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虑再三，她还是坐回石头上，闭上眼不再看对面人。
第91章
不一样（下）
“叮。”
清脆的银铃声将不知何时陷入梦境的聂骄阳惊醒。
她猛然睁开双眼，发现目光所及之处已经没有那道玄影了。
去哪儿了？
聂骄阳心慌意乱地准备起身，这才发觉背后有人。
回头，看到那抹玄色后才安下心来。
原来，是给睡着的自己当靠板了。
她唇边不觉扬起，眸色柔软地转过身望向那人。
虽然那抹玄色并没有跟着转身，但越过他肩头，瞧见那双好看的手正在将先前捡到的那颗莹白色萤石穿进银丝手镯里。
聂骄阳的眸色不觉就深沉了点儿。
“送给心上人的？”她试探问道。
见到他摇头，聂骄阳又有些纠结还要不要继续问下去了。
万一，他当作救命之恩的谢礼送给自己了，岂不是证明他不喜欢自己？
犹豫片刻，她还是问道：“这么漂亮的镯子，为什么不送给心上人？”
“她不喜欢。”江羽诺停下手，从袖内摸出一对莹白色的贝壳耳坠，轻声道：“她会扔掉。”
他和小羽诺送的，她就扔掉了这一对。
“呃……”一股无名怒火立刻蹿到聂骄阳心头，她起身走到江羽诺跟前蹲下，面色十分严肃地对他道：“那就换个人喜欢。”
“不要……”
轻飘飘的二字，却如千斤重石压在聂骄阳心头，气得她一时语噎，不知从何开口。
好一会儿，她才低声怒道：“自讨苦吃。”
然后，两人陷入良久的沉默。
看着又继续一边摸索一边做着镯子的那人，聂骄阳的细眉越蹙越紧，思索再三，她终于开口道：“那你把镯子送我好了。”
反正，上次他不是也把那只银镯子和发带送给自己了。
江羽诺停下手，心中油然生出道不尽的欢喜，不过很快又被压制下去。
“不要。”这一句江羽诺说的更轻了些。
他不想她回忆起来时难堪。
再次轻飘飘的二字，直接把聂骄阳给气笑了。
自她有记忆起，还从来没有主动找人要过东西。
这下好了，第一次就被拒绝，真是万万年都难忘。
自讨苦吃，这不就应验了。
聂骄阳起身重新坐回之前的位置，怨怒不已地盯着满地的萤石。
哼，她才不稀罕。
越想越气的聂骄阳忽然觉得眼前一黑，脑中又浮现出之前梦境里的一张脸。
是十分好看的一张脸。
比她看到过的任何人都要好看，独属于少年的好看。
不过，那少年似乎不会说话，梦里的自己在教他说话，识物。
自己好像还十分喜欢他。
“小哑巴……”
聂骄阳摇了摇头，想甩掉脑中的那道影像，可是身子却不受控制地起身，朝那道幻影走去。
糟了，是因为「圆」月的影响么？
这么走下去，自己会不会走到外院那里去？会不会做出什么失控的事来？
那傻子怎么还不来挡挡自己？
听到渐远的脚步声，江羽诺也赶紧起身，循着前头人儿不断地呢喃声跟上前。
“小哑巴……”
快走至山谷边缘的树林，聂骄阳终于停下脚步，也因为不断跟那股妄图想控制自己的力量对抗，唇边溢出一丝血迹。
摆脱那股力量的聂骄阳深吸了一口气。
这时也听到身后赶来的脚步声。
哼……
还算他有良心。
聂骄阳故意停在原地，想看看自己救的到底是不是白眼狼。
一双手触到聂骄阳紧紧握住她的肩头。
江羽诺嗓音低哑，似在压抑自己的情绪，“聂骄阳……”
被握住肩头的那人儿故意往前踏出一步挣脱，又被他从身后握住了手腕。
“不要去。”江羽诺的手又握紧了一些。
在外院那些男子口中，他知道她对景润是不同的。
他以为，只要是她真心喜欢的，他都可以接受，所以才故意疏远她，不给自己缠住她的机会。
可是刚刚从她口中说出「小哑巴」三个字后，他知道这一切都是自己在粉饰太平。
