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是江州城,江州城外乡镇村落也都告知了寒潮来临,御寒过冬。
乡保众人责任到户,但有所查困难者可向衙门请额定银钱,但前提是寒冬过后,那人必须活着。
修葺之事交由官府指派的匠人,匠人有责,也能挣上银钱补家用。
百姓们欢喜,有官府派人派钱给收拾屋子是好事儿!
其中不免有胆大取巧之辈,若有发现严惩不贷。
官府还从粮商处购买粮食,从窑厂购买炭火稻草,强行定下今年冬日里不管如何寒凉都不得超过米斗500文。
现在米斗200文,看上去500文足够利,可若真是寒凉冰冷,米斗700文也是使得的。
有人找到王刺史数次求教,王刺史不堪其扰才道破暗藏诡意,让他去折腾,等上头来官查实,其中的亏空出入就是他的问题。
有心思的商贾们不再动手脚,就等着看这位年轻的司马大人还能折腾出什么来。
更多的是不相信有什么寒潮,毕竟自从那一日突然的寒凉之后,天色和往年里并没有什么不同。
谢家上下也忧心,真若是闹出来,怕谢家好不容易才有的一丝缓机又要付之东流。
谢玉只乾纲独断。
直到收到并州那边的消息。
说是汉王携子回归汉王府,其子面若桃花,目似秋波,温润其玉,行在街上险些掷果盈车。
汉王府中有两位嫡子,汉王世子,二公子,汉王这位子嗣,排行四。
汉王世子病中,并不相见,二公子和四公子打了一架,四公子虽武技不如,但也僵持了下来。
后面就只是传闻,说是汉王四公子刚入府就被下马威,恐怕日后在府中的日子不会好过。
隔着数百里之遥,谢府都在跟着担心。
谢玉不以为意。
主角的日子不好过是肯定的。
原来那位二公子还能把她杀了泄火气,现在杀不了她,火气肯定都集中到姜晟身上。
原来姜晟就委曲求全了些日子,现在也就是回归剧情。
再说还有小狸陪着,总不会太差。
可为什么她头顶上还是蓝框。
谢玉照着镜子盯了一刻钟,蓝框连闪烁一下都没有。
她还是和剧情有关啊!
哪里有关?
只是很快谢玉就没心思再想,转天寒冬骤临。
前一日还穿着夹衣裤,下一天就是棉袄棉裤也不觉得暖。
说句通俗能懂的就是气温一下子降了二十度。
整个江州惊了。
没想到这位年轻的司马大人猜对了。
王刺史看着窗户外头一夜之间挂满了银霜的枝杈,嘴角泛白的双眼发直。
他要成!
附近原本只瞧着看热闹的州县猝不及防。
双手双脚忙着的应对这场突然到来的寒潮。
这不是只关系一州一县的小事,半个国朝都牵扯了进去,朝廷会问的。
数百里之外的并州也在寒潮之中,因地处边塞,并州比江州还要冷。
大雪忽如其来,飞舞的雪花飘飘扬扬,整个天地都裹上了银装。
窗子半掩,雪花顺着空隙飞进来,调皮的落到毛茸茸的猫耳朵上,猫儿立刻的抖落,耳朵一缩,条纹的小身子速即的钻到斗篷里,连尾巴尖都躲了起来。
低低的笑声溢出,像是拨动的弦。
白绒点缀的斗篷下是一袭蓝衣的姜晟,面颊如玉,眉若远黛,目光澄澈似化了的雪儿,垂首看着怀里的猫儿,轻轻拨弄着,眉眼间的柔软温和好像只一道窗之隔就是春日。
汉王到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先前和老二比试时候的飞扬凌厉现在内敛的一丝不见。
真是和她一样。
“父亲!”姜晟也看到了汉王。
汉王落座,待侍婢奉上茶点退下,汉王道:“江州你那贤兄可是一举成名了。”
姜晟看着汉王,倾听模样。
怀里的小猫儿也探出了头,晶晶的眼睛瞧着。
汉王忽觉好笑,也就不藏着掖着:“早先江州上了折子陈言今年里的寒潮,说是要防着,朝廷里的明文还没有怎么下发,寒潮就到了。自然其他州府也有的备着,但大体上没有你贤兄周全。”
“这等事总有诸多掣肘,你贤兄虽不是首官,但赶上了好时候,为父在江州时就看他折腾了,时到如今定然是全都听他的,自然不是旁处可比。”
姜晟眉眼间笑意浮动:“贤兄定会步步高升。”
汉王点着头喝茶。
氏族子弟,年轻有为,当是少不得看重。
只是茶水入喉,汉王皱了下眉:“这不是府里的。”
“这是儿子从贤兄那边拿来的。”姜晟道。
汉王扯着嘴,那位谢司马不愧是少年得志,这细微处的把量还真是让人惊叹。
不是避之不及么,怎么茶叶还给备上这许多?从江州到并州,在并州都已经半月了,这都多久,是以为他汉王府连茶叶都没有?
