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起来,姜半夏更是他的故人,且都是受过同一人恩惠的。
“知道,”江子煜垂眸,看着杯中的茶水,忍不住长长叹息,“他不知道我的名字,是为了让我放心,即便将来我出人头地,他也不会上门来讨要半点儿好处。”
“没错,老掌柜他,从来都不会主动去询问这些的,更何况,你是个读书人,最终,要步入仕途,更不能与江湖事,有太多牵扯。”姜半夏看着他,好像一下子又回到了两年前,老掌柜还在的时候。
不管是在什么时候,老掌柜,都在为别人着想,即便世人对他仍有误解,可他从来都不在意。
“坟前的红绫餤,是官人放的?”宋清欢看着江子煜,又道:“官人如今既已高中,该专心经营仕途才是,为何会出现在桑野镇?”
“我本该留在京中,可心中还是忘不了恩公的救命之恩,便想回来报答他,没曾想,赶到桑野镇的时候,才听说了恩公早已离世的消息,我能做的,就是将红绫餤放到他的坟前,告诉他,我已然考中。”江子煜低声说完,又捧起面前的茶水,猛然灌了一大口,他瘦削的身体,全都笼罩在昏黄的烛火里。
温热的茶水,带着一路的热气,从口中滚落到腹中,驱散了寒意。
一如两年前,将他唤醒的那抹温热。
“那红绫餤,是官家赏赐给进士或有功之臣,官人竟这样放到爷爷坟前去?”宋清欢拎着茶壶,又为他斟满了茶水。
江子煜伸手,扶了一下茶杯,“两年前,若不是恩公,我只怕已经被冻死在路边,又哪里会来如今这些荣耀?他救我,虽不是为了我能回来报答他,但是,我却也不能忘了恩公的救命之恩。若是连这样的恩情都忘了,我也不配为人。”
“官人倒是重情义。”
听了江子煜的话,宋清欢忽而便想起了先前,她还没有穿越过来时,也曾救过一个受伤的老人,到头来,却被人冤枉说是她伤了老人,若不是朋友正好在医院上班,帮她洗刷了冤屈,只怕她甚至会惹上官司。再后来,她便学着让自己的心肠变得硬起来,不再对别人轻易的产生同情。
一朝被蛇咬,三年怕草索。
她真的没有那么多同情心,可以让她一次又一次的被消耗。
她也只是一个普通人,没有那么多在现实中根本不可能存在的金手指,她也会怕。
直到她突然出现在河广客栈,又遇到了昏迷的周行。
救周行之前,她也迟疑过,也在心底赞同过半夏最开始对她说的话,可最后,她还是过不了自己心里的那一关,还是选择救了他。
救他是出于自己的同情,留他下来,才是为了弄明白他与菜谱的关系。
至少,从目前来说,她这次,算是赌对了。
“这不是重情义,这是做人的基本。”江子煜抬起头来,看着宋清欢,“若是这样的恩情都能说忘就忘,这还能算是人吗?”
“老掌柜当初救你的时候,未曾想过,要让你报恩,对于他来说,不过是给了你一点儿银子,还有一些吃食,仅此而已。”
姜半夏说着,扯着嘴角,笑得一脸无奈,“若是老掌柜真的想要找他帮助过的人讨要回报,花好几年的时间,都不一定能全都讨回来。他从来都不在意这些。我记得,他曾对我说过,帮助别人,从来都不是为了回报,或者让别人记住自己的恩情,而是寻求一个问心无愧。”
一番话,说到了周行的心里,也说到了宋清欢的心里。
问心无愧吗?
一时之间,宋清欢那样久以来都放不下的心事,一下子便释然了。
对啊,救人的时候,她本就没有想过,会得到什么回报,所做的,本来就是问心无愧的事情。
只是被反咬一口之后,她便被这种不甘和失望蒙住了本心。
就像后来遇到周行,她虽有迟疑,但还是会选择救他;就像遇到老妇人,她还是会尽力去帮她。
或许,她来这里,也是为了放下自己的心结,找到真正的自己。
她在河广客栈,替别人完成心愿,帮助别人的同时,别人又何尝不是在帮她?
身旁的周行,也拈着茶盏,陷入了沉思。
能够将恩情说忘就忘,确实不是人。
宋清欢对他有恩,可他在这里这样久,也未曾报答过她的恩情。
反倒是自己,每天被她用不同的吃食喂养,还要领一份高于别处不知多少倍的月钱,那样子,简直不像是留下来报恩的,更像是留下来当掌柜的。
很多时候,他的待遇,才更像是河广客栈的掌柜。
可他根本不知,该如何报答她的恩情。
这才是最麻烦的地方。
“官人走了一路,该饿了吧,想吃点儿什么,我去给官人做。”宋清欢回过神来,眉眼间绽开了笑意,柔声问道。
“烤糍粑。”江子煜回答。
“烤糍粑?”
宋清欢猛然想起来,昨晚,菜谱上出现的菜,就是烤糍粑,她本以为,这道菜是菜谱突然抽风了,所以才出现的,没想到,还真的有人会为了这烤糍粑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