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照寒山——五彩的白纸
时间:2022-04-15 07:52:35

  莫莹莹立即会意,她脚尖一勾,踢起一颗石子,弹到太尉公子膝盖下。
  太尉公子“哎呦”一声,便跪了下来。
  宋小姐吓得呆在原地,不偏不倚,正好受了这大礼。
  太尉公子:“……”
  路过的百姓们,见到这一幕也觉得匪夷所思,忍不住指指点点。
  “这是在做什么?求爱么?”
  “啧啧,当街求爱,这公子也太过孟浪了……”
  “说不定是浪子回头,跪求原谅呢?”
  “瞧瞧,姑娘脸都吓白了,这公子定不是什么好人……”
  太尉公子差点哭了出来,他委屈地嚷道;“混蛋!”
  沈映月淡淡一笑:“公子还算有自知之明……既然行了大礼,今日之事便算了,公子请便。”
  太尉公子扫视周围,见有不少人围观,顿觉颜面尽失,连忙爬了起来,落荒而逃,两个家丁连忙跟上。
  宋小姐见他们跑远了,才真的松了一口气。
  她冲几人福了福身子,道:“多谢莫夫人,莫小姐……若不是你们,我还真不知道如何脱身……”
  沈映月扶起她,问:“太尉公子经常纠缠你么?”
  宋小姐还未答话,她的丫鬟却道:“太尉公子一向喜欢拈花惹草,但凡有几分姿色的小姐,都对他敬而远之。”
  沈映月道:“宋小姐以后出门,还是带上护卫为好。”
  宋小姐点了点头,低声道:“莫夫人说得是,我今日原本和几位小姐约好,在前面的湘怡居饮茶,谁知在那里遇上了太尉公子,他便不依不饶地追着我……”
  莫莹莹听了有些奇怪,问:“你们饮茶,为何不在府中呢?”
  宋小姐腼腆笑道:“平日也是轮流做东,但日子久了,难免乏味……才想着包下两个厢房,到外面一叙,没想到遇到这样的事……”
  丫鬟也道:“这里离府上不远,来回都是轿子,也很方便……但一入了茶楼,难免有些轻浮之辈……唉,小姐受苦了。”
  直到这时候,宋小姐的轿夫们才出现。
  丫鬟斥责道:“你们方才去哪儿了?这时候才来,小姐差点被人拖走了!”
  宋小姐如今想起来,还有些后怕。
  沈映月见她有些不适,道:“宋小姐先回去休息吧。”顿了顿,她笑道:“我知道一个安全的地方,下次邀小姐一起饮茶。”
  宋小姐也轻轻点了点头,才上了轿子离开。
  莫莹莹目送轿子走远,才好奇问道:“二嫂,你说的地方是哪里呀?”
  沈映月唇角微勾:“暂时保密。”
  这么一说,莫莹莹更是想打破砂锅问到底了,但廖先生却打断了她,道:“虽说如今化险为夷,但莹莹小姐确实有些冲动了……万一跟着太尉公子的不是家丁,而是护卫,只怕我们今日很难脱身。”
  莫莹莹微微扬起下巴,爽朗一笑:“怕什么?区区几个护卫,能奈我何?我的功夫可是二哥亲授的!”
  廖先生见她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却也不好多说什么了。
  沈映月看了莫莹莹一眼,笑道:“好了,女侠,你肚子不饿吗?”
  一说起这事,莫莹莹还真觉得饿了。
  廖先生笑着摇了摇头,带她们去了附近的酒楼。
  -
  深秋静谧,日光微暖。
  镇国将军府二房的庭院里,有一间格外宽敞的书房。
  此刻,莫衡正呆在书房之中,怔然地看着满墙画作。
  这些画无一例外,都是美人图。
  有的秋波粼粼,有的眉目含春,有的娇羞不已,各个都妆容精致,妙不可言——她们都是青楼的姑娘。
  一锭银子,姑娘便能坐着不动,让莫衡画上一两个时辰。
  莫衡盯着眼前的美人图,一副又一副地看去。
  美人他已经画过很多了,柔亮的乌发,细腻的雪肤,灵动的眼神……虽然人各有不同,却绘画时的感觉,又千篇一律。
  莫衡一时有些意兴阑珊。
  他思索着沈映月的话……若是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那就先排除不想做的。
  莫衡心中首先便排除掉了打仗,他不能习武,也讨厌打打杀杀。
  然后,又排除了科举。
  虽然他自幼读书,但却不愿为了科考而读书,总觉得没什么意义。
  这话,他同夫子也说过,却被训斥得很惨。
  莫衡无声思量,微微有些出神。
  就在这时,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衡儿,你在里面吗?”二夫人见门虚掩着,便直接走了进来。
  莫衡敛了敛神,低声:“母亲。”
  二夫人见他又在看画,嘴角沉了沉,道:“你爹跪了两日祠堂,如今还在榻上躺着呢,你还好意思看美人图?”
