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旨意你没看吗?”皇帝咳嗽了几声,王德奉上药盏。
太子嫌弃的看了眼,转头认真的问皇帝:“儿臣正是看了才奇怪,姜维的忠心,儿子并不怀疑,这些年姜维也从没有打过败仗,儿臣以为有姜维在,飞戎人不在话下,派谢玉去,画蛇添足了。”
“错了。”皇帝喝着药,脸色好了些,道,“姜维领兵是不错,但这次是在我大炎境内,除了打仗,还要收复土地,论起后需为政,谢玉首选。他的本事你也是知道的。”
“原来如此。”太子恍悟。
皇帝看着太子:“你还有不懂的吗?”
太子看着皇帝,弯了弯唇:“还真有,儿臣听闻小皇叔意欲入京,不知道父皇怎么看?”
皇帝摇头:“他不会来。”
“为何?”太子问。
皇帝道:“现在飞戎兵马就靠小皇叔的兵马牵制,若他往京都来,你以为飞戎人会放过?”
“不会。”太子道。
“是啊,若是他出了事,并州危矣,为了并州,他不会来。”皇帝道。
“可父皇,万一呢?”太子问。
皇帝叹了声,闭上眼睛:“万一,那就是命。”
一刻钟后,太子站在方阁之外,端详着自己的手指。
方阁内,隐约传来太医焦急的声音:“皇上,您不可太过操劳……”
“朕没事。”皇帝强撑着咳嗽。
听着里面的动静,太子神色莫变。
都病成这个样子了,还不回寝宫,还在这边看政。
还不放心他这个太子?
看似是在教授他,可早些年干什么去了?现在要死了,才想起来好多东西没教给他这个儿子?
晚了!
“太子殿下,六百里加急。”这时有內侍奉上急报折子。
太子懒洋洋的接过来,在看到里面所写之后,太子轻轻一笑。
并州汉王于东阳城分兵意欲往京都方向而来,飞戎铁骑紧追不舍,路上遭逢大雨倾盆,山上有泥流而下,汉王生死不知,同行还有汉王四子。
看吧,这就是命啊!
谢玉比京都更早知道的这个消息。
官道之上,监军的仪仗显眼,迎面过来的是骑在马背上的传讯兵,兵士身上的六百里加急的腰封鲜明,又是从并州方向而来,钱沐派人过去一问就问了出来。
汉王生死不知,同行的还有汉王四子。
奏报上只说汉王四子,谢玉却是清楚是姜晟。
汉王生死不知,姜晟会如何?会不会有事?
男主应该没事。
她头顶上还是蓝汪汪。
可有汉王在,姜晟就不见得没事。
谢玉翻找过舆图,找寻舆图上姜维大帐所在,还有官路小路山坡流向。
怎么走,最近?
京都之内,得知刚出京的监军队伍突然加快速度的太子哈哈大笑:“忠勇啊,可惜,来得及吗?”
风雨交加的山坡下洪水滔滔,像是从天上落到人间的长龙在水中掀起汹涌泛滥奔腾。
残破的房屋,树木从上游冲下来,足足十几息。
“救命啊!”
“救命……”
似有若无的呼喊声从水涛中传出,仔细看去有的人死死的扒着树,有的人坐在木桶里,有的人趴在门板上冲着岸上的人呼喊。
岸上有人,有马。
岸上的人穿着盔甲,手执弓箭,马匹嘶鸣。
没有人去救水中的人,更甚是大呼小叫的冲着水中射箭。
“射死他们!”
“让他们早归极乐。”
“噗……”
“噗……”
趴在木板上的人后背中箭,身死。
下一刻水波翻滚,再也看不到身影。
扒着树干勉强还有口气的人肩膀中箭,疼的喊了声,松了手,旋即消失在水中不见。
坐在木桶里的人吓的惊叫,但还是没能逃过飞射来的弓矢,弓箭射到他的胸口上,他死在木桶里,死不瞑目。
很快,先前还幸存的人没有一个活着,都被漩涡吞没了,尸骨无存。
岸上的人欢呼大叫。
“这些大炎人该死。”他们是飞戎铁骑。
在草原上从没有见过的洪水让他们全身上下都不舒服,憋着气正不知道该怎么发泄,这些大炎人出现的正是时候。
“万夫长大人,前面是过不去了,汉王可能逃了。”
“该死的,只能等洪水下去再追了。”万夫长咒骂。
“走……”
万夫长挥动马鞭,正要呼喊着他们往前面的林子歇一歇,忽然间头顶上像是有什么飞速的掉落下来。
什么东西?
