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柔笑了笑,说:“善信还是别跟我有缘的好,不必什么符箓相护,就是一种福气。你若心中不安,就去烧个香。”
“也行……”
徐二婶觉得石柔说的在理,越发信她是真有本事。只有真有本事的,才不会见着人就让她们买药买符。
她和赵大娘过来本来也是为了拜神还愿,两人到了女娲娘娘殿前,发现殿上也多了牌匾。
两人皆不识字,不知上面写的是什么,驴蛋也是一样。他年纪小,心里好奇也就问了。
“上面的字怎么比外面的长?”
徐二婶假装没有听到,赵大娘倒是努力编了个理由。
“外面是三个字,里面有好几个字。”
她想「水月庵」可不就是三个字,至于神殿前有几个字,她自己也没数,她连庙里供的是哪尊神都不知道。
徐二婶却是知道的,便假装高深地解释道:“是四个字,写着女娲娘娘。”
“咳……”吴有轻咳一声,他认得的字虽不多,但自家观上写着什么还是知道的,“外面的牌匾写着「水月」二字,我们这里是水月观,以后不要叫混了。神殿上写的是「女娲殿」,里面供的是大地之母女娲娘娘。”
“女娲殿,那不是三个字吗?”驴蛋掰着手指数完,发现字数跟徐二婶报的不对。
徐二婶嘴角一抽,干笑一声,说:“是我刚刚数差了。”
赵大娘不由朝驴蛋瞪了一眼,干笑道:“原来是女娲娘娘,我一直以为供的跟水云庵一样是观音娘娘呢。”
“也就你们现在的姑娘才会这样想,我们这个年纪的都知道这是女娲娘娘庙。”
在水云庵建立之前,供奉女娲娘娘的水月观在当地还算有点名气,如今是不行了。
不只武阴县一处是这样,自佛寺盛行后,道观就冷清了下来,加上大启朝不再对佛寺道观免税,道观的日子就更难过了。
朝中贵人信奉佛教的多,佛寺自是不差那点税银,不像道观接待的多时普通百姓,一年也收不到多少钱粮,败落也是早晚的事。
水月观的虽有些破凡,但屋舍建的用的都是好料,框架都还在。
石柔正好想从别人口中问些水月观的往事,见徐二婶知晓,在她上过香后就多问了几句。
“以前的观主是怎么样的人?可有过其他弟子?”
徐二婶知道的也不清楚,只知道观里一向没几个人,最多的时候也就三四个,最少就留一个人看门。
“我听老一辈的人说过,水月庵的老道长好像活了一百多岁,附
近都叫他老神仙。他有好几个弟子,有个似乎腿脚不好,走路一扭一扭的。后来他们都走了,老神仙死之后,水月庵就剩下素音道长一个人。”
徐二婶是本地人,知道的事情比吴有还多。吴有也听素音道长提过他有几个师叔师伯师姑。
但素音道长却叫不出他们的名字,连他们的长相她都有些记不清。吴有只当是素音道长年纪大了的缘故,也没有想太多。
“我家师祖这般能耐,后来你们怎么还往水云庵去了?”吴有不禁替自家不平。
“那能一样呀。水云庵里住的是什么人,那是前朝的公主皇妃,还有本朝的贵人们,能远远瞧上一眼,都是福气。”
“我们观里还有老神仙和他的徒子徒孙呢。”吴有不服气,一些没福气的女人怎么跟他的师祖比。
“可你不是也没学几年,学的还不怎么样。”
徐二婶也没跟吴有客气,住得这么近谁不知道谁,就连吴有是从隔壁镇子烧了房子逃出来的,她都知道。
吴有被踩了痛脚,气得脸上通红。他也就跟萱草斗斗嘴还行,对上徐二婶这样的,他还不够格。往常这种时候都是吴为顶上,现在吴为还在养伤,他只能看向石柔。
可惜石柔也不会替他挽尊,说:“他们前些年是有些不像样,以后就好了。”
吴有心下冷哼了一声,转身去搬架在门口的梯子装勤快,不想再跟她们多说。
徐二婶本来也不是冲着吴有来的,也没有继续逗他,转而问石柔:“观主,你那还有没有能帮赵大娘的灵符?要是有效,我们可以出钱买。”
赵大娘也期待地看向石柔,没有否认会出钱这事。
“事情还没有过去?”石柔问,心下其实也不知道赵大娘到底出了什么事,从她脸上也顶多看出她心有郁结,其他的她也看不出来。
这事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村里的人都议论好几天了,徐二婶正想跟人再说说呢,听石柔问起,立马几句话把事情倒了个干净。
第四十五章
林花谢了春红1
“当时绑钱寡妇那嫂子从她身上摸来一个钱袋子,至少帮大娘交了药钱,她家里的钱却还不曾翻到,怕她出来后会耍赖。
她大概知道村长心软,跟她儿子被关起来后一直骂骂咧咧就是不服软,还指使村里人帮她收拾地,不然庄稼都干死了,她今年就要去各家搬粮食。”
提到钱寡妇,徐二婶也是真的是服了,没见这么都横的,都被关起来了也不肯赔钱,还让村里的人赔她,好像村里人欠她似的。
“村里就只是把她关起来,也没个惩治的手段?”石柔好奇问道。
“她和赖子一个老一个伤,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怕,最多就只能饿着,每天只给他们一碗稀粥。
钱寡妇吃过苦,还能抗得住,她那儿子就不行了。为这事她也没少折腾,说是村里人是想害死她儿子。村长现在也愁,就盼着赖子受不住饿能把钱寡妇劝服。”
石柔觉得这事不易,钱寡妇显然知道村里人不会对她们母子下狠手,才敢这么横。换成有魄力些的,估计会把她赶出村子,但田畈村的村长显然不是。
“就没想过报官?”