  莫衡道:“我早上去看过父亲了,他应该没什么大碍。”
  “虽然没什么大碍,但也吃了不少苦头!”二夫人絮絮叨叨开口:“你可知,如今那账房的人简直是黑心肠,我想预支一些银子给你爹买些千年人参,那账房的人都说要等姓廖的回来才能批复,怎么说都冥顽不灵”
  莫衡低声道:“那母亲便等等罢。”
  “等?”二夫人嫌恶道:“你以为姓廖的回来,便会批复吗?不过是敷衍我们罢了!自从沈映月开始管家,账房是越来越抠搜了!”
  莫衡沉默一瞬,道:“母亲,镇国将军府今非昔比……”
  二夫人眼睛一瞪,道:“你这话是听沈映月说的吧?镇国将军府家底厚得很,不过是牢牢攥在老太太手中罢了!你这孩子,这么老是和别人一个鼻孔出气!”
  二夫人说着,发现莫衡没有看她,而是继续盯着眼前的画,刹时怒意上涌。
  “你日日盯着这些画有什么用!?是能当官,还是能赚银子!?”二夫人说罢,随手摘下一副墙上的美人图,“啪”地扔到地上,一脚踩了上去!
  “你若是能长进些,你母亲也不至于日日受这种委屈了!如今莫崇和莫寒都死了,你怎么还如此没用!你……”
  “够了!”
  莫衡心疼地看着地上的画作,低吼出声。
  他转而看向二夫人,面有愠怒:“是啊,我是比不上莫崇和莫寒!大伯血战沙场,言传身教,伯母端庄大度,慈爱温和。而我的父母呢?”
  “一个嗜赌成性,一个斤斤计较,就爱背后嚼舌根!这个家,我受够了!”
  莫衡面色铁青,一把将桌上的笔墨纸砚推到地上,而后,便冲出了房门。
  二夫人一怔,也怒道:“你有本事,出去了就别回来!”
  -
  二房争吵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安怡苑。
  老夫人午睡起身后,便听林妈妈说了这个消息。
  老夫人轻叹一声,道:“莫衡本该是个好孩子,被二房两口子给耽误了……”
  林妈妈也道:“莫衡公子如今是镇国将军府的独苗了,若是继续这样下去,只怕……”
  老夫人若有所思,道:“映月回来了么?”
  林妈妈答道:“夫人今日出去看铺子了,似乎还未回来。”
  老夫人怅然道:“原本以为莫衡经此一事后,能懂事些,可他还是这般说走就走……如今镇国将军府的担子,都压在映月身上了。”
  老夫人每每看到沈映月,总会想起当年的自己。
  她早年丧夫,为了将几个孩子拉扯大,也是历尽艰辛。
  老夫人沉思一瞬,低声道:“四房那边……最近如何?”
  林妈妈摇了摇头,道:“还是老样子,四爷日日饮酒……四夫人依旧一声不响地照顾着……”
  老夫人长叹一声:“老四也是可惜了。”
  -
  沈映月回到镇国将军府之时,已经接近傍晚。
  她才踏入竹苑,嘴快的巧云,便把今日二房发生的事一股脑儿地说了出来。
  沈映月听后,沉吟片刻,道:“罢了,让他冷静一下再说。”
  眼下,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
  这一夜,沈映月在书房待到很晚,直到二更天,她才放下笔墨,回卧房就寝。
  翌日一早,她便着巧霜去请廖先生。
  廖先生赶到竹苑正厅之时,只见沈映月面前放着厚厚一叠宣纸。
  廖先生有些疑惑,问:“夫人,这些是?”
  沈映月笑了下,将一叠宣纸递给他:“生财之道,先生不妨坐下慢慢看。”
  廖先生便抱着一叠宣纸坐下,他一张一张,细细看去,有的宣纸上画了图,有的宣纸上写了经营思路、规划等.
