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我本就出身乡野,不是娇养的千金小姐。不瞒你说,公堂我都上过两次了。”
出身乡野,不是千金小姐,公堂上两次。
李堇陈述事实的一句话,却刺伤了太子的心。
太子低下头,心疼得无以复加。
明明她该出身皇室,生来就一呼万应。
还有,公堂,妹妹竟然上过公堂。
太子不是不懂民情,哪怕寻常百姓,也对公堂畏之如虎,是什么样的情况,让妹妹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出现在公堂之上?
该死……
李堇自出现在太子面前,便是仆役成群,穿着贵重。
太子便以为,妹妹便是这般长大的。
虽然太子知道,二舅舅隐居乡野,可是有云卫护着,二舅舅家财万万贯都不止。
他从没想过,妹妹会吃苦。
可是,妹妹一句出身乡野,一句上过公堂,还有那一脸不以为然的态度,都刺伤了太子的心。
他得去查查,妹妹到底之前,过的是什么日子?
隐下复杂的心情,太子示意李堇上他的马车。
“堇儿,你别叫我太子殿下,你唤我兄长可好?”
那张漂亮的仿佛雕刻一般的脸凑近,狭长的丹凤眼微微上挑,一脸希翼地看着李堇。
像只,待投食的边牧。
李堇目光闪了闪。
“你的倾城妹妹,也唤你兄长么?”
太子的脸僵住,小心翼翼地偷看着李堇的脸色。
他就知道,偏宠离倾城,妹妹会不高兴的。
李堇怼完太子,狡黠地笑了笑。
她不喜欢那种替身的戏码,不管是被替代的原主,还是被当成替代品的离倾城,谁都不会乐意的。
李堇在现代没有亲人。
她自小跟着外婆长大,十二岁,外婆过世,从那以后,就是季言安的魂体陪着她长大。
若是没有季言安教导她,护着她,李堇也不知道,自己会长成啥样?
虽然亲人不多,但是代入想一想,她失去了外婆,也不会去找个很像的老太太亲近。
原主,她也不愿意被自己替代吧?
就算,自己顶着的是原主的皮囊。
李堇到来时,原主已经死去,她对用这具身体,心安理得。
原主和季言安对彼此都无意,她和季言安在一起,也心安理得。
但是,对于享用原主嫡公主的身份,得到本该属于她的金钱,属下,兄长和父皇,李堇,是不安的。
出于自保,她必须得到这些,她没有风光霁月到,皇权放在她手边她都不要。
但是,她不能对这些,心安理得。
自己承惠了原主,很多很多。
此时的李堇,只以为她是单纯的穿越到同名同姓的原主身上。
一直到后来,梦回前世,她才知道,她现在拥有的这些,本来就属于她。
她,就是她。
……
女子从季家的马车下来,上了太子的车驾。
这一幕,落在了一个留着山羊胡,一脸正气的老者眼中。
今日,是同僚请他来此吃茶。没想到,竟正好看到这一幕。
老者想到,昨日听到的传言,本来他只当那是谣传。
没想到,今日,竟让他目睹了。
堂堂太子,竟然如此不避讳的和有夫之妇同处车厢,简直是荒唐。
……
大理寺……
平民案件,官民纠纷,是在京兆尹审案。
而官员犯案,三司的案子或者有伤国本的重案,则会让大理寺主理。
此案交由大理寺,不是因为季言安高中状元,毕竟他还未赐封。
之所以交由大理寺主理,是因为此案和军用火药有关,当然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兵部兵卫和东宫禁卫军的出动。
大理寺的主理官员,是大理寺卿郭书放。
今日堂上的协理官员是兵部侍郎林复生。
郭大人和林侍郎刚刚落座,宣了季言安上堂,就听外面来报,太子殿下驾到。
“拜见太子殿下,殿下千秋。”
太子挥手叫起了二人,带着李堇,在一侧落座。
“起来吧。郭书放,让你的人搬把椅子过来。”
带着面纱的女子,在太子的身侧落座。
郭大人有些奇怪,那椅子,和太子并排,实在放肆,太子倒也不在意的样子。
“都愣着干嘛?不是审案?快点审。”
这破地方,堇儿能少待一会是一会儿。
季言安和李堇目光交汇,轻轻地颔首,他明白了李堇为何而来。
“季言安,对于兵部控诉你私藏军用火药一事,你怎么说?”