万夫长睁大了眼睛,终于看清楚掉落下来的是弓箭。
万夫长毛骨悚然,张嘴就要呼喊,弓箭落下来,落到他的嘴上,穿透他的喉咙,把他扎到了地上。
“啊——”痛呼嘶号不绝于耳,万夫长好像看到自己麾下的兵士痛苦的倒在地上,勇士的鲜血洒落成河。
万夫长死了,死的时候眼睛看着山坡下面汹涌而过的河流,死不瞑目。
或许他死的时候想家了。
也或许他死的时候想到的是被他射死的大炎人。
不过没有人在意。
雨水中有兵士冲过来,残破的盔甲下是一双双满含着狠意的眼睛,不管倒在地上的飞戎人死了还是活着,都补了刀,只教他们死的不能再死。
他们是大炎的兵。
为首的男子目光冷凝,正是姜晟。
第223章
大道
“四公子,五十六人尽数击毙。”兵士来报,“这是最后一批。”
“好。”姜晟看着滚滚奔腾的河水,“让他们陪葬。”
“是!”
大炎兵士们把飞戎人扔到了河里。
河水滔滔,很快就没了他们的踪影。
岸边除了大炎兵士,还剩下飞戎人留的马匹。
身为军士,马匹必不可少。
大炎兵甲翻身上马,一人两骑的往林中走去。
林中的枝叶挡住了从天而降的大雨,地上有些泥泞,却并不妨碍马蹄奔跑。
近乎多半年的旱事让大地干涸,但对于森林来说无异于一场痛快淋漓的畅饮。
走了一刻钟,林中可见身影,口哨窸窣声,三长两短。
正是早就定下的暗号。
“四公子回来了!”里面有呼声传来。
再进去,可见一顶顶帐子立在林中,成梅花形戍卫正中。
姜晟下了马,快步走到正中的帐子里。
帐子里趴在用干木叶子铺着的床上的正是汉王姜枫。
姜枫脸色惨白,唇上几乎看不到颜色,旁边姜童正给姜枫上药,姜枫的后背上有四五道伤痕,新旧交替,最新的伤口看得出是四五日之内的创伤。
“外头如何?”姜枫问道。
“他们一时找不过来,父亲尚且放心。”姜晟道。
“好。”姜枫道。
“先生,如何?”姜晟问姜童。
姜童道:“四公子放心,不出三日便无碍。”
“那便好。”姜晟放心道。
姜童包扎好退出帐子,退出前还是不忘说一句:“也是这酒精之妙,不然王爷可是挨不到这个时候。”
姜童说的直白,姜枫也只能咬着牙瞪过去一眼以示威慑,姜童视若无睹转身离开。
“父亲和童先生倾盖如故。”姜晟道。
姜枫脸色好了些,道:“总归也是自小到大的交情了。”
姜晟颔首,给姜枫端上早就备在一旁的热粥。
姜枫喝了……
姜晟守在旁边。
待姜枫吃完,姜晟又收起来,细心仔细贴心。
“晟儿……”
姜枫看着姜晟认真的模样,欲言又止,姜晟却似乎早已经知道,笑了笑道:“父亲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休息,其他先不用管。”
“也好。”姜枫只能道。
姜晟走出帐子。
姜枫看着关上的帐帘长长叹气。
姜晟脱下铠甲,吃了饭,刘思过来禀告驻守在这里的兵士几何,所携物资能用几日种种,姜晟心神不由恍惚。
若非是谢兄弄出来的酒精,此战不知道要损耗多少人,更不可能在林中隐藏这些时日,只是原本以为能见到谢兄,不想竟是遥遥无期。
“如公子所料,那些人忍不住了,属下尽数活捉,且审讯过,他们已供认不讳。”刘思所言惊动神魄,姜晟看着刘思呈上的口供,眼底越发深幽。
“公子,该如何处置?”刘思道。
姜晟吐息:“杀了……”
刘思惊愕:“可若非是他们向飞戎泄密,公子还有王爷根本不可能陷入此境。他们也说的明白,此王通下令,王通是世子的人,换言之就是世子所令。公子,退一万步,即便公子不什么都不做,只要交给王爷就好。”
姜晟摆手:“不用,按照我说的,杀了吧。”
“不要惹人注意。”
刘思看姜晟确是这个意思,也只能应诺:“是……”
刘思退下……
姜晟神色不定。
半日后,姜枫唤他。
此时雨色已经散去,天边隐约可见红晕。
姜晟进到帐子,穿上了内甲的姜枫坐在桌前目光深凝。
“父亲。”姜晟行礼。
“听说你杀了我大炎兵士?”姜枫问。
姜晟道:“儿子知道父亲会问询此事,不错,他们死有余辜。”
“何罪?”姜枫问。
“与敌勾结,泄露踪迹。”姜晟道。
“口供呢?”姜枫问。
“儿子就去拿。”姜晟退出帐子,没一会儿拿了口供进来,正是先前刘思给他的那些。
姜枫接过来,看着上面所写,姜枫脸上看不出神色。
姜晟道:“口供未必尽数属实,但飞鸽和飞戎所写不假,孩儿将计就计也斩杀了不少飞戎铁甲。”
姜枫放下口供,眼中复杂:“为何不交给为父?”