“可是不合父亲口味?”姜晟问。
汉王看着儿子软和的双眼,道:“你想见他吗?”
姜晟怔了下,似是没能反应过来。
汉王看了眼茶盏。
姜晟明白了,想了想,道:“贤兄肩负一地百姓之责,儿子又刚回府内,诸多生疏,即便想再见,也要等些时候。”
“哪儿这么麻烦,想见的话调他来这里就是了。”汉王道。
姜晟摸着猫儿的手停下:“贤兄来并州不好。”
汉王摆手:“朝中能臣多的是,不缺他一个。何况你贤兄的年岁在朝中也太小,升迁一时也轮不上他。再说你说的不是「不能来」,那就是你也想让他来。”
“好了,为父自有安排。”汉王不容分说。
姜晟也只有点头应诺。
父子两个又说了些闲话,汉王走了。
姜晟立在院门口看着风雪中汉王远去的背影,摸着小狸的背脊吟喃轻语:“小狸,听到了么?可高兴?”
——题外话
第32章
谢玉的怒
京都。
骤然降下的气温也让京都笼罩上了寒凉。
宏伟肃穆的宫门之内燃着地龙,热气暖熏的朝中官员面孔红涨,启奏禀告时凡有脸色泛白者不是心虚就是气短。
登基四十年的皇帝最喜欢看的就是朝臣们的脸色。
可这阵子不喜欢了。
“天寒地冷啊,半壁江山都遭逢此难。是没人察觉吗?不,朕的钦天监早有所觉。是朕没有告诉他们吗?是他们连听都不听。”皇帝坐在龙位上,一下一下的拍着龙案。
腿脚跪倒的是屋内的总管大太监王德:“皇上息怒。”
王德常年侍奉在皇帝身侧,深深的感觉到了皇帝压着的滔天怒火。
皇帝道:“朕不怒,谁让朕也不信呢?若是朕三令五申,诉之律法,谁敢不听。”
“看,江州一个五品官儿都能做到啊!”
皇帝甩着桌上的一本奏折。
王德觉得这个人是救星。
“皇上说的是,这位司马大人还救了皇上的侄子呢。”王德道。
皇帝拍了拍头,也才想起来:“对了,朕的亲弟弟养在外头的儿子,还差点儿让人给弄死。你说,谁敢有这么大的胆子!”
“奴才不知。”王德道。
皇帝看着王德摇头:“唉,你起来吧,你说是姓王,可离着王氏还有着十万八千里呢。”
王德谄笑着起身:“皇上说的是,别说奴才不是王家的人,就是王家的人,入了宫门也只能是皇上的人。”
皇帝指着王德怒其不争:“你啊,这辈子就是伺候人的命!”
“能伺候皇上是奴才的福气,别人想要还没有呢。”王德得意洋洋的。
“谁跟你一样是个傻的!”皇帝不忍直视。
“嘿嘿,皇上,傻人有傻福啊!”王德眉眼都笑成花儿。
“你啊……”
王德插科打诨总算是让皇帝的脸色缓下来,皇帝长吁着翻看起手边的折子。
“嗯,是个不错的,只是江州谢氏,太弱啊!”皇帝叹道。
“皇上让他强起来不就好了?”王德道。
皇帝摇头:“这哪里这么容易。”
“不过朕赏给京都的谢氏也一样,江州谢氏也是京都谢氏分出去的一支。”
“皇上无所不知。”王德拍着龙屁,脑中也忽的一闪,“哎,皇上不说奴才倒也忘了,听说江州的那位谢司马同族里头排行十一。”
皇帝愣了楞:“我那弟弟也是十一,倒是有缘分!”