季言安反问道:“郭大人,不知兵部可有证据,证明季某私藏火药?”
他还未赐封,并无自称下官。
一旁,林侍郎将一份卷宗举起。
“这是京兆尹转呈过来的卷宗,上面详细记录了,初六那日,王捕头到达你季家,在正厅时,听到后院爆炸声响,赶去查看,整座小院都被军用火药炸毁。白纸黑字,人证物证俱全,季言安,你还要狡辩不成?”
“这自然是事实。但是,这里面,可没说,是火药是我季家的。”
林侍郎冷笑,“不是你季家的,怎么会在你季家爆炸?它怎么不在我林家爆炸?”
“林侍郎这话好笑得紧,我季家藏炸药,炸自家院子玩?这话说出去,五岁稚童都要发笑。这话竟然还是出自堂堂兵部侍郎的口中,简直贻笑大方。”
女子平缓的嗓音,却带着浓浓的嘲讽。
季言安看了李堇一眼,眼神温柔而纵容。
他知道,堇娘为何今日要来?
他高中之后,半只脚入仕,往后,要和堂上的两位同朝为官。
今日,他们在堂上审问,他在堂下受审。
不管结果如何,往后,同朝为官,他都低二人一头。
再者,他若是诡辩,传出去,也影响他的官声。
所以,堇娘,才会来。
她是,为了他的一身羽毛。
季言安收回视线,低下头,眼眶有些酸涩。
他何德何能,一路皆得佳人如此维护?
哪怕是娘,明知道他一路艰险,为了查清爹的死因,还是将他推了出来。
唯独堇娘,一路伴他同行。
明明是娇气的小娘子,却总妄想当他的保护伞。
偏偏,她还总能做到。
季言安扯出一抹笑,涩涩的。
接着,笑僵住了。
他什么时候,才能反过来护着她?
唉……
夫纲不振……
“这位小姐,公堂之上,不容你胡言乱语。”
毕竟是太子带过来的人,林侍郎不敢呵斥。
“那可真是遗憾,我夫君今日嗓子不适,不能多言,以免影响他明日进宫受封。太子殿下,体恤臣子,特地将本夫人带过来,代我夫君应诉。林侍郎不想听本夫人说话,这堂也就没法审了。”
太子一脸懵逼地看着李堇。
为兄说过这话?
李堇笑盈盈地侧过头,睨了太子一眼。
太子一激灵,连忙点头。
“就是这样。”
堇儿说啥是啥。
林侍郎听着李堇,睁着眼睛说瞎话。
刚刚季言安还好好的说话呢,什么嗓子不适?
“来人,给我夫君搬把椅子过来。”
李堇转头对季言安眨眨眼,“夫君且在一旁休息,我替你应诉。”
郭大人见那边竟真的跑去搬椅子给季言安,想阻止,又看季言安坐上去了,想想便罢了。
林侍郎却不打算放过季言安。
“大理寺审案,案犯怎么能坐着?嗓子不好,难不成腿脚也不好?”
季言安没搭理林侍郎,眼观鼻鼻观心地坐着。
接下来,是堇娘的主场。
“林侍郎莫不是在说笑?我夫君只是过来配合调查火药一案,怎么就成了案犯?难不成这案子都不需要审了,林侍郎自己就拍板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主审的大理寺卿呢?”
郭大人在办案上,一向认真。
案子没有审问清楚,他不会轻易给任何人定罪。
“季言安自然不是案犯,林侍郎,请慎言。”
“既不是案犯,那我夫君身为今科状元,来协助审案,配合大理寺的调查,敢问林侍郎,他怎么就坐不得?”
李堇不屑地看了林侍郎一眼,虽然蒙着脸,只露出两只眼睛和光洁的额头。
但是那翻着白眼睨他的小模样,嘲讽简直扑面而来。
林侍郎忍了又忍,还是气得直喘气。
但也没在季言安就坐一事上,再出言刁难。
等等,夫君?
“你是季言安的夫人?”
“林侍郎这话问的,不是我夫君的夫人,我能替他开口?”
