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几次尹素云想告诉三哥真相,被周清元和吴大夫劝回去了,这次事情能激起她哥哥的心气,让尹家三哥从科举那个无底洞脱离出来。
这件事情,也让周清元涨了见识,他知道农家要供出一个读书人不容易。
但是这样压榨家里其他人,明明有钱,却因为另一个孩子科举,连医药钱都不出,直接让孩子等死的,他头一回见。
回想六岁时严师兄说的话,还有汪师兄当时的打算,周清元才体会到尹具才的心狠,怪不得汪师兄会慢慢远离尹具才,他们根本不是一路人。
汪师兄体恤家里人的不易,想尽办法减轻家里的负担,而尹具才却把家里人的付出当成理所当然。
这样想来,幸好当时严师兄点醒了尹家妹妹,不然,想到前些日子看到的尹家姐姐,真的是为尹具才牺牲了一切。
尹素云也明白过来,帮着三哥在县里找活,没想到还真让她找到了一个店伙计的活干,是县里的汉和酒楼。
当初知道识字用处大后,她还教哥哥姐姐们识字,可惜只有三哥愿意跟她学,现在能认得一些常用字。
也是因为识字,汉和酒楼的掌柜很快就同意了,只是年纪太小,只能干些打杂的活计,工钱低。
如此兄妹两在县里安顿下来,尹家的人知道这事后,还想让尹具奇把工钱交出来,只是尹具奇说的很清楚,他想先还了医馆的钱,还完以后再给家里钱。
尹家人自然不满意,但事已至此,他们也没办法。这老三的运气倒好,竟然能找到县里的伙计。
察觉到识字的好处,尹素云和尹具奇两人打算多看两本书。看着这本医书,而且自己正好在医馆,尹素云开始留心各种药材和大夫开的方子。
察觉到这姑娘的意图,吴大夫也没管,她本来就是学徒,而且在医道上还有几分天赋,学些粗略的医术,也能有个安身立命的本事。
至于这合不合乎规矩,人都快活不下去了,还能在乎规矩?吴大夫是个开明的小老头,在他眼里,学医与天分有关与环境有关,但与男女无关。
二月来临,祝文乐就要考试了,县试要考三场,一日一场,不能带食物,连水都有定量。
早上吃饱些,中午不吃饿不死,既然这样,那就都不要带了,杜绝利用食物作弊的渠道。
祝文乐起床后,跟神情紧张的家人对比,他显得十分淡定。
慢条斯理地吃完早餐,火速被祝父打包送上牛车,至于儿子说想走去考场,他不听。
和周清元、孙纬会和后,祝文乐就跟父亲和陈伯告别,排队等候入场。
“文乐、清元,我现在心有点慌。”孙纬看着考场,腿不停地抖动着,怎么都停不下来。
“孙师兄,昨日可是你说的,自己自小进出县衙,都是熟人,不会紧张的。”祝文乐加重了师兄二字,当初就是这人,在知道自己比他大两个月后,硬是要当他的师兄,如今这句师兄正好给他。
周清元对这两位的恩怨情仇敬谢不敏,说道:“虽然姚知县喜欢策论做得好的,但只要墨义帖经不出大错,策论平平也是能过的。”
“清元弟弟,你这还不如不安慰我呢!”孙纬就是那个策论平平的。
“来都来了,你名也报好了,由不得你临阵退缩。”
在天大亮的时候,就轮到他们三人了。
前面一排人盯着他们的样貌,为他们担保的秀才站出来,签下名字,保证人名和人能对得起来,在几人的卷宗上签下姓名。
若是他们谁出现舞弊、顶替之事,为他们担保的秀才也要连坐,仕途就此断绝。
因为这样的风险,秀才们很少敢替不认识的学子担保,这位秀才是他们的师兄,同在周举人私塾读书,了解几人的为人,这才愿意出来担保。
第一关过后,三人分开,检查随身衣物。
祝文乐跟着两个小吏来到一间半开的棚子下,这样的棚子有一排,学子们能互相看到附近棚子里学子和小吏的行为。
外面还有一队人看守,杜绝学子贿赂小吏,躲过检查。
将自己的衣衫一件件脱下,他的衣裳都是单件的,就算是皮毛,也只有一层,毛也被剃的薄薄的,方便人检查。
