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个汉子听了越发心动,正好看到前面山上有人影晃动,再一看却是一绿衫女子挎着篮子在山间寻着什么,像是在挖野菜。
他们也没当回事,略往树丛中藏了藏,免得被发现了,还捂上了赵大娘的嘴。
赵大娘知道这是难得的机会,趁他捂得并不严实,扭头就在他手上重重咬了一口。
“哎哟!”
汉子吃疼放了手,正想教训赵大娘,就见她往边上一跳,顺着坡就滑了下去。
她手上还用树藤绑着,藤蔓的另一头在高个汉子手里,她就是滑下去也不一定逃得脱。赵大娘却不在意,趁着稍微摆脱他们的控制,就喊叫起来。
“萱草!萱草!快叫观主来救命!”
自石柔画的符救了她一命后,赵大娘就对石柔有一种谜之自信,认为世上没有能难倒石柔的事。莫说是两个汉子,就是有一帮盗匪在,石柔也能救出她来。
相比之下,萱草倒没那么相信石柔的本事,还处处担心她。
见她这几天用的饭少了,萱草怕她是吃厌了简单的吃食,特意抽了空出来挖野菜,想看看有没有什么能让石柔开开胃的。
这时节许多野菜都已经老了,她认得的种类又不多,在水月观后山走了好一会儿,她也没挖到多少。正想回去算了,她就听到有人叫她,声音还挺耳熟。
一转头,萱草就后悔了。她想起前几天吴有跟她说的,要是在山上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千万不能应,会被山妖抓走。
可看到两个男人拉扯着追着一女子,这女子还是她认得的赵大娘,她就把什么山妖抛到了脑后。
“大娘!”萱草着急喊了一声,又冲她身后的人喊道:“哪里的宵小!我是礼部尚书石府的人,你们再不停下小心千刀万剐!”
高个汉子听她这样一喊,手上不由一松,那紧扯着赵大娘双手的藤蔓就掉了下去。
“唉!”钱寡妇看得着急,说:“那就是一个乡下丫头,这儿又不是水云庵,哪里会有什么贵人!”
高个汉子一听也对,又暗恨被个小丫头唬住了,马上追了上去。
赵大娘本来快被他们扯回去了,高个汉子一松手后,她一时没站稳,顺着山坡滚了下去,一直落到了水月庵边上的排水沟边上。
见他们又追上来了,她也不敢怠慢,马上跑了起来,一边跑一边解身上的绳子。
跟他们隔着一道山坡的萱草看得着急,她还不怎么习惯走山路,让她就这么顺着坡滑下去救人,她感觉那是在白白送命。想了想还是得回去叫人,她转身急忙就往观里赶,边走还边叫人。
“吴有,吴有,快来救人!”
第四十七章
林花谢了春红3
水月观内,吴有和吴为正在午歇,睡得贼香,哪知外面是风是雨。
石柔也侧躺在榻上睡着,她的听力比旁人都好,听到声音后就坐起身来睁开眼茫然地看向外面,想分辨声音的方位。
趴在榻下的大毛二毛随着她的动作抬起头,好奇地看向她,很快又趴下去继续睡,石柔却不能再躺下去。
她穿着鞋子快步出了门,朝着观外走去。
水月观建在山腰处,后面靠着的山。说是靠,也不可能紧挨着,不然遇上暴雨,光是山上冲下来的泥水就有可能砸坏房屋。哪怕后山草木茂盛没有泥石流的风险,也得要有所防范。
山上雨水下流,一般会通过水月观左手边坡下的一处自然冲刷而成的沟渠。
说是渠,也只有雨水连绵的日子才看得出来,平常从寺门前看下去就是一道有些泥泞的低沟。
为了用水方便,水月观的后院菜田口有一处水潭就在这条沟渠的之上,水潭底下还有一个泉眼,就是沟渠里的水都干了,水潭里面的水还是满的。水潭的水满溢时,也是往沟渠流。
附近村里的人很少会往水月观后山走,许多都不曾见过建观后才挖成的水潭。
菜园地的水潭不仅满足了观里的用水,还能拦住了外来者。
后山跟相邻的山体差着斜坡,以前想要过来进入观中只要往水潭所在的那块区域跨过来就行,现在那里被挖大挖深了,外人想要入侵除非是往山顶上绕,那要多花半天时间,还容易在草木丛生的老林子里遇险。
水月观所在的这座山是观里的私产,村民挖野菜时都会避开。
边上又不是没有无主的山地让他们去,何必往人家地里去。
也是因为如此,水月观后山的草木少有人砍伐,比边上几座山看着茂盛,甚至瞧着有点像是无人出没的野山,山上的野兽也比边上多些。
赵大娘知道附近地形,以前还曾偷摸着到水月观的地界挖过野菜,实在是她去村里人常去的林子找不到鲜嫩的,知道吴有吴为也不是靠着野菜过日子的,才敢过来。
刚刚她虽是看到了萱草,但知道两人真要碰面却不易。她要是往上走,会被高坡拦住路,勉强爬过来也容易滑进水潭里。
想要求救,她只能往下走,等快走到底下官道时再横穿林子进到水月观前的小路里。
跑了好一会儿,她才挣脱了手上的藤蔓,正好让后面捡绳头的汉子扑了个空。
她听得出他们快追过来了,跑得也越发快了,看到有坡也不减速,更不管摔下去会如何。
“往这边……”
她恍然听到一个声音,余光瞟见官道通往水月观的林道上,石柔正在朝她招手。
赵大娘心下一松,扭头时见追她的两个汉子面目凶恶又高又壮,脚步略一迟疑。
这时她倒不记得石柔有什么神通,就想着对面是一个女子,后面是两个男人,她不能把两个男人引向石柔处连累她。
目光回转时,她正好望见官道上有人影移动,她也顾不得许多继续往官道上跑,边跑还边呼救。
“救命!”