林侍郎自然不是那个意思。
他是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昨日坊间流传的,太子和季言安的夫人有染一事。
看两人并排而坐,毫不避讳的模样,难不成,这是真的?
但若是太子当真看上这季夫人,季言安倒霉丢官丢命,太子不该是喜闻乐见吗?
郭大人不满地扫了林侍郎一眼,问案就问案,扯些别的做什么?
郭大人浸淫观察多年,掌了十年的大理寺,深得离帝的信任。
昨日季言安质询荣王,他也在殿上。
对于今日,季夫人代夫应诉的原由,他一转念,就想明白了。
这样也好……
不然的话,今日高高在上审问季言安,日后,季言安不得势也就罢了。
若是得势,怕是不会放过自己。
思及昨日季言安的所作所为,很大可能是后者。
“林侍郎,莫扯别的,认真问案。”
林侍郎被郭大人训得一阵心梗。
因为摸不清太子对季言安是什么心思,林侍郎也不再多想,将注意力放回到火药一事上。
“季夫人,那你说说,在你家后院爆炸的军用火药,从何而来?”
“是掳走石小满的黑衣人放置引爆的。”
“你有何证据,证明是黑衣人带来的火药,而不是你季家原有的?”林侍郎步步紧逼。
李堇却不肯被他牵着鼻子走。
“今日,又不是我要告黑衣人私藏火药,我需要什么证据?是林侍郎你怀疑我季家私藏,难道不是,你该出示证据?”
“你……”林侍郎气绝。
这小娘子牙酸嘴利,当真气死人不偿命。
“那黑衣人是何人?”郭大人问道……“我不知道。”
黑衣人这条线,般百他们只摸索出万梅山庄来。
万梅山庄如今是她的,李堇怎么可能搬石头砸自己脚?
“你东也不知,西也不知,我看你就是不配合本官审案。”
林侍郎见折腾半天,案子还是不往他要的方向推进,有些恼怒。
“我这个无辜的受害人不知道,不是很正常吗?”
李堇调整了一下坐姿,本来是规规矩矩平放的双腿,现在双腿交叠,侧坐着。
“林侍郎,是你手下的校尉,没有任何证据,就带兵围我季家,还意图抓我夫君和我家杂役。林侍郎若是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火药一事,和我季家有关。似乎,该给交代的,是你。”
好一张利嘴。
林侍郎拍案而起……“季夫人,季言安哪怕受赐封,论品级,也不过五品修撰。你身为他的夫人,连诰命都无。无品无级的你,有什么资格,称本官为「你」?简直目无尊卑上下。”
目无尊卑上下的,是你。
太子收回看呆了妹妹的双眼,冷冷地直视林侍郎,一字一句地道:“孤特许她,她便代表孤,林复生,你待如何?”
第172章
变故太子很少发怒。
他一直都是那副懒洋洋的样子。
对待大臣,也是温和有礼的。
这是第一次,林侍郎直面太子的死亡凝视。
是的,林侍郎觉得,太子眼里带着刀,刀锋泛着冷光,还淬着毒,恨不得把他凌迟了。
太子这态度,太不对了。
怎么会如此维护季夫人?
林侍郎在太子和李堇两人身上来回游移。最后,露出一个暧昧表情。
看来,那则谣言,九成是真的了。
“林复生,你的眼睛,看来是不想要了?”
太子习武,对视线最为敏感,在心里给林侍郎判了死缓。
“臣无状,太子息怒。”
“审案就审案,无关的就闭嘴。这天下还是我离家的天下,林侍郎莫不是想爬我离遇迟头上来?”
“太子息怒,臣不敢。”林侍郎腿都软了,跪在地上,头埋着,不敢抬起来。
“要审就继续,不审就滚。”
“是……”
林侍郎这才起身。
一转身,和坐在另一侧的季言安打了个照面。
季言安扯起一抹笑,泛着看不见的血光。
林侍郎没来由的,背脊发凉。
再次回到堂上落座。
林侍郎没有再和李堇嘴皮子纠缠。
“据本官调查得知,季言安有个弟弟,叫季言平,在京都大营从军,现任小队长一职。”
李堇和季言安对视一眼,不明所以。
怎么就扯到言平了?
林侍郎继续道:“京都大营,是有军用火药库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