他不想她喜欢旁人。
便是知道她厌恶自己，也不想亲眼看着她喜欢旁人，更不想她去找那个人……
聂骄阳藏起唇角的笑意，回过身压着嗓音故意道：“为什么不去？”
“因为，这是暗渊，你不想他死吧？”
“呃……”本来还有无穷乐趣的聂骄阳被这一句将兴致完全消灭，她抬手将食指贴在对面人的下颌处，冷笑一声，“你对我这个救命恩人倒冷漠的很。”
居然关心起旁人，也不关心她会怎么样。
“不解圆月咒，我一整夜会生不如死。你这么关心旁人，要不替他来受罪？”
圆月咒不解会生不如死是真，所以暗渊里的女子才会那般凶残。
但她并没有中圆月咒。
聂骄阳自诩还是十分自持沉静的。
这暗渊下以前也从没有遇上过能让她失控的男子。
但这几次倒真是差一点儿。
还好，这傻子习惯浇冷水，还是透心凉的那种。
见面前人不出声，聂骄阳蹙转身离开。
看来救命之恩以身相许的桥段，果然是戏本里才有的。
现实中自己讨要别人不要的一个镯子，都要不到呢。
只是不想她聂骄阳居然连一位容貌尽毁的男子都瞧不上。
难道是暗渊下的那些男子眼神有问题？或者自己只是在次等货色里稍好的那种？
聂骄阳目光不经意扫过前头的一块巨型萤石，恰好看到上头映着的一道白影。
紧接着，白影身后出现一道玄影。
再然后……
聂骄阳愣在原地，低眸看着圈在自己腰间的那双大手。
那人将脸靠在自己肩头，因为身高差距，都不得不微微弯了身。
他的一呼一吸，轻轻浅浅地洒在她脸侧。
让她的心都麻麻的。
傻子……
这下，她可真的中咒了。
“聂骄阳……”
江羽诺将双手再次圈紧了一些，嗓音有些微微发颤，“就这样，可以么？”
他很怕她会想起来。
很怕，她会更讨厌自己。
“不行……”
聂骄阳轻易就分开了圈在自己腰间的手，想趁着自己意识清醒前离开。
不想刚走两步，又被那人从身后抱住。
“行的……”
江羽诺扣紧双手，不想让怀里人离开，逐字又轻又缓道：“行的……”
她是聂骄阳，在哪里都是聂骄阳。
都是让人瞻仰的那一个。
她不会输给圆月咒的。
聂骄阳心生怅然，忧思万千。
唉……
女子的心思的确难猜的很。
这暗渊之下那么多俊秀男儿，自己怎么就偏偏瞧上了捡来的一块「破布」呢？
或许，啃一口就不喜欢了吧。
第92章
真实的身份
今晚的「圆」月，格外长些。
第二日，初阳。
怀着「啃一口」心思的聂骄阳一整夜都没有得手。
一想到外院那个吐得半死不活的少年，她的意识就会清明一些，只是伸手将身边人抱紧了一点儿。
还是硌人的很。
聂骄阳慢慢抬起头，昨夜他们就是靠着那块巨型萤石歇下的。
她伸手将垂在自己胸前的那缕长发绕在指尖，红唇渐弯。可目光触到那张遍布疤痕的脸，心头就跟被芒刺扎了似的。
那时一定很苦吧。
绕在聂骄阳指尖的青丝松开，随风轻拂。她的手不觉轻轻触了触那张脸。
“我定带你上去，把欺负你的人千刀万剐。”
头突然一痛，脑中又浮现那个有绝顶容貌的小哑巴。
聂骄阳微微摇头甩掉那个幻影，伸手将身边还陷入睡梦的那人轻轻抱住。
旧人旧事，她不愿再想。
等她上去，世上不知过了几载春秋，早就物是人非。
那小哑巴跟自己已经是有缘无分了。
何况，她清楚现在的自己十分喜欢身边这人。
貌若无盐没关系，他就在一旁，她光瞧着就欢喜。
跟他说说话，看着他捡石头，也欢喜。
一想到他，就欢喜。
或许这世上之人都有一段情咒，无所谓相貌、武力或其它旁物，就只是遇上了某个对应的人，咒便发作了。
“嘶……”
这时，一条银色大蛇吐着血红的信子摇摆而来，听到动静，那玄衣人影下意识地侧身，将她护在自己和萤石之间。
