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又如何?”
有军用火药库存,不代表季言平就能拿。
“本官抓获一个逃兵,据他供述,目睹了季言平私藏军用火药,为防止被季言平杀人灭口,才逃出军营。”
“切——”李堇丝毫不掩饰自己的不屑。
“本官现在有证人,你还有何话说?”
就这种段位?
李堇觉得挺可笑的。
难不成这次,不是那位幕后黑手布的局,不然怎会浅薄又如此可笑?
“林侍郎,你何日遇到逃兵?”
林侍郎犹豫了一息,“十二那日。”
“林侍郎十二遇到逃兵,为何知道昨日,才上我季家门?”
昨日是二月二十六。
“本官说漏嘴了,是二十二那日。”林侍郎急忙找补。
“那这中间四日,林侍郎是在等什么?为何你不宣我夫君去问询?而是直接围捕我季家?”
简直错漏百出。
林侍郎舔了舔唇,组织了一下语言,“本官也并不确定,这不是要调查几日?正好京兆尹的卷宗来了,我就知道你季家有军用火药爆炸……”
李堇没让他说完,直接打岔道:“京兆尹的卷宗是哪日到的?”
初六发生石小满那事,到今日已经二十余日了,难不成卷宗压了这么久?
林侍郎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京兆尹的卷宗早就送到了,只是我兵部公务繁忙,一直到前几日才翻阅出来。”
前因后果对上了,林侍郎乘胜追击道:“本官翻阅出了卷宗,得知你季家有火药爆炸,再跟逃兵的话一对,就知道是季言安季言平兄弟私藏军用火药,接着就派兵上门。
至于围捕,那是怕你们潜逃,也怕还有火药,爆炸伤及无辜。”
李堇放松了身体,将臀部往后移,靠在椅背上,一手撑在扶手上。
整个人,像只慵懒矜贵的猫。
对面,季言安看到这一幕,唇角翘了翘。
接着又看到一旁,同样懒散的太子。
摇头失笑……
不愧是两兄妹。
“我说林侍郎,虽然军用火药一事,归属兵部管辖。但你二十二遇到逃兵上告……”
李堇说到这里话语一顿,歪着头问林侍郎:“林侍郎,您确定是二十二,不会再变了吧?”
这是赤裸裸的嘲讽。
林侍郎阴沉着脸,不敢瞪李堇,怕又引得太子动怒。
只得僵硬着头,将视线放在空无一人的大堂正中。
“是二十二。”
“二十二遇到逃兵,林侍郎,逃兵,可是隶属西山京都大营,京都大营直属于杨泓杨少将军。
你林侍郎抓到了杨少将军的逃兵,不但不将人送回京都大营,还私自扣押?得知火药一事,你可曾告知杨少将军?林侍郎,你此举,是僭越。”
郭大人稳坐明堂,老神在在。
只是,眼中都是笑意。
明明今日,是他们审季言安,季夫人代季言安应诉。
但从这位季夫人开口伊始,林侍郎就一直被她牵着鼻子走。
这会儿,倒变成了季夫人在审问林侍郎。
偏偏林侍郎还不自知。
兵部,果然都是莽夫。
林侍郎虽然科举出仕,但在兵部呆了十几年,这脑子,倒也被那群头脑简单的武夫同化了。
愚钝得很……
郭大人并不打算出言帮林侍郎。
他收到的圣谕,是让他查清状元郎和火药一事。
郭大人什么样的人没见过?
季夫人短短几句反问,就把林侍郎的马脚都抖落了。
就是不知道,林侍郎这个蠢货是谁的人?
是私藏火药的人?
还是对付季言安?
这性质可不一样。
太子这边,自李堇开口之后,就看着她犯傻。
妹妹,跟他想得不一样啊。
太子见过那几个便宜姐姐,还有宗室的堂姐妹也不少,哪个不是娇蛮又娇弱。
就没见过堇儿这样……
他想像中的妹妹,是娇娇软软,白白弱弱的。
眼泪汪汪需要他这个兄长爱护的小兔子。
可是,谁来告诉他,妹妹气场两米八,他这个兄长该如何自处?