  廖先生快速翻完,思索了一会儿,试探问道:“夫人……想开一间以承接女客为主的茶楼——流光阁?”
  沈映月淡淡道:“可以这么说。”
  事实上,她想开的是“沙龙”,意在为古代的闺秀夫人们,提供一个安全、舒适的社交场所。
  廖先生回想了一下,道:“从昨日宋小姐的描述看来,如今京城的闺阁圈子里,时常会开展聚会,但除了各自家中,却没有其他合适的地方……可见,她们是有需要的。”
  沈映月淡淡一笑:“此为其一,其二是,镇国将军府在朝中的影响力,也许可以靠这种方式承载。”
  廖先生听了,有些不解。
  沈映月看他一眼,道:“当今的世道,人无非分为士农工商四层,廖先生可知道,层级与层级之间,最大的不同是什么?”
  廖先生思量须臾,道:“对读书的重视程度?”
  沈映月笑着摇了摇头。
  “廖先生之所以这么想,是因为您是读书人。”顿了顿,沈映月徐徐道:“层与层之间,最大的不同,在于掌握的资源和信息不同。”
  廖先生一向求知若渴,听到这两个新词,忙道:“请夫人解惑。”
  沈映月看了廖先生一眼,道:“我举个例子,廖先生莫要介怀。”
  “廖先生科考了两次,却都因意外,与殿试失之交臂……从本质上来说,是廖先生想突破圈层,就必须遵循新圈层的严苛规则。这就好比千军万马要过独木桥——成功之人,少之又少。”
  “但廖先生可知,官员的子弟,如何做官?”沈映月面上带笑,淡然开口:“就拿我父亲来说,若我是个男子,父亲可将我送去宫中,为皇子伴读……待皇子大了,可直接举荐我为官。若我运气再好些,直接跟了太子……那太子登基之后,我自会得到重用。”
  廖先生面色顿住,点头道:“近水楼台先得月的道理,小人明白。”
  沈映月道:“不错……我这么说的意思在于,虽然将军不在了,但我们必须得留在这个圈子里……不然,莫衡也好,立行也罢,甚至于你们诸多人的前途起点,都会一落千丈。”
  廖先生隐约明白过来,他连忙问道:“夫人的意思是……如今将军不在了,朝中不能再与众臣继续连接,于是另辟蹊径,与京城的贵妇人、千金小姐来往?”
  沈映月赞许地点点头:“廖先生果然是个明白人,我们不但要与她们来往,还要建立影响力……要知道,枕边风可比劝谏有用多了。”
  廖先生如醍醐灌顶一般,大方露出笑容:“原来如此!若此事能成,既能为镇国将军府增加进项,又能让镇国将军府,继续存在于众人视野中,甚好,甚好!”
  沈映月唇角微扬,道:“接下来的事,便交给廖先生了。”
  廖先生郑重拱手:“夫人放心,小人一定竭尽全力,将流光阁经营起来!”
  沈映月微笑颔首:“有劳廖先生。”
  廖先生一脸兴奋,干劲十足地出去了。
  巧霜见廖先生一扫往日的冷淡,变得风风火火,忍不住笑道:“如今的廖先生,当真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也许,这才是真的廖先生。”
  沈映月又在桌案前忙了一阵,快到晌午时,才抬起头来。
  “巧霜,着人备车,我要出去一趟。”
  巧霜连忙问道:“可要带上梁护卫?夫人是想去哪儿?”
  “是,通知梁护卫”沈映月弯了弯唇角:“去老地方——醉心楼。”
  -
  梁护卫一听沈映月要去醉心楼,心里就有些打鼓。
  他亦步亦趋地跟在沈映月后面,小声问:“夫人,咱们要不要多带些人去?”
  梁护卫的脑海中,又浮现出了侯府二公子罗端,被鸡毛掸子抽的场景。
  沈映月看他一眼,道:“今日醉心楼选花魁,入门可是很贵的。”
  “选花魁?”梁护卫讶异一瞬。
  沈映月淡声:“这可是甜水巷的盛事,梁护卫竟然不知道?”
  梁护卫本来生得白皙俊朗,被沈映月这么一问,忽然红了面颊,结结巴巴:“不、不知道……”
  沈映月“嗯”了一声,道:“那正好,去涨涨见识。”
  梁护卫:“……”
  沈映月说罢,便快步穿过长廊,走出了镇国将军府。
  -
  马车最终停在了甜水巷的巷子口,进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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