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封谌似是抽离了手,似是又要起身的模样,便呼出一口气,垂着脑袋,一下子像是没什么太大精神的模样。
忽然,那只是隔了两指距离的手又落了下,猝不及防地抬起她下颚,阴影覆盖下来。
一吻落于唇上,浅尝辄止。
谢微宁还没反应过来,封谌就已直起身看了看她,喉结上下滚动:“好好休息。”
说罢,转身离去。
两人一个面红耳赤,一个耳根通红。
直到推开门后,清新的空气涌进,微风传入,才淡去一些房间内的热意。
屋外。
封谌眉间紧拧,低喃道:“果真时机不对。”
本该徐徐图之的事一旦被打破,就好似开了个口,再也无法克制。
他沉声自省:“还需再修炼。”
过去只为了攻下仙界就能隐忍多年,图谋百年。
现在身为魔主,自控力又怎能不如从前。
封谌深深皱眉。
待出去唤来劫刹吩咐,再取得灵药后,他看了眼,忽地开口说道:“劫刹,你可自行去领赏。”
劫刹一怔:“最高品的那种?”
封谌微微颔首。
他接着说道:“传令下去,从今日起遇到帝女皆以魔后身份对待。”
劫刹又是一愣,继而明白过来,露出一个我懂的笑容:“主上放心,我等对帝女本就极为尊敬,日后只会更敬重。”
她从神府中唤出几本书册来,在空中排开一列展示,意味深长道:“主上,这是属下早已为您备好的书册,正是您现在这阶段可看可学习的。这可是属下都是全部翻阅过,精心挑选出来的。”
“……”
封谌面无表情,随手取下其中一本,书名:梧桐巷。
他随手翻开第一页。
情到浓时难自禁,乃为常事。
二人唇舌交缠一炷香,不知不觉中,衣衫落了一地,香肩诱人……
“啪”的一下,书册合上。
封谌面色难看道:“劫刹,你越发放肆了!”
劫刹当即将书册全部收回,语速极快道:“主上,仙官早就有事要报给帝女,风衡仙尊被押后,其父母听闻此事,行踪诡异,面色慌张,欲逃离仙云浮居,现已被抓获关入仙界地牢严加拷问。您和帝女尽管安心相处,一旦有要事我等会及时来报!”
说完,为保小命,她头也不回地溜走了。
等封谌返回屋内,便见到谢微宁刚好放下手中通录仪。
她高兴道:“太好了,你……封禹和浮凝偷跑被抓,仙界也意识到这背后严重性,要好好审问他们说出实情。他们那样对你,总算能公之于众了!这样的人,就不配被人叫声仙人!”
封谌:“偷跑是他们能做的事。”
他将药递过去。
看着谢微宁下床自己敷药,他想了想,避免浪费时间,打开屋内的密室,准备将里面的东西全部装入神府。
“你这是要做什么?”谢微宁抹着眼睛,感受到上面传来的暖意,估摸着很快就能好。
“这些东西收来不易,搬入新主城,也要带过去。”
谢微宁恍然,看着看着好奇问道:“说来,你小时候练剑的那把仙剑,为何还留着?你当初对仙界真就如此记挂?”
“仙剑?”
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困惑。
谢微宁怔了怔,说道:“就是那个……你是不知道还是忘记了?”
“不知道。”封谌表情凝重道,“我从未在密室里放过仙剑。”
“这不可能啊!”
谢微宁立马上前,冲进室内在角落里找出那个古朴的木箱,搬出来,当着他的面打开。
下一刻,如她所说的仙剑,完全显露在两人眼中。
“你看,我记得清楚,这就是你小时候练的那把,大小还是你那时候的呢。”
谢微宁刚说完,就看到封谌目光出神地望着仙剑,身形似是不受控地僵硬上前,饶是她怎么叫喊,他都没有回应,表情似是带着一丝痛苦之意,碰到仙剑之后,便闭上眼,跌坐下来。
谢微宁吓了一跳,赶紧将他后背扶住,靠到一旁。
眼前这不同寻常的一幕,好似预示着什么,她脑海里闪过关于封印记忆的种种相关,咬了咬牙,与封谌双手握紧,眼睛闭上,眩晕感袭来后整个人也无力地落了下去,竟是毫无阻拦地进入了他的神府。
……
“你来这做什么?”
熟悉的少年声音。
“你……”
“你是要练剑?”