身穿单衣的祝文乐不可避免想起前世,那时候自己硬撑完三场考试,病了十来天。二月虽然是初春,但这天气,稍微文弱点的学子根本受不了冻。
见祝文乐衣裳多,周围一些空出手来的小吏也帮着一起检查,然后再让他进去。
两边都松了口气,总算检查完了。
走进考场,祝文乐找到自己的号房,环境还算不错,上面的瓦片铺的齐整,看来县衙每年都有维护。
庆朝的省、府、县有等级之分,朝廷会按人口分级,重视程度不一,官员品级也有高下。
县有八级,最低下县,最高的则是位于京城辖下的赤县。
岑竹县是第四等的紧县,有从六品知县,从七品县丞、主簿和县尉。
因为税收不错,岑竹县有自己的考场,再加上姚知县重视,这两年常常修缮,一般的上县紧县虽然也有县试考场,但就不像岑竹县那般好了。
这话,周举人对他们说过几遍。
也是这般,才能看出岑竹县的学子多,县试更是激烈,层层对比,县里学子的学问也比其它县要好。
按照自己的习惯,祝文乐先把桌面收拾整齐。至于打扫号房什么的,他能把碳烧好,就不错了。
哄着手,祝文乐微微抿了几口水,他不敢多喝,尽量减少去厕房的次数。
第一场只是墨义,最为简单,其实如果不检查的那么仔细的话,县试是不用考三天的。
但检查花费了太多时间,无奈之下只能延长考试的时间了。
这三场考试,祝文乐写的很顺手,虽然前世县试的记忆忘了,但今生他看的书更多,写策论更有底气。
考完后,祝文乐难得能睡的久一些,之后几天被灌下去不少药膳,在吴大夫点头后,他才得到解脱。
然后潜心准备府试,当然习武也不能拉下,这次他县试考完后未生病,体魄增强占了一大因素。
周举人看过几人文章,大多是稳的,就连尹具才,前面考过那么多次,凭借墨义、帖经两项,也能过。
二月中旬县试成绩出来了,岑竹县也就这几个人,能不能过都是有数的,有特别是有真才实学的那几个,看的不是能不能过,而是第几名罢了。
看着上面的名次,祝文乐喜悦之余有些羞耻,他自己是老黄瓜刷嫩漆,就算成为头名,也觉得胜之不武。
不过看到那个年逾四十的第二名,他淡定了,至少他两世相加,也不过二十又九,正正经经读四书五经不过十年,也还行?!
只是他表现出来的喜悦还不如旁边两个人呢,那样子,跟他们自己中了头名似的。
府试在四月,三月初,祝文乐他们就乘船前往岑竹县府城怀禹府。
祝文乐的三舅舅就在府城做生意,所以他没去住酒楼,而是直接被三舅舅接走了,连带着同行的孙纬和周清元。
“看看,这是舅舅特意为你买的院子,环境幽静,最适合读书了,当时还有人要跟舅舅抢呢,结果都没抢过我。”
郑业带着自己外甥还有两个外甥好友看院子,本来他是想让外甥住在自己家的,但是家里人来人往的,而且还都是商人,就安置了一座小院子。
以后就算外甥不住了,租给来参加府试的读书人也有得赚,而且听姐姐说外甥的学业不错,要是考的名次高一点,那租金就高了。
“三舅舅,这样太破费了。”虽然知道三舅舅的算盘,但祝文乐知道舅舅买这个院子的目的,还是因为自己。
周清元和孙纬连连点头,可不是嘛,他们受之有愧啊。
想给钱,结果没给出去的两人心里有点不踏实。
“没事,你学问好,你的好友肯定也不会差,到时候,你们三个都榜上有名,舅舅不会亏的。”
郑业是商人,知道能看出两个小后生的勉强,又说:“你们也不必太过负担,要担心也是小乐担心,这院子是给他办的。要是你们真觉过意不去……”
“那这样,就看你们的名次,要是中了,这钱我也不收你们,要是没中,那下次来还是得住我这,旺旺这屋子的文气,只是那时,我就要收房租了。”
祝文乐面无表情地看着三舅舅胡扯。
而另外两个还真被说通了,表情安心了不少,而且眼神坚定,看来是真的很想把这屋子带旺!