他还有机会,向妹妹展示兄长的爱护吗?
太子不想承认,刚才妹妹那一眼睨过来,他怂了那么一息。
这会儿,他突然有些懂了,为何自从有了母后,父皇一个女子都不敢纳了?
也懂了,为何母后敢私藏妹妹在山村?
父皇在母后面前,怕是夫纲不振啊。
思及此,太子转头看向对面的季言安。
一脸同情……
之前只以为,这位便宜表弟是拱了心肝妹妹的猪。
现在来看,谁拱谁还不好说呢!
几句话连消带打,林侍郎就被溜得忘了主次。
他妹妹,真的,好厉害。
太子看着李堇的眼底,星星闪烁。
李堇感受到身旁灼热的视线,不解地用目光询问太子。
这便宜兄长,看她的眼神,怎么跟个迷弟似的?
“确实,确实是本官疏漏,回头,本官自会去和杨少将军通个气。”
林侍郎眼底通红,血丝密布。
他也想到了,他这里有巨大疏漏,只怕是圆不过去了。
果然……
“可是,林侍郎,你没跟杨少将军通过气,没跟京都大营确认过逃兵的身份,以及装备库可有缺少火药。你就直接,带兵围捕我季家?要抓我夫君?”
李堇勾唇,“林侍郎,你什么都未确定,就出动百名兵部兵卫,围捕我季家,你,是拿家国大事当做儿戏吗?”
林侍郎脸色发白,双目无神,身体抖若筛糠。
不应该啊,不应该啊,这不是崔公公出的计策吗?
怎么会如此错漏百出?
自己不擅长谋略,可是崔公公应该很擅长才是。
火药一事,怎么做局,都是崔公公教他的,崔公公毕竟是为那位办事的。
怎么会如此?
怎会如此?
林侍郎想不通。
但这不妨碍他知道,自己要完。
太子从李堇身上,收回视线,浑身散发着「吾家有妹超厉害」的自傲感。
“林复生,渎职,私自调兵,还倒打一耙,好得很。郭卿,将林复生下诏狱,这事交给你,查清楚。另外,派人跟杨泓那边,确定下军用火药和逃兵一事。”
林侍郎下意思要反抗,最后,还是不发一言,任人将他拖了下去。
临去时,左顾右盼。
崔公公,会救他的吧?
毕竟,他们是一条船上的人。
这些年,他也帮崔公公偷渡出了不少兵器和军备战马,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那位高高在上,要救他轻而易举。
三日后,京都大营自查的结果是,军备并没有短缺。
这不只是证明了逃兵诬告和季言平无辜。
更间接性的指向了,那在季家爆炸的军用火药,来处不明?
是否有人私自挪用军备?
兵部和大理寺都意识到了这件事的严重性,连离帝都亲自问询。
就在这时,诏狱又出事了。
……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大离561年,今科殿试,取仕三十三人。
晋安才子季言安,高中榜首,状元及第,赐进士及第,授翰林院修撰。
汾阳才子方定海,高中榜眼,赐进士及第,授翰林院编修。
上陵才子陈旭阳,高中探花,赐进士及第,授翰林院编修。
二甲江淮……十人,赐进士出身,授……三甲……二十人,赐同进士出身,授……特此昭示天下,举国同庆,钦此!”
皇榜张贴,圣旨传到季家。
季言安抚着手中贴金轴,上好蚕丝制成的明黄圣旨,一时间,百感交集。
“堇娘,我拿到它了。”
呆愣愣的,像个炫耀成绩单的孩子。
李堇捂唇笑着,“恭喜……”
“嗯?”季言安不太满意。
“恭喜夫君。”
大喜的日子,李堇不介意顺顺自家男人的毛。
得到想听的话,季言安这才满意地卷起圣旨。
“奉到祠堂吧。”
钱管家可不敢接。
“大爷,这得您亲自奉上。”
季家上下,喜气洋洋。
就在这时,宫里又来人了。
和来宣旨的太监不同,这会来的,是全副武装的禁军。
“季大人,圣上有旨,宣你入宫。”
季言安和李堇相视一眼,叹了口气。
真是没一天消停的。
“指环戴脖子上。”
李堇这句话,含着两重意思,季言安听懂了。
“安心……”
季言安入宫不久,若风上了门。
“林侍郎死了?”