石柔也听到了马蹄声,怕萱草这样冲出去不见得找到人帮忙还有可能命丧马蹄下,心下替她捏了一把汗。
好在来人似乎听到了声响,疾驶的马蹄声慢了下来。她略松了一口气,继续往山下走。
追着赵大娘的高个汉子也注意到了她,跟同伴使了眼色后,他就朝着石柔走去,想在石柔走到官道上之前把人拦下来。
至于赵大娘,随便编个理由哄过官道上的人就是了。不管是家里想逃婚的妹妹还是府里偷盗私逃的恶奴,说出来都很正当。
高个汉子眼瞧着离石柔越来越近,想要绕到她前面却失败了,似乎他跑了几步还不及她小一步行进的距离远。
石柔不急不徐地在林道上走着,脚步瞧着不快,等他追着她出来时,她已经站在了官道上,正看着骑在马上的两人。
中午的阳光有些烈,石柔抬眼望去被青白的蓝天略晃了一下眼。
她习惯了林子里婉转的日光,刚睡醒的眼睛有些不适应,也不适应马上那人过于昳丽的容貌。
就在她眯眼的功夫,马上的人也打量了她一眼。
她出来前本在午歇,头上的钗钿都退了,连发髻都是斜的略有一些松散,不知道的还当她是谁家不修边幅的懒婆娘。
只是她站在那里,挺拔的身姿一看就与寻常女子不同,连那份懒散也有了多的韵味。
“贵人,这两人是我家私逃的小妾……”
高个汉子正要开口,骑在白马上的人便冷盯了他一眼,他背上一寒,目光微微一闪,感觉自己像是被毒蛇盯住一般,接下来要什么都给忘了。
曹尔绅也没有给他说下去的机会,扬起手里的马鞭甩在他脸上,随行在侧的少年田义跟着喝了一句。
“大胆,谁让你擅自在庄王面前开口的。”
庄王?高个汉子瞳孔一缩,也不敢喊疼,扑通就跪在了地上。其他人也跟着下跪,唯有石柔只是垂首福身。
“你是何人?”田义代为问道。
“小女子是礼部石尚书家的嫡女,如今在水月观清修。”
田义听过石柔的事,打量一眼她颈上的疤,猜测她应不是冒充的。这样一来,刚刚那大汉说她是逃妾一事就肯定是假的。
高个汉子一听石柔报了家门,就知这事不能善了,这会儿只求他们看在石柔并无损伤的份上不追究太过。
“石家……”曹尔绅默念了一声,似在回想着什么。
石柔也不敢动,甚至有些不敢抬头,刚刚在行礼前她已经看清了曹尔绅的长相,如京中盛传的那般貌若好女。京中还有传闻,说庄王曹尔绅性格阴狠毒辣,与他的长相极不相同。
她以前不曾见过,就是前世也只远远看过他的背影,听过许多关于他的传闻,其实流传最广的就是他因为一大家公子醉后胡言调戏,被他打成了废人。
这个废人不是起不了床的废人,而是没法有后代的废人。
各家小姐说起这事时,也都是一脸惊惧,可谁若是遇着了庄王,跟他说过几句话,定能吹嘘上好半天。
——题外话;
是的,这是男主;
第四十八章
林花谢了春红4
石柔想到了许久未见的几位闺中密友,恨不得立时给她们发帖子请她们过来跟她们说她见过庄王一事,心下又惋惜他将来的命运,他似得了什么重疾,早早就病逝了。
皇家之事,外人也不好窥探,石柔前世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得了何种病去世,甚至不记得确切的时间,却又忍不住为他忧心,甚至生出救他的念头来。就算他不如外界所传的那般,她也不必为着一个初见面的人这般上心。
静心,她现在已经是个修行人了,不能再被皮囊迷惑,她努力劝着自己,本就看不出情绪的脸上如往常一样从容。
“你们怎么跪着?”
