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照寒山——五彩的白纸
时间:2022-04-15 07:52:35

  翰林院的方夫人开口:“哪个陈家?”
  “就是去年中了探花的那个……”
  “京城的探花多了去了,不认识……”
  “好像和镇国将军府定亲了吧?”
  莫莹莹凝神看去,心情有些复杂。
  沈映月坐在她身旁,低语了几句,莫莹莹立即会意。
  她便款款起身,冲众人道:“各位夫人,莹莹有些私事要去处理……要先失陪了,诸位尽兴。”
  说罢,便拎起裙裾,匆匆下了二楼。
  众位夫人见莫莹莹这么快走了,都有些奇怪。
  沈映月望着莫莹莹的背影,幽幽叹了口气,随即又勉强挽起一个笑容,道:“来,咱们继续。”
  然而,众位夫人们的注意力,却都被莫莹莹和楼下的陈昌言带走了。
  在八卦面前,没有人能不动心。
  杨夫人一向是个自来熟,又喜欢为人作媒,见到莫莹莹去找陈昌言,张口便问:“莫夫人,这好端端的,陈公子怎么站在楼下淋雨啊?”
  此言一出,其他夫人都顺势看了过来。
  若干道目光,都汇聚到了沈映月身上。
  沈映月见状,面色微顿,默然摇了摇头:“唉……不提也罢。”
  方夫人也是个好奇心爆棚的,连忙劝道:“有什么难处,说出来,咱们一起想想办法啊!”
  众位夫人自然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是啊,到底是怎么回事?”
  “若有我们能帮得上忙的,尽管开口!”
  “莫夫人可别与我们见外啊!”
  沈映月面上挂着一丝忧愁,她缓缓抬眸,看向众人,露出几分感激,道:“多谢各位夫人的好意……只是这事,谁也帮不上我们。”
  沈映月这么一说,众人便更好奇了,都竖起耳朵来听。
  “原本,莹莹与陈公子订立了婚约,眼看着就要到婚期了……可大家都知道,我夫君莫寒,突然亡故了……”
  沈映月说着,声音逐渐低了下去。
  众夫人见状,表情都有些不忍,她们今日下午与沈映月待在一起,只觉得她落落大方,进退有度,丝毫不像新寡妇人。
  此时,听沈映月这么一说,都面露同情。
  沈映月语调微沉:“莹莹与我夫君,感情一向亲厚,便想为他守孝一年,延迟婚期……可陈家却不肯,于是,我们只能提出退婚。”
  众夫人听了,都有些疑惑。
  杨夫人蹙眉问道:“为何不肯呢?”
  方夫人也自言自语道:“兄长离世,守孝一年,理所应当啊!”
  沈映月语速缓慢,道:“因为,陈家想在一年内完婚,希望莹莹立即为陈家添丁。”
  众夫人听了,都有些不解。
  杨夫人看起来有些不悦,开口道:“这生儿育女一事,本就要看缘分,哪能说生就生的?”
  方夫人也不赞同,道:“陈家为何这么着急?陈公子和莫小姐都这般年轻,晚一年就不成么?”
  而周夫人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她思忖片刻,试探着开口:“陈家这么着急……莫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此言一出,沈映月立即抬头,看向了周夫人。
  沈映月等的就是这句话
  四目相对。
  沈映月什么也没说,她只默默的、悠长地叹了口气。
  但周夫人脑海里,却电光火石,恍然大悟。
  周夫人急忙道:“我知道了!那陈家是三代单传,到了陈公子这一辈,更是人丁稀薄,所以他们担心……”
  众人之中,不知谁说了一句:“我听闻不育之症,是会传代的……年纪越大越不好治……”
  又有人补了句:“今早我出门时,见到陈夫人去了城南的药铺!”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夫人们仿佛发现了不得了的大秘密。
  “不会吧?陈公子……有、有隐疾?”
  “这么严重的毛病,还催人家姑娘成婚,真是缺德啊!”
  “那莫小姐可怎么办?摊上这样的郎君,可是一辈子的事啊……”
  “太可怕了,陈夫人上次还问我女儿婚配了没有……”
  “莫夫人,你可千万要劝劝莫小姐,不要嫁到陈家!”