是她幼时的声音。
谢微宁这一回成了旁观者,封谌则深陷其中。
她看着不断变化的画面,看到了他们初相遇,她走后少年再次遇到帝女,却得到冷眼不耐,而后他皱了皱眉离开,只是后面还有几次,皆是得到帝女的不耐烦,他心中这才无法忍耐,生出被欺骗的怒气。
而后她与封谌见到的第二次、第三次,这中间都有她离开之后,少年遇到帝女得到的漠然对待。
她看着画面里的少年次次因她而心软,不情愿地陪她玩,又因原本的帝女而次次生出愤怒,还有背地里深深地失望、烦闷、不快,自言自语地嘲弄,嘲讽他不过是帝女一时兴起的陪玩。
少年下定决心,下次决不再被帝女的小把戏欺骗。修炼才是正事。
结果又因她来到时满脸笑容的主动,少年反复挣扎后,还是妥协。
谢微宁看着心里很是难受。
然后到了她最后一次来到之后,她被神族带走,少年也被父母送去魔界,他快要被送离时,又仿佛想要什么念想,声音虚弱低缓地请求,请求父母将仙剑留给他。
因而只是基础的仙剑,给他也没什么大事,父母交于他后,被推入魔界时,前路凶险未知,他却露出了一丝笑意。
时间一晃,几年一过。
所有人都长大了。
少年从最初,在魔界期待父母会来看他,期待帝女兑现诺言。
然而,没一个人再来看过他,他所期望的全部落空。
仙界传到魔界的消息,有无数。
但是众人常茶后讨论的,是一次又一次地说堂堂帝女竟是一个毛头小子的跟屁虫。
到后来,所有人都知道帝女有多喜欢那个封行一,后者修炼天赋又有多让人佩服。
那时,旁人所称赞的封行一修炼至的境界,是少年很小时就能达到的,可他却只能以魔修的身份,重新修炼,只是修罗而已,境界对比从前像是从天上掉到地下。
少年通常会一个人坐在旁桌沉默地听着,听帝女过得多自在多逍遥,听她为了他的弟弟付出了多少。
曾经的期待被一点点掩藏,他大概猜到,如今应该又是之前的状况。
或许,她想起来后,还会觉得有趣,兴起来找他。
但他仍是记得她说得话,虽是魔修,却也并非是恶,而后成了别口中特立独行的魔修。
没过多久,少年经历一场大劫,为了修炼,他只身一人进入魔窟,却意外撞见魔物,难以抵挡,只得想办法逃脱,一时不察,竟还吸引了妖兽!
父母却恰巧来找到他,时隔多年那点不安,让他们想来看看他变得如何,大抵是打听消息时慢了一步,原只是想远远一看,却撞见了少年与妖兽血战,脸上的狰狞,手中的狠厉,身上肆意的魔气,眼眸中的猩红都让他们望而却步,不敢上前。
他们从未见过少年这般模样,竟是真的从一届仙人堕入到这等嗜血的魔!
少年余光瞥见了不远处的两人,内心那点错愕之下的喜悦刚生出来,就因畜生未注意,一下陷入在妖兽群中,远远还有魔物找上来吃人。
他被压在最底下,手中以剑相抗,四面八方全被妖兽遮盖,完全看不出间隙,可妖兽也无法真正将他弄死,魔物也只能得着妖兽吃。
许久的僵持,他浑身颤抖,身上满是汗渍。
不知时间过了多久,却听到外面传来了一些熟悉的人声。
因为太熟悉,太怀念,尽管声音不算多响,却仍是听得仔仔细细。
“这是死了吗?好像没什么动静了。”
“对上这么多妖兽,应当是活不了,他还只是修罗,又没有多厉害。我们也速速离开吧,免得引火烧身,这么多妖兽追我们,就算离开魔界也无法不被外人知道。”
少年彻底愣住。
这话,竟是从他父母口中说出的?!他们竟这样期盼他死?
那为何还要不忍送他来魔界?好大的笑话!
里面的妖兽趁此机会,当即朝他扑下来,响起些微的撕咬声。这声音一起,外面两人就更加没有怀疑。
“还好还好,他体内有魔核,若一直活下去,才叫我们不知道该怎么办。当初一念之差,将他送入魔界后,我每天都无法休息,一直很是不安。”
“不错,死了倒是好事,免得害了仙界让我们惹来麻烦。死得倒是痛快,这么一看,有魔核好像也没什么可怕……”
声音渐渐走远。
少年顿时陷入死寂,一动不动,仍有妖兽伤他,好似身体上的剧痛能消除心中的痛苦。
突然之间,帝女曾说过的话,又冒了出来。
他想起她,想起还有一人曾那样坚决的,让他不要听旁人的闲话,瞬间惊醒,抽剑冲破妖兽牢笼,骤然爆发出力量一剑刺穿魔物。
少年带着一身的伤回到较为安全的地方,这血肉模糊狼狈的躯体,饶是在这魔界的路边茶摊上都显得极为骇人。
他要了杯茶,打算休养一段时间,离开魔界去找帝女。
他现在颇为想见她,想再听听她说得话。
却听附近座位上有人大声说:“听说了吗,那帝女就跟人定下结契之约了!就是那风衡啊,瞧着那小子比我还年轻,就成为金仙了,据说很快就要上仙了,这速度,那岂不是仙界很快又要添一名大将?!”
