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之才惊艳绝伦,智多近妖,若不是因为身体染病英年早逝,恐怕后来登上帝位的不会是她的那位未婚夫。
而这临溪村,正是那支起义军首领和军师的故乡。
第四章
秋风瑟瑟,寒露深重。
临溪村最尽头的一间砖瓦屋舍,此时的厨房升起了炊烟,没多久,散发出一股浓郁的肉香味。
距离屋舍稍远些的妇人们闻到这一股肉香味流露出歆羡的目光,不过这东西闻得到又吃不着,只能舔了舔唇角干巴巴的粗粮饼,各自回屋数落起了家里头的男人。
“你瞧瞧那芸娘又做了肉食,你什么时候能给家里头带点肉回来?”
对此,家里头的男人无奈道:“什么时候你也像她怀个孩子,我也给你天天带肉回来……”
说是这么说,但那林芸以前也是从大户人家出来的丫鬟,据说还是和家里头不受宠的庶子在一块儿,那庶子都被逐出了家门,即便有一些银两,但盖了那么一间砖瓦房,估计现下手头上的银子也没剩多少了。
砖瓦屋子不大,但用的青砖都不错,在这临溪村里也算是独一份了。
林芸的肚子三四个月大,胎算是稳了,她将做好的饭菜用锅盖盖上,便从厨房里头走到院子里,打算去收衣服。
等将衣服收好,突然发现了不太对劲,好像少了一件,该不会是被风给吹走了吧?
她是记得那件衣裳的,并不算亮丽的色泽,反倒灰扑扑的。之所以还留着那件衣裳不过是因为那是唐闻归离开唐家后赚到的第一笔银子,当时他把银子给了自己,说买件新衣裳。
可那是唐闻归辛辛苦苦挣来的银子,林芸自然舍不得,只给自己买了件最便宜的,为此还被唐闻归说了一通,所以她记得很深。
林芸找了找,并未找到那件衣裳,正当她还要细想下去的时候,耳边就听到了一阵敲门的声响。
“芸娘,我回来了。”
林芸起身开门,一看到唐闻归唇角轻勾,等再看到站在唐闻归身后的沈宴清后,面上的笑意更为粲然,热情说道:“宴清也来了,刚巧我今儿个饭菜多做了些,管够!”
沈宴清跟在唐闻归的脚步走进来,将手中的一盒糕点递了过去,“嫂嫂,给。”
林芸没想到沈宴清还带了东西过来,错愕地看了一眼唐闻归,唐闻归点了点头道:“收下吧,他刚发了点小财,兜里银子有的是。”
听了这话,林芸这才将糕点收下,等打开一看里面的糕点更加咋舌不已,惊道:“这是镇子里头的芙蓉糕?宴清你下次可别送这么贵的东西了,好歹攒攒银子娶个媳妇吧?”
芙蓉糕一斤都要二十几文,林芸吃过苦,也知道这东西的贵重。
更不必说在这乡野之地,邻里送个鸡蛋青菜都算贵重的东西了,就算沈宴清和唐闻归是好友,也没必要特意送这么贵的东西来。
对于林芸的话,沈宴清不置可否,更没有放在心上。
林芸的手艺不错,不过厨房的饭菜却不太够,唐闻归又是大食量的,等到他再想要一碗的时候才发现锅里竟然已经没有饭了。
林芸诧异道:“奇怪,我分明多做了一人份的,怎么会不够呢?”
说完后,林芸还要再加道菜,却被沈宴清拦住。
“嫂子不必忙了,我早上吃得比较多,如今并不大饿。”
沈宴清自然是给了林芸面子才这么说的,等离开了唐闻归家,他才回了自己的房子。
他的房子还要更靠后一些,附近都没别的人,他正打算给自己添顿饭的时候,忽而就瞧见唐闻归急匆匆跑过来找他。
唐闻归掏出了一枚碎银,脸上带着惊魂未定:“宴清,出大事了,我和芸娘撞到鬼了!”
一听这话,沈宴清抬头望了一眼天阶漂浮而过的云海,眉梢微动:“青|天|白|日的鬼?还给你送银子?”
唐闻归被沈宴清的这句话噎了噎,继续说道:“这事是真的,方才芸娘还跟我说她挂在院子里头的一件衣裳不见了踪影,厨房角落里头还多了一枚碎银子,这若不是鬼,有哪个人这么大方给了这么多银子?”
