的凡人面孔在阵法中展现,凄厉地嘶吼着,啸声震天,他却不为所动。
他并非一开始就打算拆掉极涡的。
若非那个自称“朽翁”的人前来与他交易,他也不会知道在这极涡之中还有刑旸的另一块心脏。他只是想毁掉它,然后彻底杀死刑旸。
可是那心脏实在太难找,就连那个不断循环的顾惜身上都没有,那就只能逼他杀死这里的所有凡人。正巧,真正杀死刑旸,他做不到,但这十几个凡世中的数十亿凡人能帮他。
他在四境轮里待了太久,鬼界竟然已有人通晓如此卓绝的阵法。
如此浩瀚的凡人死魂,即便是他在阵中,也会尸骨无存。
刑旸早他一步找到了那些散落的心脏,没关系。
他初期对那位在南境隐姓埋名了三百年的元婴将军还感到有些可惜,但也仅仅是有些可惜罢了。作为诱饵,她很称职,死在如此宏伟的法阵之下,也不算委屈。
那风暴忽然停下。
伤重难行了?
沉玉拂袖,尝试驱散那遮蔽他视线的怨气浓雾。
地面上,单膝触地的妖魔们隐隐感受到细微的震动,那震动越来越强,每个人都察觉到了,是从他们面向之处传来的。
玉无更有些不确定地转头:“城主……”
沉玉凝视着那风暴的中心,见一点金红色的亮光隐约在浓雾中浮现,渐渐清晰刺眼,然后迅速扩大。
巨大的爆裂声震穿耳膜,金红色火焰猛烈地击中降魔阵,热浪裹挟着怨气冲出来,亡魂人面在撕扯和焚烧中扭曲着化为灰烬。
降魔阵剧震,包围在外的北境人口吐鲜血,离得最近的几个瞬间在高温下烧焦了皮肉,痛苦地死去。他们匍匐在地,用自己的武器死死地嵌入地面,亡魂源源不断地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前仆后继进入降魔阵。那灰色的光罩表面不断出现裂纹,又不断地愈合。
而在那降魔阵的正中央,出现了一个不那么大的,却极其耀眼的结界——以婴勺为中心,方圆三丈燃着金红的神火,死魂不敢靠近。
沉玉眯起眼。
玉无更仿佛头一次见婴勺,他的单翼挡在自己的身前遮掩热浪,堪堪露出一只眼睛:“城主,这……她何时这么强了?”
沉玉远远地凝视着婴勺,见她裸露在外的颈部皮肤似有金色的纹路若隐若现:“讹兽神女,找回了金身,确实今非昔比。”
下一刻,便见婴勺一抬头,双目一闪而过金红的光,神火如一条劈山开海的长鞭裹挟着腾腾的杀气,狠狠地抽向沉玉所在的方位。
巨大的气浪震翻了周围的小兵,神火竟穿透了降魔阵,烧到了北境人的身上,许多人惨叫着就地化为灰烬,后面的人迅速补上。
然而,这一次他们修补的速度远远不如婴勺破坏的速度快。
沉玉所在之处,降魔阵被神火烧出了个大窟窿。
玉无更:“小心!”
一道浅浅的白色光幕挡在了沉玉的身前,那来势汹汹的火焰竟被阻拦,如遇坝的洪流化作四散的滔天巨浪。
玉无更飞速退避。
沉玉毫发无伤。
但他知道婴勺想要做什么。
他迅速向前,那光幕推向了被婴勺烧出的窟窿,却被从内到外的力挡住。
一只手冲出了降魔阵,在那光幕之后,婴勺向他露出了一个牙口带血的笑。
沉玉一抬手,那八方汇聚而来的怨气向他集中,灌入降魔阵。
神火与怨气如两股激流相撞,互不退让,交杂着浩大地席卷了这一方天地,原本承载着百姓愿望的神圣之地宝积寺沦为炼狱。
头顶的乌云中隐隐有雷光闪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