  对于这些夫人们来说,只需抛一粒芝麻,她们便能说成一个西瓜。
  但事情发展成如今这般,倒是比沈映月料想得更快。
  沈映月面带感激,看向众人:“多谢各位夫人提醒,此前我们便提出退婚了,但陈公子今日又来了,也不知所为何事……”
  周夫人“啧啧”两声:“这陈公子怎么还纠缠不休?他不是探花郎么?不用上值的吗?”
  方夫人的夫君是翰林院大学士,她听了这话,连忙摆手:“我夫君怎会与这种人为伍?他根本还没有官职!”
  杨夫人眼神中有一丝嫌弃,道:“身子不好,又无官职……他是如何攀上镇国将军府的?我才不会给这种人作媒!”
  夫人们越说越气,眼神不住地向楼下看去,数十道目光,齐刷刷地讨伐陈昌言。
  而陈昌言站在流光阁楼下,已经浑身湿透,冻得瑟瑟发抖。
  莫莹莹踏出流光阁,见陈昌言可怜巴巴地站着。
  她终究不忍,便撑起一把油纸伞,走到他面前。
  陈昌言冻得嘴唇发紫,原本斯文的面容,此刻看上去狼狈不堪。
  “莹莹……”陈昌言有些迟疑。
  他捏了捏袖袋中的聘礼单子,但陈夫人不在,他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莫莹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便自己掏出了一张单子,递给他。
  “你瞧瞧,少了东西没有。”
  陈昌言伸出冻僵的手,将单子接过来一看——竟然也是一张聘礼单子。
  上面将陈家送到镇国将军府的聘礼明细,列得清清楚楚,一物不遗。
  陈昌言有些意外。
  他原来还担心,为了聘礼来回拉扯,搞得场面难看,没想到莫莹莹早就准备好了。
  陈昌言道:“很齐全了。”
  莫莹莹点头,平静道:“若你觉得没问题,今日便拿着这单子,去镇国将军府,将你的聘礼带走罢。”
  两人离得不远,陈昌言凝视着莫莹莹,只见她面容沉静,睫羽微垂,相较于平时,安静了许多。
  今日这一身雅致裙裾,衬得她娇美可人。
  这美,还带了一丝冷意和高不可攀……与往日里那个热情亲切的小姑娘,完全不同。
  陈昌言心中,顿生不舍之情。
  陈昌言踟蹰了片刻,道:“莹莹,你别恨我……我也是没办法,待诏半年,我实在是等不下去了……”
  莫莹莹冷笑一声:“所以,你就攀上了太尉府?”
  陈昌言面色微顿,低叹道:“莹莹,你别这样……我心中是有你的,但我母亲的性子,你也知道……”
  “别什么都推给你母亲。”莫莹莹定定看着他:“这只会让我更看不起你。”
  陈昌言面色一僵。
  莫莹莹冷然笑了下:“你记住了,是我——莫莹莹,要与你退婚。”
  “我不愿嫁给你这般无用之人,也不屑于做你陈家的媳妇。”
  “从今以后,你我再无瓜葛,你若敢在外面诋毁我镇国将军府,休怪我不讲情面。”
  陈昌言血色尽失。
  他一贯懦弱,见到莫莹莹这般强硬,也有些不安:“莹莹……”
  莫莹莹置若罔闻,转身,便重新踏入流光阁。
  陈昌言有些茫然地看着莫莹莹的背影,心情复杂。
  片刻后,他打算离开流光阁,却听见一声熟悉的呼唤:“儿啊,你怎么淋成了这样?”
  陈夫人好不容易从城南茶楼赶到了城东流光阁,却见陈昌言已经淋成了落汤鸡。
  陈昌言敛了敛神,道:“母亲不是去饮茶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说来奇怪,我去那儿等了许久,都未见太尉夫人过来……也许是下了雨,人家失约了罢……”
  陈夫人一面说着,一面掏出手帕来,给陈昌言擦面颊上的水。
  而此时,流光阁的茶会,也散了。
  夫人们看足了热闹,两两三三地出来,恰好碰上了陈夫人和陈昌言。
  陈夫人一见到走在前面的杨夫人,顿时眼前一亮。
  “杨夫人今日也在啊!好巧!有空来我府上坐坐么?”
  陈夫人对杨夫人很是殷勤,毕竟,杨夫人可是圈子里有名的大媒人。
  杨夫人轻笑一声:“不巧不巧,我正要回去了……”
  说罢,杨夫人上下打量陈昌言一眼,道:“陈公子本来身子就不好,又淋了雨,可别病上加病了!”