见唐闻归面上流露出诧异之色,不知为何,沈宴清一听到“大方”这两个词,脑海中不由想到了一个人,思量了片刻,又觉得不大可能。
“走,我去你家看看。”
沈宴清抬脚就迈回了唐闻归家,他从院子再到厨房细细查看了一番,眼底的眸色愈发沉郁,宛若浩瀚大海正积蓄着重重风浪。
……
临溪村的后山有一间破落的小木屋,姜明月好不容易找到了这个住处才刚一进门就被里面的灰尘呛到,接连咳嗽了好几声才停下。
这间木屋瞧着摇摇欲坠,若不是没找到可以歇脚的山洞,她也不想待在这里。
只是若不想被冻死,也只能暂时在这里避一避,等到之后再想一想办法。
姜明月先是观察了一会儿,发现这里的人穿着的布衣尤为简单,即便她已经买了稍微便宜些的衣裳,但若真的穿出去还是很显眼,迫于无奈之下,她只能趁着其中一间没什么人在的时候顺走了一件衣服,顺道又顺走了一些吃食。
说来也惨,虽然她在现代吃过不少的美食,可是她完全没有动手的天赋,如今在这山林中入了夜说不定还要自己生火,该不会真的要钻木取火?
她一边纠结着,一边从附近拾掇了一些柴火过来,等休息了一会儿后开始清点着自己目前的家当以及要好好规划一下接下来的事情。
家当只有几件衣裳并不起眼,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她另外带了一柄小匕首,如今在这陌生的地方,匕首显然成为她最重要的护身武器。
除了这些,她身上还有好几千两银票,这还只是一小部分,在离开京城之际,她将大多数的银钱都藏了起来,若是得到那一大笔银钱,足有上万,这也是为何梦中那位未婚夫想尽办法也要得到她的助力。
想要搞事情就得有粮有钱有兵器,而这其中,钱财居于首位,但凡有了一大笔银子,办起事情就要容易得多。
犹记得梦中最开始的时候,临溪村的起义军发展得并不顺利,反而经历了一番波折,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因为缺银子。
她记得那支起义军首领的名字名叫唐闻归,只不过是家族中并不起眼的庶子,因为和贴身婢女相恋再加上被主母排挤逐出了家族,就是这样家世不显的人,在军师沈介溪的帮助下成就了一番霸业。
京城已经被土匪头子攻占,而后全国各地也会爆发各种的动乱,如果南下肯定会被江世子发觉,为今之计,她恐怕只有留在这里才是最安全的。
若是她能够襄助唐闻归这一支起义军的话,也许后面的结局会和梦中不一样?
不过也不知道唐闻归和沈介溪这两人的人品如何,若这两个人和江世子一样的话,那就让这两个对头狗咬狗吧!
姜明月一边在心里头想着,一边慢悠悠打算开始钻木取火。
原因无他,真的太冷了,而且山林入了夜还会有野兽,她不想被冻死,也不想被野兽咬死。
费了好大一会儿劲,别说小火苗了,只有点点黑色的浓烟冒了出来,直呛得她又是一阵咳嗽。
“咳咳咳——”
这种荒野求生的事情,她真的做不来,谁让她在这里被养得身娇体贵,除了满心满眼钻到钱袋子里头,其余方面似乎真的一无是处。
“所以,到头来我落魄到只剩下钱了吗?”姜明月兀自喃喃着,“有时候钱什么都能买到,有时候又是一堆废纸。”
就在她自怨自艾的时候,突然一只浑身雪白的兔子“砰”的一声撞到了木桩倒在地上,没了动静。
“守、守株待兔?”
姜明月错愕地看着面前这一幕,难道老天爷都看不过眼特意来给她送东西吃?
她好奇地走上前去,这才发现在兔子的旁边还有一小块碎石,看到这里她不禁眯起眼来,哪有什么老天爷赏饭吃,这分明是附近还有别人在!
姜明月立刻将匕首藏在了袖子中警惕地望着四周,咬着唇畔冷声道:“是谁在装神弄鬼?”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面前,来人面如冠玉,风姿湛然,分明是在客栈中见过的那位沈大夫。
即便看到了他出现,姜明月也没有放松下心头的警惕,将袖中的匕首握得更紧了几分。
“沈大夫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姜明月问道。
沈宴清好整以暇凝着她,唇角浮现点点笑意,言语尽显温和,“姑娘不感谢我帮了你一次?”
“若是你提醒的那句话便多谢了,若是还有其它……”姜明月一双盈盈水眸褪下温和,蔓延上薄薄一重霜雪,带着疏离的冷意,“别怪我下手无情。”
话毕,姜明月迅速出手抽出匕首,淬着锋芒的刀刃直直逼向他白皙如玉的咽喉。
那是所有人最脆弱的地方,但凡用点力气鲜血迸溅,便再无活路。
姜明月不想伤了沈宴清的性命,但是给他一点警告也无妨,毕竟现在她的处境四面楚歌,稍有不慎便会跌得粉身碎骨。
匕首在距离沈宴清的脖颈还差几厘的地方停了下来,只要姜明月再迫近一点,沈宴清便会死在她的手上。
偏偏生死关头沈宴清却不闪不避,甚至面容上还流露出从容不迫的意味。倏地,他的唇边漫上一抹浅笑,睨她,说出来的话却令姜明月惊心动魄。
“姑娘可是姓姜?”