这举动让聂骄阳有些惊讶，琥珀色的眸子如晨光遍布的清湖，波光粼粼一片。
她抬手轻轻抚了抚身前人的脊背，安慰道：“它没有恶意。”
倒是他，是睡迷糊了？把自己当作了他心头那人，才这般自然而然地护着么？
“嘶。”
大蛇的尾部轻轻碰到了江羽诺，终于让他从缠梦中挣脱。
其实他一直感受得到外界的动静，只是怎么也醒不过来。
在梦里，他看到了一位看不清面容的男子，但能很清楚地听到那人说了什么。
那人告诉他，这里是上古之神遗留下来的神阶天地，蕴藏在内的神力无比强大。
所以被困在这里的仙族或神族，自身的灵力或神力都会被压制，包括一切法阵或咒术。
但压制并不等于消失。
若孜孜不倦地修练，灵力还是会逐步提升。
可仙毕竟是仙。
这世上，只有神族才能超越神族。
如果暗渊下的神族能突破这位上古之神遗留在这里的神力，便能飞身上神，破除这暗渊困境。
江羽诺微微偏头，便能感觉到怀里人温热的气息。
她的灵力向来是有些寒意的，可被这暗渊神力压制，就连她的身子都暖和了许多。
他很想多抱一会儿。
但……她是神族，是冰肌雪骨的雪凰，怎么能总被困在这里？
“聂骄阳，你想不想快些出去？”江羽诺轻声问道。
“自然想。”聂骄阳身子往后挪了一挪，伸手捧住这张让她心疼的脸，“我会带你出去的。”
她弯起唇，忽然又蹙眉加了一句：“到时你可要知恩图报。”
不能过河拆桥。
本以为这人会拒绝或认同，不想他只轻声说了句「谢谢」。
虽然不是她最想听到的答案，但是却让她的心募地更加柔暖了。
“聂骄阳，这里只有果子吃么？”江羽诺问道。
听到这吃果子从来不积极的这人问起吃食，聂骄阳立刻坐直了身子，满脸欣慰。
“只有果子对我们有用。”
她环顾四周，又笑道：“不过我知道哪里有最好吃的果子。”
“哪儿？我去摘。”正准备起身的江羽诺被聂骄阳轻易就按回原地。
她笑道：“我去，你等我一会儿。”
那片果林在最东南方，与暗渊底下另一个「国度」接壤，对男子而言十分危险。
“听话，等我。”
起身走了几步的聂骄阳忽然又回身，弯腰将软唇印在还靠坐在萤石前的那道玄衣人额间。
然后拍了拍大蛇，转身快步离开。
“护好他……”
好一会儿，怔神的江羽诺才抬起左手，将指尖轻轻靠在额间。
大蛇悠悠上前，碗口粗的身子慢慢攀到江羽诺腰间，满是坚硬鳞片的脑袋搁在江羽诺肩头，吐着鲜红的信子。
“舍不得了？”
不辨雌雄的嗓音从大蛇身体里传出，江羽诺淡然地偏头，伸手慢慢探到那颗蛇头上。
鳞片如刃，能道人语。
这条大蛇是妖蛇一族的。
妖蛇并不是修成蛇妖的精怪，而是一类灵兽，天生就能人语，而不是像普通兽族一样，要修炼百年千年幻化人形才能学会人语。
看来这只妖蛇也是被暗渊神力给压制，露出了本身。
“你知道我是什么。”江羽诺有些惊讶，他不想才有两面之缘的妖蛇，就看透了自己。
“哼……”
妖蛇发出一声冷哼，血红的信子几乎都快要扫到江羽诺脸上。
“你身上有那半兽该死的臭味！”
该死的南赫！如果不是他，自己早就逃离暗渊了！
“半兽？”江羽诺喃喃开口。
先前梦境里的男子，便是妖蛇口中的南赫。
他是谁？
自己的生父么。
“不过……”
银色大蛇慢慢将江羽诺缠紧，硕大的头颅从他肩头挪到他对面。
“你的臭味要更浓些。”
是它最讨厌的九命一族。
大蛇又发出「嘶嘶」的响声，似乎很兴奋，“这可是上古之神的天地，即便那小丫头天赋再高，想要突破上神之阶，起码得过百年千年。可是你就不一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