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看着谢玉,眼中突然发亮。
谢玉和厮罗都被这个女子的反应惊愣了下。
“可有想说的?”谢玉问厮罗的女人。
女人道:“大人威武。”
谢玉忍不住弯唇,意味的瞧了眼厮罗:“可惜没能杀了。”
厮罗:“……”
“大人看着还没有民妇的力气大,可却差点儿杀了民妇的男人,大人厉害。”女人道。
厮罗扶额:“你男人身边的护卫都被这位大人杀了。”
女人郑重的对谢玉叩首:“大人厉害,大人为百姓报了仇!”
谢玉怔怔……
原来她还以为这个女人有些是非不分,可眼下又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厮罗忽的哈哈大笑,伸手把女人揽过来,对谢玉道:“像我飞戎的女人。”
谢玉看着厮罗的眼底也暗下来。
果然不愧是以后能领着飞戎和大炎分庭抗礼的人物。
这样的人,活着不好。
谢玉心头转念,对面坐着的厮罗后脖颈的汗毛悄然竖起来,厮罗也松开了揽着女人的手。
长在草原上的飞戎人对危险的感觉比大多数人都要敏锐。
“现在大人看我的伤处,是我的族人伤到的。”厮罗道,“她以为我是大炎人,才会救了我。”
“就在我被带到这里之前,冬城的统领换成了角丹。我走的时候父汗说过,父汗会在冬城等我,可现在不是。”
“来赎我的人,是父汗的人,他说父汗病了,所以我活着回去对你们还是有好处的。当然,我也想活着。”
厮罗说的坦诚。
谢玉的眼睛眯起来,这番话说的倒是和她所知道的差不多。
角丹暴虐,也就是他能干出来拿大炎百姓要挟大炎军人的事情来。而且这样的举动很容易激怒大炎军人,说不定还会拿厮罗祭旗。
不管是汗位还是王位,子嗣多了,觊觎自然也就多。
她不记得飞戎有这么一出类似姜堰姜晟兄弟的闹曲,但显然现在相似的情节正在上演。
谢玉没有说什么,起身离开。
帐帘掀开,谢玉正要走出去,帐子里厮罗忽道:“我不会说的。”
“我还等着看热闹呢!”谢玉想磨牙,只是随后谢玉就不理会厮罗了。
帐子外面,金灿灿的如同太阳的人就站在那里。
一身鲜亮的盔甲,面容俊逸,身形挺拔,目光如电,却在看到她的时候扬唇笑起来如同战火中绽放的鲜花。
姜晟来了……
谢玉走到姜晟跟前。
两人的护卫自然的退到了后面,站到听不到声音的距离。
“忙完了?”谢玉问。
姜晟点头,看着谢玉的眼中薄光粼粼:“玉兄瘦了。”
谢玉耳朵微微泛红,连每日里照顾她吃喝,月事这种事情一日不差的嬷嬷都没看出来她瘦,姜晟这才看了几眼就发现了;
其实姜晟才瘦了呢。
可这样子的清瘦,就是看上去更好看呢;
“四公子越发的雅人至深。”谢玉道。
姜晟扬唇,笑的越发绚丽。
“我以为玉兄会先歇息小憩,倒是没想会来这里。”姜晟道。
谢玉道:“你也知道我两次险些杀了他。”
姜晟点头,又问:“他说要看热闹,有什么是他知道我不知道的吗?”