第五章
姜明月没想到在这偏僻乡野之地竟然被一个陌生人看穿了身份。
面前的这个男人疏朗宛若清风,没有丝毫被胁迫的惊惧,尤其此刻在道破她的身份之后还能谈笑言语,根本不惧横亘在脖颈处的锋利匕首。
姜明月眼底划过一抹震颤,又迅速将其遮掩,否认道:“我不姓姜。”
她不能认,一旦认了难以保证这个男人会不会将她交给官兵。
谁知,沈宴清却取出了一块白净的手帕将其打开,里面是拼接好的破碎玉佩,正中间写着一个“姜”字。
姜明月瞳孔地震,她故意没有带走这块玉佩,任由其放在马车之中坠落悬崖,如今怎么会被他找到?
姜明月的指尖微微颤动,显然被眼前这一幕震惊到,而沈宴清就在她分神的须臾间迅速出手将她手中的匕首轻而易举抢夺过来,随后头也不回朝身后扔了过去,正中树梢上缓缓爬下来的一条毒蛇七寸,将那条毒蛇死死钉在了树干上。
“山中多虫蛇,我想姜姑娘还是小心一些比较好。”沈宴清做完这些并没有责备姜明月先前对自己出手这件事情,反而侃侃而谈起来,“马车坠落悬崖后姑娘做的还是不够严谨,若是没有尸体,官兵还是不会相信的。”
他话音刚落,姜明月就诧异抬头望了他一眼。
“也是巧了,前几日山林中正好出现了一具被野兽咬噬过的骨头,有了那些骨头,就算那些官兵不愿相信也没有办法,你说是吗?”
他特意说完这么一番话分明是在告诉自己他没有恶意,否则也不会费尽心思帮自己做这么多的事情。
只是她都不认识他,两人不过是萍水相逢,他为何无缘无故帮自己?
姜明月不愿意相信天底下会有免费的午餐,更愿意相信这个男人别有所图。
既然已经被揭穿了身份,他又做了这么多事情,姜明月继续否认自己的身份也没有意义。
索性,她开诚布公道:“不错,我确实姓姜,你有什么目的?”
沈宴清挑眉,“就不能是单纯看你可怜想要帮帮你吗?”
姜明月:“……”
“这种话要不然你换一个姑娘说,或许她会相信?”
姜明月并不认为眼前的这个男人前后思考得这么周密,出手的原因只是因为单纯的看脸。倏然,她瞬间想到了别的方面的事情,带着试探性地问道:“你是临溪村的人?”
“是。”
他答得斩钉截铁,而姜明月瞬间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姓沈,又是临溪村的人,他该不会……该不会是那位惊才绝艳的奇才沈介溪吧?
只要一想到这里,她瞬间觉得心潮澎湃,迫不及待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见姜明月的面容上带着焦灼,沈宴清没想太多,如实回答她:“我叫沈宴清。”
沈宴清?不是沈介溪?
一时间,姜明月的脸上划过一抹失落之色,又很快消失不见。
左右他都姓沈,想来也会认识沈介溪的吧?
姜明月兀自思忖着,沈宴清也没有搭话,反倒是走到了兔子边上,随意用杂草弄成绳子将昏死的兔子牢牢系着,然后又走到树干上将匕首取出,至于那条已经死去的蛇他也没有放过,和兔子系在了一起。
想了一大会儿的姜明月回过神后才看到沈宴清做完这些,她错愕问道:“你在做什么?”
沈宴清振振有词答道:“兔子皮可以卖钱,兔肉可以吃,至于那条蛇,可惜了,蛇皮不完整……”
所以要是好端端的蛇皮,他也想拿去卖钱?
在认识沈宴清之前,姜明月一直以为就自己钻进了钱眼洞里去,可没想到这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啊!
突然,姜明月也不想追问他之前到底图的是什么了,按她之前看病时候出手那么大方,这是图她兜里的钱吧?
……
一碗满满当当的清水面放在了姜明月面前,面汤里头有青菜还有少许的肉沫,这顿饭要是搁在以前,姜明月肯定是没有胃口的。
但今天跑了一整天,不单单是身子累,就连心也是累的,姜明月夹起一筷子素面尝了一口,瞳孔微变。
这味道……
也太好吃了吧?
此时的姜明月坐在一张简陋的木桌面前,屋子空空荡荡,看上去家徒四壁,但耐不住被这碗面瞬间惊艳到。
沈宴清坐在姜明月的对面,看着姜明月吃了一口就停顿的动作,眼皮轻抬,“不喜欢?”
怎么可能不喜欢?是姜明月完全没有想到一个看起来翩翩儒雅的公子竟然还会下厨做饭,做出来的东西比她强太多了!
就他这厨艺,要是放在以前去姜家应聘厨师的话,她也一定会收的。
对于沈宴清的问题,姜明月没有开口回答,不过倒是用行动表示了一番。
她将这碗面包括面汤全部喝完,吃饱后舒服得甚至想要伸个懒腰。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要是想要留在这里的话,你需要一份新的户籍和身份。”
沈宴清既然选择将姜明月带回来,显然有他自己的打算。
姜明月见他考虑得周全,好奇问道:“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钱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