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渊耐着性子道:“你这气要喘多久?”
诸宁往漆桶后面躲了躲,掰着指头:“至少,至少得歇个仨俩月的......”
长渊似笑非笑:“你且收拾收拾胆子,再说一遍。”
“怎么着也得一个月……”诸宁抱着她那刷子木柄,仿佛抱着根粗壮的救命稻草,死不撒手,哭丧着脸望着那尊请不走的大佛,“您看,我俩的交情其实并不太深,虽然小人很想和您发展一下友谊,可凡事都有个阶段,魔尊您这样强人所难是不是太自来熟了……”
长渊抬起了步子。
诸宁立即胳膊一抖:“等等等等您别过来,您这么大个人物怎么好跟小人一个地仙计较呢,您这脸还要不——我呸呸呸,小人啥都没说……对对对对对了!”她绞尽脑汁,忽然灵光一闪,“我我我我听说!小道消息啊,您且听一耳朵——听闻鬼界有秘法,能通过一些奇怪的媒介连通人和某一特定的时间。我不清楚是如何实施的,也不确定到底能不能回到那么久以前,如果您非要立即回去的话,横竖可以试试。”
长渊道:“你这是要打发我去鬼界?”
诸宁哭丧着脸:“哪儿敢呢,我这是绞尽脑汁给您想办法哪!”
长渊问道:“该找谁?”
诸宁嘿嘿笑着:“这我也不知道,您这么神通广大,打听打听总是能找着的,大不了亲自去鬼界碰碰运气是不是……”
长渊再次抬起步子。
诸宁:“等等!打住!您您您就站在那儿别过来!我虽不知到底能找谁,不过听说有个叫‘翁’什么的特别能耐,上天入地什么稀奇事都知道,连师尊都找过他办事,您可以找他问问看,哎哎哎您别过来,您别——嗯?人呢?”
诸宁忽然挺直了腰杆,揉了揉眼睛。
长渊不见了。
她从刷子后面钻出来,喊了两声:“魔尊大人?魔尊陛下?”
是真的不见了。
诸宁怕闹鬼似的飞快往自己背后看了一眼。朱红的轮回台,空荡荡的,连个鬼影都没有。
“您别吓唬我,我很不经吓的啊。”诸宁略放大了嗓门,小心翼翼地走出来几步,环顾四周,发现还真的连只鸟都看不见。
她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
前一刻还准备朝自己走过来施加威胁的魔尊,就在这么说句话的工夫里凭空消失了。
诸宁大声喊:“有没有人啊——!”
“没有人啊——”
“有人啊——”
“人啊——”
“啊——”
广袤的云海回荡着她的声音,可除此之外,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诸宁搓了搓手臂,鸡皮疙瘩冒起来。
娘的,太玄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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婴勺觉得自己仿佛是从娘胎里被挤出来的。
青鬼那通向鬼市的入口实在令人不敢恭维,体验极差,她感到自己在一个长长的乱流中一边翻滚一边遭受空间的挤压,脸都快要变形,落地之后趴在地上呕得满眼含泪,很想原路回去给那青鬼一锤子。
好不容易呕完了,才发现身边熙熙攘攘,还被人往腿上踢了一脚。
婴勺撑起身子回头看见一个白花花的肉球从自己的腿上滚过去,她眼疾手快地讲那肉球拎起来,恰好捏住了后脖颈,那肉球扒拉着她的手哼哼唧唧地挣扎,婴勺一松手,它便撒开四只小短蹄飞快跑了。
……是只发育不良的猪妖。
婴勺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心。
沉玉虽是个杀千刀的,却出乎意料的讲信用,在她下来之前把昨夜承诺的如意指给了她——只要她还有命用。
板车吆喝着从拥挤的人群中横冲直撞地推过,撞翻了路边新鲜的猪血浓汤,泼洒了旁边人满头满身,一只山鸡精扇着缺了一半的翅膀,“嘎嘎”地抗议,鸡毛满天。
婴勺迅速收了腿往旁边一滚,避免了终身残疾,撞上一双脚,抬头看见一个披头散发的蓝衣女鬼立在自己跟前,低头直勾勾地望着她。
婴勺挺久没见过如此青面獠牙满脸血腥的女鬼,咽了口唾沫,冲对方露出个纯良灿烂的笑。女鬼手一动,婴勺本以为这等凶鬼该直接冲自己亮指甲,正准备把对方捆成个麻花,谁知女鬼向她伸出了手里啃了一半的不知哪年的糖葫芦。
婴勺趴在地上,路上形形色色的人鸡飞狗跳地闪避,骂骂咧咧了一小阵,又恢复了人流。
那女鬼过于执着,婴勺盛情难却,接受了女鬼的好意,收下她给的一颗糖山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