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前面堵得厉害,只怕要等上一会儿。”车夫低声道。
沈映月清冷的声音传来:“我们下车,走过去罢。”
于是梁护卫便主动帮沈映月摆了马凳,引着她下了马车。
甜水巷到了晚上,一贯是张灯结彩,十分热闹。
姑娘们打扮得花枝招展,站在门口揽客,好似寒风中摇曳生姿的花朵,无依又恣意。
梁护卫寸步不离地跟在沈映月后面,目不斜视。
沈映月问:“梁护卫平日来过这儿么?”
梁护卫愣了下,面色一热:“未曾。”顿了顿,梁护卫道:“小人志不在此。”
沈映月侧目,看了梁护卫一眼,露出笑意:“哦?什么是梁护卫所愿?”
梁护卫踟蹰片刻,开口道:“小人儿时便想成为将军那般人物,驰骋沙场,保家卫国……但小人自知身份低微,能站在将军身后,为他尽绵薄之力,也无憾了。”
顿了顿,他又有些不好意思道:“让夫人见笑了……”
沈映月默默地听着,认真道:“每个人的志向,都值得被尊重。你还年轻,只要脚踏实地,步步为营,定然能成大器。”
能成……大器?
梁护卫微怔。
他自小家中贫苦,父母早早便将他卖了,辗转了几家,才落到镇国将军府,安定下来。
他曾经以为,这已经是最好的生活了。
梁护卫忍不住转头,看了沈映月一眼。
她白纱遮面,面容沉静,无论什么时候看去,眼神都十分坚定。
梁护卫似乎得到了鼓舞,郑重地点了点头。
两人走了一会儿,便到了醉心楼门口。
门童见沈映月是个女子,正要开口阻拦,梁护卫递上一锭银子,便让他闭了嘴。
沈映月和梁护卫径直走入了门廊。
犹豫今晚是花魁之夜,醉心楼要评选出最受欢迎的姑娘,于是一进门,两旁的走道上,便挂了不少美人的画像。
每一幅画像下面,还有对应的押注,押注越多的姑娘,代表越是人气高。
沈映月走到一处画像面前,定睛一看。
这画上的姑娘正是妙心,美目灵动,顾盼生姿,一颦一笑都十分动人。
就连发丝的柔滑,和衣料的绒感,都展现得淋漓尽致,可见这一副画的笔触,相比其他的画作,都要讲究细致许多。
画作的下方,盖着小小的印鉴——沈映月一眼认出,这是莫衡的画作。
平心而论,莫衡在绘画一事上,是有天赋的。
而这副画的下面,押注最多,可见妙心依旧是夺魁的热门人物。
就在沈映月欣赏画作之时,却有一个不冷不热的声音响起来:“哟,这不是莫夫人吗?”
作者有话说:
除夕之夜,祝大家新年快乐,虎年大吉!我打算把封面改成红包,让大家都摸摸喜气,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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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翎(ling)贵为天子,在朝臣眼中,一惯清冷自持,勤于政事,身边只有软乎乎的小太子一枚—— 只有陈翎知道,自己一直束着裹胸,女扮男装坐在那把高危的龙椅上。
陈翎登基三年,南巡时遇谭王谋逆,与太子被困乱军中,是沈辞冒死救驾,连性命都不顾。随后,尴尬的一幕发生了,当小太子同沈将军站在一处,有那么些挂像是怎么回事?
***
沈辞心里一直藏了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起初,先帝寻回流落在外的四皇子陈翎,让他做陈翎的伴读。沈辞有些发愁,四皇子斯斯文文,太过秀气,被石头砸到脚会偷偷哭,走不动也会眼红要他背,他也一直同陈翎亲厚……
后来朝堂局势扑朔迷离,先太子薨,陈翎在风口浪尖上被推上了东宫位置。有一年秋猎,有人在陈翎的酒里做了手脚,沈辞误饮了那杯酒。后来的事,便似一场乱七八糟的梦。梦里,他迷迷糊糊听到她在耳边哭着唤他自安哥哥。他觉得这梦多少有些荒诞,却真实,满足,停不下来……
事后酒醒,看着屋中颤颤跪着的先帝妃嫔,沈辞知晓犯了大忌。陈翎黑着脸,“孤念沈家一门忠烈,此事至此不会再节外生枝,但从今日起,你给孤滚出东宫去。”
沈辞远赴边关的四年,先是听闻陈翎大病一场,去了行宫将养,后来登基,一步步在朝中肃清异敌,巩固权势,成为朝臣心中勤于政事的明君,早已不是他最初记得的那个树枝划伤手都会哭的陈翎。沈辞也没想到,在探望姑母的时候,会遇到陈翎和太子被困。
护送天子和太子回京路上,沈辞辗转反侧,太子刚好三岁,是那年秋猎……沈辞跪在天子跟前,“末将斗胆,请陛下把儿子还给末将。”
第23章 好玩的地方
门廊中灯火通明, 画像前有不少客人流连,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沈映月应声回头, 只见出声的,是那侯府二公子罗端。
他正站在门口, 阴恻恻地笑着。
明明是秋日, 他却拿了一把价值不菲的玉扇,不住地扑闪着, 看起来浮夸得很。
沈映月挑了挑眉……这罗端和她在现代碰到的,那些满身名牌的暴发户,似乎没什么区别。
沈映月还未开口。
罗端便听见背后响起一个冷冷的声音——
“好狗不挡路,站在门口做什么?”