  陈夫人和陈昌言对视一眼,有些疑惑:“病上加病?”
  杨夫人说罢,便干笑了两声,走了。
  正当陈夫人和陈昌言纳闷之际,又见方夫人徐徐走来。
  方夫人身材丰腴,本来走得很是迟缓,但她一看见陈夫人和陈昌言,立即转头避开,吃力的加快了离开的步子。
  陈夫人知道方大学士在翰林院举足轻重,便连忙拉着陈昌言上前示好。
  陈夫人堆起一脸笑容:“方夫人今日也在啊?本来想带着犬子去府上拜谒方大学士……”
  陈昌言也连忙拱手,道:“小生倾慕大学士已久,一直盼望着,能得方大学士指点……”
  方夫人嫌恶地看了他一眼,道:“陈公子啊,作学问前,要先学会做人。我劝你,还是莫要急着入翰林院了,反正如今也不缺人。”
  陈昌言心头一颤,正想开口问为什么,方夫人却已经扭着身子走了。
  陈夫人狐疑道:“今日是怎么回事?个个都说话带刺……”
  陈昌言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就在这时,周夫人徐徐走了过来,她这个人一向是古道热肠,见陈夫人和陈昌言一脸郁闷,便忍不住将他们拉到一边。
  “陈夫人哪……你们担心的事……我都清楚。”
  陈夫人一听,更迷惑了:“什么事?”
  周夫人笑道:“嗨!您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了……我就直说了,我知道一个神医,对求子那是百试百灵……若陈公子需要,可以推荐给你们……”
  陈夫人一听,顿时大怒:“你说什么!?”
  陈昌言也是满脸煞白:“士可杀,不可辱!夫人莫要妄言!”
  周夫人撇撇嘴,道:“好心当成驴肝肺!这般讳疾忌医,过几年更不好治喽!”
  说罢,失望地摇了摇头,也离开了。
  陈夫人气得跺脚:“这到底怎么回事!?”
  -
  流光阁二楼。
  丫鬟小厮们,正在收拾茶会残局。
  沈映月正站在窗边,目视街头。
  那陈夫人,终于将神色怏怏的陈公子带上了马车。
  莫莹莹抿了抿唇,问:“二嫂,方才我上来时,遇见众位夫人,她们都恭贺我退婚大吉,说我必有后福……对了,杨夫人还说,要帮我找个好人家!?这是怎么回事?”
  沈映月笑了下,道:“没什么,夫人们就是心疼你。”
  莫莹莹“哦”了一声,她垂下小脸,低声道:“我已经同陈昌言说清楚了,本来想骂他一顿的,但……终究骂不出口。”
  莫莹莹的神情,还带了几分懊恼。
  沈映月抬眸,看了她一眼,微笑:“傻姑娘……”
  陈昌言何止被骂了一顿,夫人们已经问候了他好几代……不出三日,陈昌言就会在京城的圈子里,臭名昭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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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镇国将军府,正厅。
  熏香袅袅,众人齐聚一堂。
  老夫人端坐于高榻之上,面带笑意,道:“这次莹莹退婚一事,多亏了映月的安排……陈家这个哑巴亏,可是吃大了。”
  话音未落,三夫人便笑了起来,道:“可不是嘛!母亲,我昨日听说,翰林院补录了两名修撰,一位是去年的榜眼,还有一位是今年的探花……根本没陈昌言什么事儿了!”
  老夫人唇角微扬:“前几日,是谁在这儿苦大仇深的?”
  三夫人顿时有些不好意思,道:“是我一时想不开,担心莹莹日后难找好人家……”
  大夫人见三夫人提起这事,多少还有些忧虑,便开口安慰道:“莹莹还小,多留两年也无妨的……儿孙自有儿孙福,你莫要太担忧了……”
  三夫人点点头。
  四夫人也淡淡笑道:“如今陈家的事已经了了,莹莹也要一切向前看,别将那厮放在心上,堵得慌。”
  莫莹莹听了,也轻轻颔首:“我知道了,四婶。”
  顿了顿,莫莹莹走到沈映月面前,轻声道:“二嫂,这次的事多亏你帮忙,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请受莹莹一拜。”
  沈映月一直静静站着,听了这话,抬手扶住莫莹莹,道:“一家人,不足挂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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