姜晟听到了厮罗的话,问的也直接。
“有。”谢玉道。
谢玉拉着姜晟进去了姜晟的帐子。
帐帘落下,帐中只有谢玉姜晟两人。
姜晟低头看着谢玉,伸手揽过。
谢玉抬臂揽住姜晟的脖颈。
姜晟揽在谢玉腰间的手更紧。
彼此呼吸交错,两人四周围都是独独属于他们两个的气息。
久别重逢,情难自禁。
什么问询,什么回答,此刻脑中都是空白,眼前只有彼此。
当唇齿相依,呼吸交缠,更是悱恻。
不知道过了多久,谢玉靠在姜晟胸前,听着姜晟剧烈的心跳,面颊绯红。
你抱着我,我抱着你,谁也舍不得松手。
“今日可还有战事?”谢玉声音发闷。
姜晟摇头:“没有……”
“我帮你卸甲,如何?”谢玉问。
“好!”姜晟眼中晶亮如水。
甲,为盔,卸甲是为把防卫解下,交于最信任之人。
谢玉一人一件件给姜晟褪甲,足足用了半个时辰。
姜晟想要让谢玉歇一歇,谢玉拒绝,姜晟只好由着,但看着谢玉卸甲时的专注,姜晟的目光越发的专注深浓。
随着盔甲卸下,姜晟身上的勇武锋利渐渐褪去,长衫长袍,又是俊逸如儒雅君子。
当最后一甲卸下,姜晟再次抱住谢玉。
谢玉也抱住姜晟。
没有了盔甲相隔,姜晟身上的气息更浓郁。
谢玉忍不住深深的吸了口气。
她喜欢……
谢玉曾经看到相恋的男女总喜欢肢体相依,原来她觉得腻歪,现在轮到她,她却是恨不得长长久久的连体在一起才好。
不过她也松了几回,姜晟却还是抱着他不松手。
所以最舍不得松手的人是他。
很好……
只是现在她还有更要紧的事。
谢玉不得不推开姜晟。
姜晟面带错愕,但还是抓着谢玉的手不放。
谢玉抬眸,认真道:“你还记得我说过有事要说?”
听到谢玉这话,姜晟眼波晃动,弯唇道:“我记得……”
那夜不止谢玉有事,他也有话想要对汉王说,只是到现在谢玉还没说。
“何事?”姜晟问。
谢玉抿了抿唇,斟酌道:“其实这事儿不小,但也不算大,原本我也是早就该说的,可总觉得时候不到,又是怕你听了会不虞,几番犹豫彷徨,可事实俱在,总是要说的,不然若是被旁人说给你听,怕你更是会恼怒……”
谢玉决定还是先给姜晟打预防针。
姜晟听着谢玉的话,眼底的幽色也渐渐深邃。
这番话还真是熟悉。
就在两日前,他也大略是对汉王说了类似的话。
“儿子本不想此事告知父亲,可话在心喉不吐不快,不管父亲责骂也好,惩戒也好,儿子亦心之所至,意之使然。心之所向,素履以往。”
“你要说什么?”
“儿子心悦谢玉。”
“放肆!”
“儿子字句肺腑。”
“你,你糊涂!为父是怎么跟你说的?如今多事之秋,为父最看重的只有你,即便是只为了你的母亲,你也总该顾全大局。”
“请父亲恕罪!”
“恕罪?你就不怕为父杀了他?”
“儿子定会相随左右。”
“哈哈,长出息了,要挟为父?”
“孩儿不敢!”
“既如此本王也就告诉你,你如何玩闹,本王不管,但待你皇伯父国丧之后,你必须娶个妻子成亲,待有了子嗣,你想如何便如何!若不娶妻,无子嗣,你想死就去死吧!”
汉王的话在他耳际振聩。
可何尝他又愿惹父王恼怒?即便他自己也何曾想到会是眷恋玉兄,一男子?
孤阴不长,孤阳不生。
这个道理又是何尝不懂!
可情之所至,又是何堪而止……
今日汉王知道谢玉来,也是故意的拖沓了时辰。
而谢玉也果然如他所料的往厮罗这边来了。
早些时候他就觉得谢玉对厮罗的愤恨似有偏颇,也奇怪厮罗为何跑到武州腹地,不然厮罗又何堪险些身死!
他问了,厮罗什么都没说。
但厮罗看他的神色,似得意又若兴味。
还真是让他不虞。
不知道谢玉要对他说的和厮罗有无关系……
最好没有……
“你说,我听着。”姜晟温声道。
谢玉认真的看向姜晟:“一定不可生气。”
“不会。”姜晟嘴角弧度更深,袖下的手却已微微攥起。
谢玉忽的心生不安,总觉得他会生气呢!
但既决定了要说,便说了吧!
“其实,我是女子。”谢玉道。
刚才他听到了什么?
“什么?”姜晟问。
谢玉咬唇,摘下官帽,扯开头上扎着的发髻,任由一头的青丝垂落。
姜晟的目光恍惚了下。
双眸若星,唇红嫣然,娇美动人,比牡丹还要美丽,比海棠还要娇柔。
他曾见过一次谢玉散落了头发,当时便觉惊艳,今日更是以为艳冠天下。
不对,他刚刚说什么?
“其实我是女子。”谢玉盯着姜晟,一字一顿。
姜晟瞳孔扩散,呼吸也陡然发紧。
谢玉说,他是女子?
不,怎么可能!
