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端起茶杯,轻抿一口,便开门见山地问:“上回遇刺一事,可有新的进展了?”
一说起这事,吴小刀就有些郁闷。
他叹了口气,道:“那巡防营和大理寺真是无用,到了现在,还在追查那帮杀手的来历,对于幕后之人,是一点头绪也无。”
沈映月听了,沉思一瞬,道:“我倒是觉得,这杀手是西夷的,指使他们的人,未必是西夷的。”
吴小刀有些狐疑,问道:“嫂夫人的意思是?”
沈映月看向吴小刀和白燃,问道:“如果你是西夷人,要杀大旻镇国大将军的家眷、劫他的灵柩,你们会选大旻的杀手,还是西夷的杀手?”
这一次,却是白燃先开口:“若是我来安排……我会选大旻的杀手……毕竟西夷的杀手对大旻的情况不熟悉,让他们动手,出事的风险更高。”
沈映月颔首,道:“不错,连我们都这样想,旁人自然也这样想。”
“何况,那些杀手,都是西夷金光楼的人,这金光楼是西夷第一杀手楼,距离京城何止千里,一行人来到京城,岂不是暴露无遗?所以,请西夷杀手出手,很可能是欲盖弥彰。”
吴小刀一拍大腿,怒道:“我就说嘛,这下手的一定是自己人!若叫我知道是谁,定要将他大卸八块!”
白燃有些诧异,问道:“嫂夫人怎么知道,那些西夷杀手是金光楼的?”
沈映月笑了下:“大理寺卿夫人说的。”
吴小刀有些不可置信:“大理寺卿一贯古板,一查起案子来,什么消息也打听不到,没想到大理寺卿夫人居然知道?”
沈映月面色淡然:“大理寺卿惧内,夫人在府中话事权大,自然什么都知道。”
此言一出,吴小刀和白燃都瞪大了眼。
吴小刀:“惧、惧内?”
白燃迟疑了片刻,问道:“嫂夫人,这消息的来源……”
沈映月轻轻吐出三个字:“流光阁。”
白燃和吴小刀对视一眼,他们就知道,这流光阁不简单。
这案子是皇帝亲自关注的,按理说,是极其要紧、机密的案子,没想到连他们都拿不到的消息,居然在妇人之间流传开来了。
仔细想想,着实有些骇人。
沈映月却面色淡淡,道:“两位不必紧张,若是有什么和你们相关的消息,我也会及时共享的。”
白燃不以为意:“末将无内可惧。”
吴小刀却有些按捺不住好奇心了,他期待地搓了搓手,问道:“嫂夫人,那流光阁是不是可以听见很多,外面不知道的事?”
沈映月看了他一眼,反问道:“比如呢?”
吴小刀想了想,问道:“那永安侯府的大公子,真的是私生子吗?”
沈映月点头:“是。”
吴小刀又问:“太尉府的韦小姐,真的脚臭吗?”
沈映月回忆了一瞬:“褒贬不一,想来应该是真的。”
吴小刀越问越起劲:“去年的探花郎陈公子,是因为身患隐疾,才和镇国将军府解除婚约的吧?听说她母亲供奉了一座送子观音庙,就在城郊……”
沈映月:“……”
白燃忍不住瞪了吴小刀一眼,道:“嫂夫人面前,你能不能别胡说八道!”
吴小刀被他这么一提醒,才收敛了几分,挠了挠头:“对不住对不住,一下把话题扯远了。”
沈映月一笑:“无妨。”
吴小刀一向豪爽直率,白燃则冷静持重,这两个人倒是一对不错的搭配。
莫寒还挺会选人。
吴小刀虽然没有再问了,却对那流光阁充满了好奇。
白燃也在想……那流光阁只怕会成为京城中,朝廷消息的集散地。
沈映月缓缓放下茶杯,道:“对了,今日找两位来,还有一事。”
两人立即抬眸,看向沈映月。
沈映月沉声道:“最近,户部尚书府,在打镇国将军府的主意。”
说罢,便将史管家遇到的事件,大致同他们说了一遍。
吴小刀听后,忍不住捏了捏拳头,道:“这个老狐狸!将军都不在了,他还盯着镇国将军府做什么?”