“可不是嘛。”王德道。
皇帝笑着,若有所思。
虽说江州早有准备,可真正寒潮来了,也是手忙脚乱。
老实听话的里保长还好,先前辛苦些,现在总能放下半个肚子。
只觉得什么事儿都没有的就是全都麻了爪,即便谢玉千叮万嘱,城西之地也有冻的全身发僵死去之人。
谢玉按照先前定下的规矩,罚没击杖,关押流放。严苛不饶。
这样一来前面没能弄好的事儿不免就会后继无力,这时候谢玉早先收拢产业后一些闲下的族人就有了用,江涛更是帮了大忙。
收拾整齐的江涛虽然还是瞎子,可面容端正俊逸,也是翩翩浊世公子,再有心思灵活敏捷,尤其心算,不比谢玉差,在谢玉说出了一些原本只有她知道的心算窍门之后,江涛的心算都有超过她的趋势。
于是不过几日,江州城内俱在谢玉把握之下。
可江州城外如何?
传来的消息并不好。
只三日便已闻三十多人冻死。
都说是已经防备了,可谁也没想到会这么的冷。
谢玉当然知道天冷的厉害,只是这个时候也只有后悔当初自己严定之后没有去江州城外巡视敲打。
索性谢玉决定现在去。
亡羊补牢,犹未为晚。
谢玉没有坐车,骑马行路……
随同谢玉同往下面去的官员是敢怒不敢言。
头顶上的上司都冒着严寒出门,他们只有跟着的份儿。
这位,氏族家主啊!
还是江州如今最大的执事官。
干嘛?在衙门等着看就好了啊!
氏族真的弱到需要家主亲自上手啊!
而且这位也太随性,下去巡视总要有个规程,人家倒是好,从东门出去就拐到了南边,待快到了南边的村子又直接往西走。
弄得他想要知会相熟的里保长都没机会。
谢玉要的就是如此。
大冬天的下面的乡镇村落何曾想过会有江州如今最大的官儿前来巡视,地方的乡保富户仓皇迎接,心惊胆战还没开口,谢玉就已经往村子里面走。
“可有伤冻?尽数的说。”
“是。”乡保富户面面相觑,快速的想着要说什么怎么说,然寒风凌冽之下,只见这位年轻的司马大人面沉如水,四周又都是全副盔甲肃然,长矛在外,兵刃在身的甲士,惶恐之余实话不其然的就说了出来。
“我等小老儿已经尽了全力,现下里村子外头早已经没有枯枝干叶,稻草牛粪都收拢着,更还有跟着牛一块儿。
听大老爷的话,只要活着就成,可这也防不住骤冷寒凉,几日里头还是有三五人去了的,不过昨儿已经没了。”
“是是,我等知晓误了大老爷的差事,日后我等定每日里克己奉公,事事尽心。”
一个个的诚恳万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随行的官员们也陪着好话。
乡镇村里不同城中,若除了族老乡保,怕是多少事也成不了,但当谢玉直奔村中最为颓败的茅草屋后,乡保富户的脸色都变了。
“大人一路辛苦,还是先歇会儿。”
“对对,小老儿备了热茶,大人先驱驱寒。”谢玉身后的甲士上前一拦,乡保富户不得不退。
谢玉也就看到了茅草屋中的情形。
茅草屋中一老一幼两人死死的抱在一起,早已经生息全无冷冻冰凉。
“这家里的人丁出门劳工,也没回来,我等也是来看过的,可谁想……”
乡保富户意欲申辩,谢玉豁然打断:“住口!”
别人看到的是人户房屋,她看到的全是白框。
江州最高的官员到来,震动乡里,诸多白框行走中,只有这两个白框一动不动。
还没有看到老人幼子,谢玉就知道他们已经不在了。
老人,孩子,在她所认知的时代是最为要安护珍惜,这里怎么能这般无视藐然。
谢玉怒然而斥,后面的一席话惊了整个江州百姓,半个国朝天下。
——题外话;
谢玉道:给作者留言!给作者留言!像是小狸一样留个爪印也行啊!
要不然都以为是自己一个人在晃,除了框就是框。
明天见
第33章
老虎的屁股圆不圆
“如此家门,如此衣裳,你们看不到?”
“老迈无从管顾,幼儿无从看照,就该死吗?”
“尔等不会老吗?尔等膝下没有幼儿吗?”
“尔等是乡保,他们不是你的家人,就和你无关。我是司马,你们也不是我谢氏人,我又为何管尔等?”
“你有福有钱有穿,若非是我之前所令,你会不会狼狈?你家的牲畜会不会有冻死之例?他们是我朝治下百姓,是人;人,乃天地之性最贵者也。怎么还不如尔家的牲畜了?”
“本官奉皇命牧守江州,代天子巡狩,本官的严令怎么就不能如剑悬在尔等头顶上让尔等知道王法无情,法不徇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