跟在后面一同追赵大娘的钱寡妇也冲进了官道,正好挤到赵大娘边上,伸手想制住她。
赵大娘自不愿被她抓住,又顾虑着有贵人在不想闹得太难看,挣扎时还没法拼死劲。
“什么人,敢冲撞王驾!”田义喝道。
钱寡妇从山上跑下来还没有喘匀气,他们前面说的她也没听到,听田义喝斥,她脑子还没有转过弯来,只想到有两个骑马的态度很嚣张。
“你吵吵什么!哦,我知道了,你们是不是赵大娘的姘头,想来给她出头。她已经是我儿的人了,彩礼钱她也收了!”
“你胡说,那明明是入室盗窃的罚金,怎么成了彩礼钱了。”
赵大娘气得眼睛发红,恨不得撕烂钱寡妇的嘴,但论打架,她还比不上钱寡妇手段多力气大。
石柔倒也是头一次看到两个女人打成这样,一时不知要怎么出手,正想上前帮赵大娘,就见曹尔绅朝钱寡妇甩了两鞭子,还都是冲着她的面门去的。
啪啪两声脆响,石柔听向脖子不由一缩,心下又觉得畅快,不由转头朝曹尔绅看去。
晶亮的眸子对上曹尔绅淡漠的脸,很快又移到了别处,心下却已经记熟了他的长相,还有他挂在腰上玉坠上的狼牙。
“啊!”钱寡妇疼得大喊,让人不得不看向她。
曹尔绅从没想过留手,两鞭子下去,打得她脸上皮开肉绽,有一道鞭痕甚至深可见骨。同样脸上有伤的石柔莫名生出一丝不忍,就连赵大娘都有些同情钱寡妇,当然更多的是解气。
“脏……”
曹尔绅抱怨了一句,把手里的鞭子扔到一边,又从知道他习惯的田义那里拿过一根新的马鞭,目光都不往地上瞄。
这时,萱草叫醒了吴有吴为后也匆匆跟他们赶到了山下,一见这场面,一时倒也是愣住了。
曹尔绅皱了皱眉,拉起缰绳掉转了马头,显然是不想在这儿多呆。驾马离开前,他倒是看向了石柔。
“你想继续留在此处吗?”
石柔听到问话,茫然看向他,猜测大概是因为她的身份与此处并不相衬的缘故。
“想。”她微笑应道,想来将来的事,又忍不住说道:“劳殿下垂询,殿下也请好好保重身体才好。”
曹尔绅斜睨了她一眼,轻哼一声,驾马就走,那一身黑袍在白马的托举下,似与这荒芜又绿意盎然的山村格格不入。
石柔看了一眼,抿了抿唇就收回了目光,转身捡起了刚刚曹尔绅扔在地上不要的马鞭。
“观主,你这是……”
“我这几日正好想要件称手的兵器。”她说着,拿起鞭子打在地上,在夯实的泥地留下了一指深的深痕。
本来想趁着曹尔绅主仆离开偷偷溜走的两个汉子一时都不敢动了,至于地上直叫疼的钱寡妇到现在还缓不过神来。
“把人都给绑了,去叫村长来。”石柔吩咐道。
“好……”
吴有应了一声,又觉得不对,他又不是石柔的奴仆,为何要听她的。
“我绑吗?”他故意问了一声。
石柔扬了扬手里的鞭子,微微朝吴有笑了笑,说:“你也可以叫你叔帮忙。”
吴有平常叫吴为叔,可两人也不是真的叔侄,他也叫不动吴为帮他,只能认命动手把两个汉子绑结实了,去田畈村找李村长。
李村长赶到时,钱寡妇已经缓过来了,她虚捂着自己的脸在地上发抖,一看到熟人就扑过去嚎。
“村长,赵大娘和水月庵的几个道士还有香客合谋害我!”
在来的路上,李村长已经听吴有大概说了钱寡妇的事。
去报信前,吴有虽还不来不及问事情的全貌,但他会看,猜也猜出了大概;
他还会编,跟李村长说的那些多少是有些添油加醋把钱寡妇往恶毒了说的。
比如钱寡妇除了想掳劫赵大娘,还想对他们观里的新观主主仆动手云云。
李村长也有脑子,不靠谱的吴有和很不靠谱的钱寡妇一比,他还是更相信吴有一些。
怨只怨钱寡妇前科太多太不可信,连吴有吴为这两远近闻名的神棍都比她信誉好,他们至少没对村里人下过手,钱寡妇却想祸害无父无母的姐弟。
更何况还有看着就像是正经人的石柔在,哪怕她手里拎着个鞭子有些怪异,但她的身份足以让她做许多事都不算过分。
“李村长,这位就是我们水月观的新观主、尚书府的千金,石观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