少年听得脑袋嗡声一片。
他也不知为何,速速付了茶钱,找到医修医治后,连跟断松告知一声的功夫都没有,就匆匆赶去仙界。
一路经历多日,他缠绕理不清的思绪,却又渐渐恢复平静。
等真到了不御门外,少年却心生一丝莫名的怯意,很快被他压下。
正巧,帝女要外出,为风衡寻得一些有价值的宝物,当作生辰礼。
少年不由自主跟着她,待她停于附近一座城内,暂时休憩时。
他如今是魔修,绝不会被护天卫允许靠近帝女身边五丈之内,怕是离了极远的距离就会被他们注意到。沉思片刻,他还是用了信纸,托一位小孩送去帝女手中。
少年在不远处墙后,看着信纸送到,帝女打开信纸,却只是上下扫了眼,就一副惊恐地表情扔到了地上。
“这什么?!”帝女叫道,“哪来的魔修还给我写信?!写自己遇到的,还要问我怎么样,还祝我和风衡日后一切安好,有病啊!本帝女需要一个魔修祝福?快帮我看看,这上面有没有藏着毒!那群魔修各个都是险恶之人,这莫不是特意来谋害本帝女吧?!护天卫!还不快给我去附近搜查!”
得到护天卫说信纸并无问题后,她更为觉得晦气,将信纸使劲踩踏,踩得满是灰尘才作罢:“扔掉!给我扔得远远的!居然还有魔修使这种手段,笑话,本帝女岂会着了道?”
一言一行之间,满是对魔修的厌恶和嫌弃。
侍女还有些迟疑道:“可那信里写的都很真诚,会不会真是帝女认识的魔修?还有落款呢。”
帝女:“可笑,这落款谁?本帝女认识魔修?你说话也不动动脑子,我怎可能认识这种卑劣的人物!这魔修,估计是特意来恶心我的,快扔!”
待到这群人搜查不出,全部离开后,少年才从外回到城内,找到他们先前丢弃的地方,翻出了带有污渍的信纸。
他看着看着,纸张渐渐被他狠狠地攥紧,捏破,眼眸中充斥着冷意,憎恨,浓浓的戾气自身上散发出来。
不断涌出的魔气叫周围的人都惊了下,退避三舍,紧接着就听到少年放声大笑,笑得让人脊背发寒,更加远离。
信纸从指间脱落,向下飘摇,最终落到水坑里,被他一脚践踏。
他垂眸看着,眼神阴鸷:“全是骗子。”
这仙界又算什么。
虚伪,狡诈。
她都已全然忘了他,变得跟这些人别无区别,那他又有何坚持的必要?!那段记忆,不要也罢!
父母让他死,不愿见他,他偏不!
从此他便只是一个魔修,一个真正的魔修。
未来杀人如麻,惹人恐惧的魔尊,就此诞生。
……
两人缓缓睁开眼。
内心诸多震撼,难以言喻。
封谌低头出神望着她,眼眶微红,哑声道:“是你。”
谢微宁见此心里一疼,直起身,抱他入怀,轻声说道:“我在这呢。”
第99章 “别人谈恋爱都像我这样……
这是谢微宁第一次见到封谌如此脆弱的模样,也是第一次看到他眼底湿润,她看到他少年时所遭遇的一切,自己内心都还是有点心痛的,可见到封谌这样,顿时顾不上自己难过,心痛成了心疼,只想劝他快快走出来。
两人一个坐靠着,一个跪着直起身,她像哄孩子一样抱着他的头,按在自己怀中,下巴抵着他头顶,一手摸摸头一手揽着他肩膀说:“好了好了,不要哭了,你看看我们俩多有缘分,幼时相见分离,结果绕了一大圈现在还能再见,就当是苦尽甘来了,以后只会更好是不是?”
封谌抬头望向她,依旧不语,眼神像是在对她细细描绘,又像是一刻也不想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只是顶着那微红的眼眶,所流出的汹涌情绪只惹人动容。
谢微宁见状,又低下头来,双手捧起封谌的脸,对上他一时没反应过来的错愕,两只手在他脸颊两边一捏一扯,拉扯又挤压,将他一张俊脸变形。
本来是想逗弄他,让他开心点,结果玩着玩着,她自己倒是有点乐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