汉王的怒斥在他的耳边渐渐远离,更是什么都听不到,耳朵里嗡嗡的,只有眼前看到的美人儿娇色。
弯弯的柳眉,浓稠如蝶翼的睫毛轻颤,清澈明亮的瞳孔,肌肤粉嫩娇艳,双唇更像是含了蜜的晶莹丰润。
“姜晟,姜晟?”
谢玉的手在姜晟眼前晃了晃,姜晟似乎是被震惊的没有反应。
谢玉叹气,“我知道你会接受不了,其实若非是你,我一辈子都不会说出来。江州谢氏本就是没落,而既当初我穿上了长靴,戴上了长佩,我就是江州谢氏嫡子,理应此生不改。只是我不曾想到会遇到你。”
“我也想过退避三舍,可既情起,便不知何时止。正是谓「孤阴不生,孤阳不长,负阴抱阳,冲气为和」,我心悦你,是寻常,你心悦我,便不妥。
可关系江州谢氏上下几百口的性命,又是关系着汉王府的福泽绵延,我实是纠结不已。
说与不说,几番犹豫。直到皇上薨逝,我方醒悟人之性命不过数十载,既我心悦你,便应坦言相待。”
“我不知你是因我而心悦,还是因心悦才是由我,但既说给了你听,是合是散,便是由着你来定,我绝不辩驳半句。”
谢玉咬着唇既是担心又是期盼的看着姜晟。
她这些话应该没问题吧……
却不料姜晟退后数步摇着头,霍得转身出了去。
第238章
痛快
姜晟走了。
走的那么坚决,毫不迟疑。
大踏步,头也没回。
谢玉看着落下的帐帘,心头空落落的像是被挖了一块。
腿有些不舒服。
谢玉勉强走到了两步之遥的凳子上,坐下。
吸气,呼气。
不自觉的抓住了衣摆,攥住。
军帐外,姜晟走的很快。
四周围护卫将官行礼,恭声:“四公子。”姜晟只置若罔闻。
此刻他什么都听不到。
胸口膨胀的厉害,肺腑间长长的呼气吸气,仍是控制不住像是要爆裂开。
只能紧绷着嘴角,袖下紧攥着手,大踏步而行,每走一步都能听得到重重的落地声。
「砰,砰,砰」。
这声音渐渐的仿佛响起在耳际,又像是轰鸣在头顶上。
直到看到前面不远处的人影。
姜晟眼中一闪,大踏步的走过去。
姜晟的脚步声太大,那边的两人也看到了。
走的这么急这么快,是有什么要紧事?
姜维姜枫不由挺拔身形。
这些时日总有种觉得自己老了的错觉,尤其这小子长得太高了。
“见过父王,大元帅!”姜晟行礼,毫不知觉的嗓门比原来高了八度。
姜枫姜维颔首。
“可是有要紧事?”姜枫问。
姜维看着姜晟。
姜晟深吸气,又呼气,在姜维姜枫的目光中,张嘴吐字:“并无……”
说完,姜晟再对姜维姜枫一礼,遂转身离开。
姜维,姜枫:“……”
两人看着姜晟一如刚才快步离去的身影,姜维咳嗽了两声,问姜枫:“王爷,这这是怎么了?”
姜枫皱起眉头,看了眼那边姜晟来时的方向,嘴角抽了下。
姜枫知道谢玉来了,也知道谢玉先去看了厮罗,然后就和姜晟在一起。
所以这是来气他了?
“谁知道那小子想什么。”姜枫呵呵,“朽木不可雕也。”
姜维瞪大了眼睛,差点儿不相信自己刚才听到的,这样的孩子还朽木呢?能不能换一换?
姜晟不知道姜枫骂他,即便知道此刻也不想理会。
他胸口的肿胀澎湃之意散下去一些,可还是有更多的冲上来。
姜晟看到了马厩旁的白露,姜晟大步的走过去,解开缰绳,翻身跃到马上。
白露似乎感觉到主人的情绪,长长嘶鸣了声,高高抬起前蹄,如同要飞起的的卢。
马蹄落地,飞快。
风起,吹在姜晟的身上,脸上,汹涌澎湃的和胸口的迭起的滂沱堆积在一起,似乎更汹涌,又好像更热烈的饱满,畅快。
姜晟的军帐掀开,谢玉从军帐中走出来,即便军营中将士十多万,谢玉还是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在校场上奔跑的人。
白露在飞,白露背上的男人也在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