“嗐,这点小事哪里能报官。县丞老爷不爱管这些小事,县里也没个大牢,要是真报官抓人,差吏还得把人送去隔壁武阳县,挺麻烦的。
前些年有个外地人在县里抓了个偷儿,当时是报了官了,可是这差吏送那偷儿去武阳县时让他给跑了,后来好些差吏没了差事。”
石柔也知这样的事很少有人闹到衙门前,会这么问也是想知道本地县丞的行事风格。
她办契书时已经见过几位书吏,还不曾跟县丞打交道。从她听到的消息看,这位县丞大人挺怕麻烦的。
这样一位大人先前会严惩一个偷儿,事后又发落人,估计是事主身份不一样的缘故。
怕麻烦的总比爱找事强,石柔现下只想稳稳当当的,倒是盼着父母官能怠惰些。
上了香,还过愿,赵大娘也没有多呆。她们家里都还有活,可不像石柔这般闲。对石柔不卖符给她们帮她们脱困,两人也没有什么怨言。钱寡妇的事跟妖异无关,也没法让仙家出手。
让徐二婶意外的是,三人一回村,就听人说李村长找,说是钱寡妇的事有定论了。
“她别是又想折腾什么妖蛾子吧。”徐二婶狐疑地说,陪着赵大娘走了一趟。
李村长本就在家里等着赵大娘,见还有徐二婶陪着更是放心。
“正好有个见证,钱寡妇已经把一百钱赔了,我去拿出来给你。”
李村长说着就进了屋,这钱放在他那儿,他也不安心。这可是从钱寡妇那里抠出来的钱,李村长心下都怀疑它们会咬人。
“钱寡妇赔钱了?”徐二婶也有些不敢相信,念头一转后,朝赵大娘背上拍了一记,高兴地说:“看来女娲娘娘是真灵,我们才去拜,钱寡妇就想通了。”
赵大娘也正疑惑,听徐二婶这样一说,还觉得挺有道理。除了女娲娘娘相助,她实在想不到其他钱寡妇肯掏钱的理由。
李村长也不耽搁,进屋取了钱就交给了赵大娘。
“钱寡妇已经带着赖子进城看腿去了,要过几日才回,趁这几天你把钱藏好了,她回来若是想强抢,我们还能帮你拦着,要是用别的法子,拿不到证据我们也没法。”
李村长显然也不信钱寡妇会痛快赔钱,总觉得她留了什么后手。
赵大娘忙不迭地答应,不管这事有没有女娲娘娘相助,把钱藏好点总没有错。
有道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也不怪李村长和徐二婶等人对钱寡妇赔钱一事心存怀疑,实在是钱寡妇那性子就不像是诚心低头的。
村里这样想的人不少,当然也有一些觉得钱寡妇是真的悔过。
她年纪也大了,又能护着儿子到几时,要是现在不低头,下次她儿子再闯祸,村里人更不帮着。
在田畈村大家还有所顾忌,到了外面谁管他的老娘会不会闹,到时候还得李村长带着村里的青壮去讲和。
赵大娘得了银钱,赶紧回家藏了起来。村里难得出了一件大事,村里人免不了追问,看到赵大娘也会多问几句,哪怕她嘴严,但村里人都知道她得了一百钱。
有些妇人没从她嘴里问出准话,私下还说她小气,就连她故意谋骗钱家钱财的话都有。
徐二婶听到了会帮赵大娘说上几句,却拦不住村里那么些人说。
赵大娘自己也听说了,她倒是看得开。
“她们就是眼红我得了钱,哪里会管这钱是我差点丧了钱才赔的。由她们说去,我就是要让她们眼热,难不成她们还敢来抢不成。”
说是这样说,她心下还是有几分怨气。不过除了邻居徐家,她一向也不怎么跟村里人走动,有那时间还不如多干活。
赵家的地比较偏,也不肥沃。好在现在家里没有男丁——
驴蛋远没到成丁的年纪,能少交一样税,地里的产出勉强也能养活她和驴蛋两人。
驴蛋有时会跟她下地陪她干活,更多时候会跟徐家几个同龄的孩子出去玩。
他们也不是胡玩,一般就是上班捡柴挖野菜的时候顺便掏个鸟蛋、摘个野果什么的,驴蛋有时还会捉些虫子回来喂鸡。