“儿子以为只要斩杀内患便可。”姜晟道。
“万一是真的呢?”姜枫道,“成大事者切忌妇人之仁。”
姜晟目光沉凝:“若是真的,父亲会如何做?”
汉王姜枫看着姜晟,目光失神恍惚又像是透过姜晟在看别人。
许久,姜枫道:“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君臣父子,伦常大道。”
姜晟没有再问下去。
姜枫也让姜晟回去休息。
三日后,藏身在林中的数百人离开。
大雨散去,路上泥泞不堪,马蹄声起声落,是大炎的兵甲在快速前行,一众簇拥之下,正是汉王和四公子姜晟。
败破的县城外已没有多少百姓的身影,守城的大炎兵士踮起脚尖看着前面,恨不得能看的远一点再远一点。
听说飞戎兵甲不远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到达这里。
他们不能退,身后是他们的父母亲人,就算是退了,逃了,又能退到哪里,逃到哪里!
由远及近的大炎兵马让县城里的兵士们惊讶惊慌不解,不容他们说什么,兵马已经奔驰入了县城,直往县衙过去。
县令闻声跑出来,虽然不知道前来的是何人,但看盔甲上的刀枪剑痕还有周身的气势就只有低头恭敬的份儿。
“把抵报拿来。”姜晟道。
“下官马上。”
县令奉上抵报,姜枫一条一条的看。
待看到上面写着大炎任命姜维为五方兵马大元帅往武州灭飞戎之后,姜枫的神色凝住。
姜晟看到了姜枫的异样。
“父亲?”
“走!”
姜枫扔下抵报,奔出县衙,翻身上吗,穿过县城,往京都的方向奔去。
杞县,兵马林立。
大炎五方兵马尽数在此集结。
十数万兵马一眼看不到头,数不清的军帐成军阵而立。
正中最大的军帐正是五方兵马大元帅姜维的营帐。
此刻营帐内,姜维拿着圣旨,看着眼前穿着便装风姿雅致的谢玉惊愕万分:“谢大人的仪仗不是两日后才到吗?”
谢玉恬然正色:“本官担忧汉王安危,还请姜大元帅尽快发兵。”
姜维肃然而立,沉声:“好!”
第224章
受伤了
十数万兵马发兵,粮草辎重一一安排,总也要四五日,但有谢玉在旁相助,两日之内便开拔大部,最后一批兵马启程时正逢谢玉监军仪仗到达。
时间安排的正好,几乎没有一丝怠慢。
军中不能有女人,嬷嬷年岁大,又是以侍奉监军大人为名,谁也说不出什么,更不要说这位监军大人看似是高高在上的二品文官,实则却是骑马弓射无不精通。
不过一日,谢玉就从最后一部启程的官兵队列中行进到前军所在。
早先不是没有听说过这位被皇上器重的年轻二品大员在阳门关的厉害,可当亲眼看到才知道所言不虚。
白日里和军伍同行,晚上和各部统领一起查看舆图,待军伍休息时还在营地四周巡视,兢兢业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