罗端本来自我感觉良好,被这人一激,便愤而回头。
他正要开口骂人, 看清来人之后, 却又不敢了。
罗端没好气道:“世子怎么来了?”
来人是汝南王世子。
世子头束玉带, 身穿蓝色长袍, 脚蹬黑色长靴, 打扮得玉树临风。
汝南王世子轻笑了声, 不屑地看了罗端一眼, 道:“怎么,罗二公子来得, 我就来不得?”
罗端皮笑肉不笑地回应道:“自然来得,没想到世子也是这儿的常客啊。”
两人面上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心中却谁也看不上谁。
正如汝南王府和永安侯府的关系, 看起来时远时近, 让人摸不着头脑。
而罗端又和世子一般年岁, 遇见了总是免不了要攀比一番。
两人正在僵持着。
沈映月却好似没看到他们一般,对梁护卫道:“我们进去罢。”
罗端在沈映月手上吃过亏,哪里肯放他们走?于是阴阳怪气道:“别的夫人来这儿,都是抓相公的,莫夫人是来抓小叔子莫衡的罢?”
沈映月面色如常,而梁护卫面有怒意,却又不好发作。
世子上一次见到沈映月时,也没有讨到便宜,此刻见沈映月居然敢来青楼,自然要抓住机会奚落一番。
世子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衣襟,凉凉道:“这不是见义勇为的将军夫人么?夫人一会要当街救人,一会要去赌场赎人,一会要来醉心楼抓人……当真是辛苦极了。”
沈映月掀起眼皮,看了罗端一眼:“二公子身上的伤,看来已经好了?”
此言一出,罗端心头一紧。
沈映月又对世子道:“世子觉得镇国将军府门口的风景如何?上次回去后,没有着凉罢?”
世子也立即变了脸色。
罗端和世子对视一眼。
罗端心里跟明镜似的……不能让狗世子知道自己被鸡毛掸子抽的事,绝对不能!
世子心里也有些打鼓……若让罗端这个废物知道,自己在镇国将军府门口,顶着寒风排了一下午的队,岂不是笑掉大牙!?
罗端连忙干笑两声:“好了好了,多谢夫人关怀!”
世子也呵呵道:“无妨无妨,多谢夫人挂念!”
沈映月缓缓露出微笑:“那就好。”
两人连忙收了方才的嚣张气焰,作出一副乖巧状。
而就在此时,醉心楼的冯妈妈,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
她方才听门童说沈映月来了,不敢有任何怠慢,便亲自拨开人群挤了过来。
一见沈映月和侯府二公子罗端站在一起,顿时心凉了半截。
他们不会就地打起来吧!?
还好莫衡没下来,不然,事情只怕更加复杂。
冯妈妈硬着头皮,堆起一脸笑意:“几位贵客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啊!”
冯妈妈下意识打量了罗端一眼,他的面色还算平静,冯妈妈又看了看汝南王世子……这世子也不是个好惹的。
这三位贵客,一位比一位难伺候。
冯妈妈如临大敌。
沈映月见冯妈妈有些出神,淡声道:“冯妈妈,楼上可有雅间?”
冯妈妈一听,顿时有些为难,搓了搓手,道:“对不住,莫夫人,今日的雅间都客满了,就连世子和二公子,都是提前预订的。”
不料,沈映月“哦”了一声,指了指罗端和世子,道:“那我与他们挤一挤好了。”
罗端大惊:“什么!?”