中午,壮丁多的人家也许还在家歇着,等着日头不怎么烈的时候再出来干活,赵大娘却得早早下地。她也怕中暑,只能先去荫凉处的几块地拔草。
田畈村周边有不少荒地,若是收拾一下养上几年说不定会成为良田,但想用得先有地契。
私占荒地是重罪,若村里只有一姓宗族又跟衙门有关系,稍稍开几亩种了也就种了。
田畈村这样的多姓杂居的村庄是不行的,以前不是没有人偷偷在荒地种菜,村里人倒是没有人报官,只是那菜后来被人偷拔了。
当时村里人还说是钱寡妇拔的,可是她不认,又声称没去过对方地里,事情也只能不了了之,以后也就没有人再去无主之地种东西。
——题外话;
新春快乐,虎年虎虎虎;
第四十六章
林花谢了春红2
许多人家圈宅地的时候都留了菜园的位置,一般也不必再占荒地种菜,就是有时看到地就这么荒着,有些村民心中不忍,总想去种点什么,更恨不得把所有的地都买下来种上粮食。
赵大娘没有这样的野望,光家里这些地就够她忙的了。
走在熟悉的小路上,她心下正抱怨这天气越来越热了,田埂里就窜出几个人来,打头的是眼熟的钱寡妇。
“就是她,快把她绑了。”
赵大娘还不及出声,就被钱寡妇叫来的两个男人捂着嘴反剪双手押走了。
“当老娘的钱那么好拿呀,就当是彩礼钱了!”
钱寡妇和赖子被关了几天后,也知道这么拖下去不行。她倒是不在意这么饿着,赖子不行呀,他又叫饿又叫疼的,一直劝她把钱赔了。
她一开始不肯,还骂了赵大娘不少难听的话,结果被赵大娘伤着的赖子还不依了,还说出赵大娘是自家人,赔点钱给她不算什么的话来。
听得多了,钱寡妇就生出了歪心思。儿子早晚要娶亲,他现在一门心思在赵大娘身上,钱寡妇劝了也没用,左右得花一百钱出去,就当是花钱买了个媳妇,就是将来赵大娘实在不好,让她白干几年活也不算亏。
她这哪里是娶儿媳妇,根本是想买个苦役回家,至于赵大娘答不答应,她可不管。
得了她一百彩礼钱,再把生米煮成熟饭,她就不信赵大娘还能嫁到别家去!
赵大娘一听什么彩礼,就明白了钱寡妇的盘算。她死命挣扎了几下,却敌不过两个男人的力气。
跟钱寡妇来绑人的两个男人是她在镇上雇的,他们是武阳县的人,跟赖子也认得,正好因事来武阴县避风头,跟赖子在医馆碰上了。
一边缺钱,一边缺人,两边一合计,就有了今天这一出。
钱寡妇知道赵大娘会来地里,带着他们侯在边上草丛,一绑了人就走小路进山。山上有一无主的猎人小屋,赖子已经等在那里。
赵大娘见挣不过,本想着等到了有人的地方再呼救,可一看他们往山上走,就知道是不可能有人来救她了。
“赖子娘,还要走多久呀?”
帮着掳人的高个汉子一边问,一边从草丛中拉了一根树藤出来绑了赵大娘的手,免得他们得一直押着她影响走路。绑人他们是熟手,绑好后把绳子一端握在手里,对方怎么都是逃不了的。
“快了,没多远。”钱寡妇说,见赵大娘也不呼救,只当她怕了,面上不禁得意起来,“回头请二位到县里喝酒,就当是喜宴了。”
“那敢情好。”
能有酒喝,那汉子自不会推脱。
又走了一段,就听高个汉子说:“咦,这儿怎么有个寺院?”
钱寡妇望了一眼,说:“哦,这是水月庵,住着两个野道士。”
“野道士?厉害吗?”高个汉子眯着眼问。
他们在武阳县得罪了人,一时回不去,正好缺个落脚的地方。
钱寡妇这儿显然是一锤子买卖,也弄不出多少钱来,就是借此住到她家去,也过不了清静日子,倒不如另占一个地方。
这水月庵看着就不错,武阳县里有不少装神弄鬼的术士,他们说不定也能吃这碗饭。
“能有什么厉害的。”钱寡妇随口说。
她倒是见过吴为,可也没有跟见他施过法,哪里知道他厉不厉害,总归就是一双手一双腿,跟寻常人没什么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