沈映月道:“我也在想这个问题。”
顿了顿,她继续道:“将军都不在了,他为何还要对我们赶尽杀绝?赶尽杀绝不成,又要走旁门左道,掌握镇国将军府的动向……除非,他与镇国将军府有重大过节,又或者镇国将军府手中,掌握着他的把柄。”
吴小刀和白燃面色一惊,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莫寒掌握户部尚书把柄一事,原本没有其他人知道。
若是没有发生南疆的惨事,三人便打算一回京,便将此事告知皇帝,请皇帝裁决。
但如今朝廷动荡,各派之间明争暗斗,随着莫寒“身死”,兵权便成了一块香饽饽,引出了不少蠢蠢欲动之人。
三人曾经商议过,户部尚书一事,要找个合适的时机解决,在此之前,不能将此事透露给其他人。
沈映月将他们的神情,尽收眼底。
沈映月明白,这两人都是莫寒的心腹,只怕对自己……还没有那么信任。
沈映月诚恳道:“两位副将都是将军生前的左膀右臂,我视两位为自己人,才将这些事情告知,若两位也知道些什么,还请如实说明,让我心中有数。”
白燃思量了片刻,沉声开口:“嫂夫人果真聪慧。”
吴小刀也觉得不应该再瞒着沈映月。
吴小刀便继续道:“将军在世之时,查到了户部尚书以权谋私,将军粮以次充好。只不过,还未来得及禀报皇上,便遇难了,他们盯得这么紧,恐怕是为了销毁证物。”
沈映月眸光微凝,沉声道:“原来如此,证物是什么?难不成在镇国将军里?”
白燃点头,道:“我们听将军说过,证物是一张换粮凭证,应该就在将军的遗物之中。”
沈映月凝神点头,开口:“我知道了,待我回去便找找。”
白燃和吴小刀露出笑容。
之前莫寒潜回过镇国将军府,那一次便是为了找舆图和这证物,但不知为何,却空手而归了。
沈映月又思忖了一会儿,低声道:“你们说,刺杀会不会是户部尚书安排的?”
吴小刀微微蹙眉:“极有可能,姓孙的一贯老奸巨猾,他若已经清楚了证物在镇国将军府,那对你们下手,也是情理之中了。”
白燃也有些忧心,道:“嫂夫人别担心,我和小刀回去后,会想个法子将这户部尚书的事处理掉,不会让他再危害到镇国将军府。”
吴小刀跟着点头:“就是,嫂夫人莫怕,还有我们呢。”
沈映月却摇了摇头,淡淡一笑:“户部尚书而已,不足为惧。”
这语气十分淡定,甚至有点安慰白燃和吴小刀的感觉。
白燃和吴小刀都呆了呆。
沈映月继续道:“若一个小小的户部尚书,都敢对镇国将军府动手,那之前,你们在南疆遇到的种种异常,只怕都不是巧合。”
白燃和吴小刀又是一惊。
他们之前去镇国将军府吊唁之时,沈映月问过他们莫寒的死因。
吴小刀当时无意间多说了几句,没想到她一直放在了心上。
沈映月看了两人一眼,沉声道:“我建议两位副将,还是尽快查查南疆军情误传,和粮草被烧一事,说不定户部尚书之事,只是其中一环,还是先不要打草惊蛇为好。”
白燃和吴小刀神色郑重地点了点头。
沈映月说的,与他们正在做的,不谋而合。
这些日子,他们和莫寒,一直在暗地调查南疆一事,只不过没有声张罢了。
几人聊完了正事。
沈映月便邀他们喝茶。
吴小刀端起茶杯,豪饮一口,笑道:“好喝!”
白燃哭笑不得地看了他一眼,道:“你能不能别这般牛饮,这样的好茶,都被你浪费了!”
吴小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嫂夫人见笑了,我是个粗人,并不懂得品茶。”
沈映月却道:“其实品茶,也并不难,一看,二尝,三感受。”
“先看茶汤色是否透亮、然后饮茶,看苦涩的味道,十分能迅速化开,第三……则是看饮后是否有愉悦感。”
吴小刀听得认真,喃喃道:“原来如此……我还以为很难。”
沈映月道:“你觉得难,是因为此前不会……当学会了,自然就不觉得难了。当然,品茶也是一门学问,如要精钻,三言两语,自然是道不尽的。”
吴小刀点了点头,笑道:“嫂夫人说的是,我原本也以为写字很难,但练了几日之后,确实比之前进步了些。”
沈映月一笑:“那很好。”
白燃饮茶的同时,也在观察沈映月。
他发现,沈映月不但处事颇有魄力,还经常不动声色地鼓励旁人。
若是将军真的见了嫂夫人……会是什么情形呢?