若风点头,“不止,还留下了血书,控诉主子和季大人。”
“太子有何打算?”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主子已经进宫,让属下转告殿下「堇儿不用担心,这天下,是我们离家的天下。」”……
天黑透了,季言安才回家。
将今日发生的事情,同李堇通了通气。
原来是林侍郎在诏狱自尽,留下血书,控诉太子因私情,偏帮季言安,使他蒙冤入狱。
此事很简单。
大理寺卿郭大人将火药一事,查得七七八八了。
事实证明,林侍郎果真是冤枉季家的。
他无凭无据,调兵围捕,犯了大忌。
更何况,郭大人,还抽丝剥茧,查出,林侍郎手中,流出了不少军备,武器,战马。
可是,偏偏在这个关头,林侍郎死了。
死了也就罢了,这封血书,还如此的颠倒是非。
次日……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林侍郎血书一事,在京城坊间传得沸沸扬扬。
最后,成了,太子私通季夫人,偏帮季言安,逼死林侍郎。
君占臣妻,自古,就是大忌。
朝堂内外,京城处处,人心浮动。
……
御书房……
“离遇迟,你告诉朕,你知道在干什么吗?啊?”
离帝气得来回转,手指着太子的鼻子,恨铁不成钢。
过去二十年,离帝都觉得养孩子挺容易的。
太子自小,聪慧远超常人,文治武功,都青出于蓝。
他从未烦过心。
好家伙,二十岁了,弱冠之年,才给他爆个雷。
这叛逆期,未免来得也太晚了些?
“君占臣妻,离遇迟,你是要遗臭万年吗?你让我怎么跟你母后交代,他日我百年后,到地下,她会拿刀剁了我,你知道不知道?”
离帝气得连自称都顾不上了。
太子没好气地道:“父皇,您想多了,母后应该不想见您,您见不到她面。”
见不到,自然不会拿刀剁。
这话太扎心了,离帝被怼得一阵心梗。
“那你呢?你不怕你母后气得入梦哭?”
太子脸色一僵。
他母后,明明对离帝霸道得紧,到他这个儿子面前,动不动就成了嘤嘤怪。
从小,他就怕母后哭。
就算知道她假哭,他也舍不得。
但是,那是堇儿,母后才不会怪他。
“父皇,您息怒。这事不是那样的。”
不是那样是哪样?
“上次朕就觉得不对了,就算知道言安是你表弟,你也不至于给他调动东宫禁卫的权利。
现在看来,你这令牌,是给言安他夫人?言安被传大理寺受审,你眼巴巴跟去,还带着那季夫人,是不是?毫不避讳,你是要疯吗?”
若是别人,也就罢了,真的喜欢那女子,就使点手段弄过来。
可言安毕竟是无畏的孩子,是太子的表弟。
太子此举,不免无情无义了些。
第173章
被逼入宫太极殿。
今日的朝会,气氛格外沉重。
连平时不上朝的睿王和大皇子,今日都在。
无他……
昨日,林侍郎那封血书,激起了千层浪。
大臣们一上朝,就为此事,纷纷出言,几个不同派系的大臣都快吵出真火了。
末了,睿王出了列。
“圣上,臣弟觉得,应当让郭大人彻查诏狱。”
二十五六的睿王,有着远超同龄人的镇定,“是什么人,竟然能在诏狱杀了林复生?又是什么人,将他那封不知所谓的血书,传得人尽皆知。”
林侍郎是被人用碎碗片,割了喉。
睿王替刚才的一众请奏做了归纳,睿王这话,正好合了离帝的心意。
离帝正要拍板,下方,大皇子出声了。
“皇叔,依本宫看来,这也未必是有心人传出的。”
大皇子坐在轮椅上,他今年二十五,和睿王同龄。
但从面相看,却显得大上五六岁的模样。
“太子和那位状元郎的夫人,同进同出,异常亲昵,这事,连侄儿这种长居家中的人,都有所耳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