世子一愣:“啊?不、不妥罢!只怕委屈了夫人。”
沈映月勾唇一笑:“不委屈,你们不害怕就行。”
罗端忙道:“莫夫人温和友善,我怎么会怕?不过我那雅间位置小,不如世子让出些位置……”
世子瞪着罗端,冷声道:“我可是记得二公子的雅间视野最好,怎么,不肯与莫夫人同享?”
冯妈妈脑筋转得飞快,笑道:“这个容易,世子和二公子的雅间,本就是一屏之隔,只要将屏风搬开,就会宽敞许多了,三位坐在一起,也是热闹得很。”
冯妈妈心中盘算着,让他们三个待在一处,要闹也在雅间里闹,总比影响了别的客人要强。
“三人坐一起!?”世子和罗端瞠目结舌。
沈映月满意地点头:“如此甚好……世子,二公子,两位应该不会介意吧?”
世子和罗端对视一眼,又都嫌弃的扭开脸。
罗端眼角一沉:“不介意。”
世子也绷着脸道:“不介意。”
毕竟,介意也是没有用的。
沈映月转而对冯妈妈道:“那就有劳冯妈妈安排了。”
冯妈妈心中松了口气,连忙张罗去了。
-
醉心楼二楼原本就不宽敞,雅间与雅间之中,靠着屏风间隔开来。
世子和罗端,本来挑了视野最好的两个位置,中间的屏风一抽走,位置便更正、更宽阔了。
世子看了一眼并排的三个位置,道:“莫夫人请上座。”
沈映月浅浅一笑:“多谢世子,世子也坐。”
她这笑容,落在罗端眼里,忽然有些不爽……世子明显是想和这女人套近乎,等熟稔之后排挤自己!探听自己的丢脸事!
罗端连忙叫人拎了壶茶来,亲自为沈映月斟了一杯:“夫人请喝茶。”
沈映月淡定接过:“二公子客气了,请。”
罗端这才笑了下,坐到沈映月右边。
世子一看罗端如此献媚,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在左边坐了下来。
这两人对视一眼,双方的憎恶,都莫名其妙地加深了。
梁护卫站在三人身后……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有种怪怪的感觉。
梁护卫凑过去,低声道:“夫人,您不是来找莫衡公子的么?”
沈映月道:“莫衡哪有花魁好看?”
梁护卫:“……”
沈映月见他不懂玩笑,又道:“等他来找我们便是。”
梁护卫这才明白过来。
他身子笔挺地站在沈映月身后,见世子和罗端一左一右地坐在她旁边,看起来一个比一个老实,总觉得有些奇怪。
当然,感到奇怪的,不止梁护卫一人。
醉心楼的二楼,本就呈一个环形,所有的雅间,都可以清楚地看到楼下舞台的表演,若走到护栏边,探出头来,也可以看到其他雅间的情况。
沈映月所坐的超大雅间,自然暴露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附近一个雅间里,私语之声,不绝于耳。
“怎么女人也能来看花魁选举?”
“那可不是普通的女人,那是镇国大将军夫人!我之前在吊唁的时候见过!”
“这……莫将军过世还未满两个月吧?难不成是出来寻欢作乐的?”
“你见哪个女子会来青楼寻欢作乐!?”
“也是啊……”
众人实在摸不着头脑。
“你们看,世子请莫夫人坐到了中央,好家伙!上宾礼遇啊。”
“连一向嚣张跋扈的侯府二公子,都为莫夫人斟茶倒水!?这……”
“莫夫人当真身份不一般,连世子和二公子都要俯首帖耳啊……”
众人面面相觑,就在百思不得其解时,他们忽然看到一人路过。
“莫公子!”
有好事者叫住了莫衡。
莫衡面上泛红,喝得有些微醺,他懒洋洋抬眸,看了对方一眼:“何事?”
众人朝二楼中央指了指,问:“你看那儿!是不是你二嫂?”
莫衡不耐烦地转头看去。
只见二楼正中央的雅间里,沈映月一袭淡雅素裙,淡定坐在正中。
世子和罗端各坐在一旁,似乎在对她说着什么。
但沈映月始终表情淡漠。
莫衡忍不住抬手擦了擦眼睛……二嫂怎么又出现在了醉心楼!?
难不成被世子和罗端挟持了!?
刹时,莫衡的酒醒了大半,他扔了酒瓶,急急转身,向中间的雅间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