白燃心头忽然有些期待。
-
三人聊了不多时,白燃和吴小刀便离开了。
车夫赶着马车,徐徐来到茶庄门口。
白燃和吴小刀一前一后挑起车帘,迅速钻了进去。
宽敞的马车内,玄色长袍的男子,正襟危坐。
他长眉入鬓,面容冷肃,不怒自威。
吴小刀和白燃拱手见礼:“将军。”
莫寒微微颔首。
“情况如何?”
白燃便将方才和沈映月的对话,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说罢,白燃道:“嫂夫人就凭那户部尚书夫人的一点小动作,居然猜到了户部尚书有把柄在您手上,当真厉害!”
吴小刀也忍不住道:“何止啊……嫂夫人还知道许多,连咱们都没听过的秘密……我之前倒是小看了那流光阁,若我们也能去转转就好了。”
莫寒轻咳了下,吴小刀才停了下来。
莫寒沉声开口:“等找到了证物后拿过来,由你们呈上去。”
当时,莫寒在南疆被伏击,身受重伤,当即便决定要将计就计,找替身之时十分匆忙,便将舆图、证物等都落在了替身上,一路送回了京城。
户部尚书既然胆大到对镇国将军府动手,可见此事的危险,不能再让她参与其中。
白燃和吴小刀齐声应是。
莫寒又道:“镇国将军府附近,再多加些暗桩……如今她出门的次数多,安排两个人,单独保护她。”
白燃点头:“是,末将来安排。”
吴小刀笑了,道:“我们方才还想安慰安慰嫂夫人,谁知道她却道‘户部尚书,不足为惧’,她劝我们先查南疆的事,不要轻举妄动,倒是‘威武’得很。”
莫寒微微一愣。
莫寒长眉微挑,饶有兴趣地问:“既然如此,户部尚书那边,她有何打算?”
吴小刀答道:“嫂夫人说,先让尚书夫人,捡几日腌臜再说……”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归宁
一连几日, 镇国将军府后门附近,都有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后门的侍卫们,依照着梁护卫的吩咐, 对他们视而不见。
但侍卫们心里,却忍不住纳闷——
“大哥, 你说, 那两个人每日守在狗洞旁边,到底在做什么?梁护卫还让咱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我昨日去看了, 那两个人在掏咱们镇国将军府的腌臜呢!兴许是哪里来的叫花子,饿着肚子吧……”
“可我见他们穿得好好的,脑袋还捂得严严实实!不太像啊……”
“怎么不是?瞧瞧,今日还多来了一个!”
侍卫说着,目光便向狗洞附近看去,只一眼, 又连忙收了回来。
毕竟, 梁护卫交代了, 必须装作看不见他们。
狗洞门口, 有一大堆污秽的杂物, 发出了阵阵恶臭, 但却有一男一女, 强忍着不适,伸手在里面翻找什么。
就在他们后面, 还立着一个微胖的妇人,这妇人年近半百, 看上去保养得当, 今日却穿了一袭不伦不类的粗布衣裳。
那妇人捏着鼻子, 低声催促:“找到了没有?”
蹲下翻找东西的丫鬟, 回头答道:“夫人,还没有找到……”
丫鬟一开口,面前秽物的臭味,便一个劲儿往鼻子里钻,惹得她有些反胃。
一旁的小厮也有些无奈地回头,道:“夫人,我们前两日来的时候,也没有找到什么消息……那史管家的话,到底可不可靠啊?”
他们口中的“夫人”不是别人,真是户部尚书府的孙夫人。
孙夫人蹙眉道:“史管家收了我那么多银子,应该不会骗我们……他既然说会将消息混在这腌臜物里送出来,肯定不会食言,你们别偷懒,继续找!”
小厮和丫鬟对视一眼,实在有些郁闷。
他们两个已经连续两日来这里守狗洞了,分明什么也没有找到。
孙夫人却觉得,是因为前两日自己没来,所以这两人打马虎眼,错过了消息。
孙夫人盯着他们找了一会儿,小厮翻出了一只臭烘烘的袜子,嫌弃得立即丢开,丫鬟连臭鸡蛋都扒开看了,却也没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孙夫人越看越急,忍不住道:“你们两个废物!还不动作快些,万一被人发现怎么办!?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