“郑舅舅放心,我们一定会让这院子更值钱的。”
“那就好,这院子配了厨娘,是我家里惯用的,信得过。”为了自家外甥的身子,郑业花了不少心思在这院子上。
“舅舅,这样已经很好了,你忙了这么久,先休息会儿吧。”祝文乐看三舅舅还要往下走,连忙拉住他。
前世因为那枚玉坠,舅舅们也受到了影响,虽然不伤性命,但生意却做的一般。对于妹妹(姐姐)一家的事情也生过怀疑,但查来查去,最后只能算天意弄人。
“那好,我们先吃,其它的等你们考完再说。对了,在府试前后,你们少去那些文会,那里面不安好心的人太多了。”
“而且你们年纪都还小,可不好去那些地方。”郑业想起自己打听到的那些事,连忙拿过来叮嘱外甥和他的好友们。
从没想到会有这么多恶意的两人,满脸郑重,连连点头,祝文乐也皱眉,前世他没遇到过,但却听人说起过。
陪着少爷过来的老仆们也都点头,他们也都担心呢,自家少爷年纪小,要是被人坑害了如何是好?
这郑老爷说的不错,不出门,不参加文会,才能保证安全。
这一个月,郑业偶尔会来看看外甥,但怕打扰他读书,都是来了就走,郑夫人也陪着来过两趟,主要关心他们的饮食起居。
期间,三人携带厚礼,去了周先生的同窗好友温先生家里拜访,这次府试为他们做担保的就是这位先生。
温先生先看了几人带来的好友书信,又考察了他们一番,见他们果然如好友所言,学问极好,为人上佳,这才放心。
想要科考,必得有先生,不只是学问,更是因为先生身后的人脉。不然就算学问再好,考试得不到担保,也是一场空。
当然有银子也可以,总有一些秀才举人会被金银所打动。
等几人脱下厚衣裳,穿上单衣的时候,府试就要开始了,府试的主考官是各地学政,定为三场。
但这三场,但考的内容却多了,墨义帖经为一场,策论为一场,诗赋杂文为一场,有多少学子,倒在了这一关,终身无缘入仕途。
第136章 锦鲤文中的秀才
府试参加的人多, 检查的场面更加壮观,而且十分严格。
不过祝文乐三人好歹经历过岑竹县严苛的检查,适应的还算好, 毕竟能因为检查,而使本该两场的县试变为三场的,也就岑竹县了。
在这里, 他们也见到了尹具才。
同为周先生的学生,尹具才自然也得到了推荐, 也是温先生。
只是周先生也要考虑学生的性格,一旦遇到偏激的, 那就是在坑害好友了,所以没有说太多。
就连祝文乐他们, 周先生也没有一定要好友做担保,只是夸赞几人一番,让好友见见。要是觉得不妥,就请好友牵引一番,能找到个人担保就好。
事关自己名声, 温举人自然重视,一一考较, 觉得不错的就收下拜访之礼,自己做担保。
觉得此人心性不佳的, 就引荐给要求低收费高的举人秀才。
而尹具才就是这种情况,想到好友所说的情况, 知其家底不丰,就引荐给了一位要价低些的秀才。
周先生知道以尹具才的性格, 很难入好友的眼。所以, 他提前跟好友打过招呼, 让好友暗地里给填补一些,填补的钱财他自会让人送来。
只是这样的好意,在尹具才这里却是羞辱,同样是周先生的学生,就因为家里没钱,被这样区别对待。
于是,他心里记恨上了那个温举人和祝文乐他们,甚至对尹家充满了不满,觉得自己这般,都是因为尹家没钱给他买书籍请名师的缘故。
环禹府的贡院极大,一轮轮检查下来,祝文乐颇感疲惫,进入号房,打扫完桌子,他才觉得好些。
在学子们奋笔疾书的时候,外面的胥吏也没闲着,每隔一刻钟就会有几个人过来检查一次。要是看到形迹可疑的学子,便会在该号房驻足,一人盯着,一人去请上官。
三场考试,每一场都有人被拉出去,除了作弊的那几个学子,为这几个学子担保的秀才举人受到申斥。
和这几个学子相识的、同乡的学子,虽然不至于被赶出考场,但也被严密盯防。
在这样的攻势下,很少有学子能稳住心态,认真答题。
祝文乐交卷后,来到贡院大门边等待,到时间后,贡院的大门才会开,里面的人才能出去。
如果贡院中途开门的话,那么这一次府试成绩就作废了,像祝文乐这样的,只能明年再从县试开始考。
学子们陆陆续续地从号房出来,每人神情不一,只是看到右边被扣押的几人,态度额外统一,离得越远越好。
大多数学子交卷出来后,都是左顾右盼的寻找自己的同窗、好友,孙纬和周清元也不例外。
看到祝文乐后便挤过去,不说话,站一块也好。
几声钟声响起,环禹贡院的大门缓缓打开,学子们排队,将自己的号牌上交后,才离开。
庆朝的科举不管几场,都是全部考完后算成绩,就算前面两场成绩一般,但第三场还是给考的,有个参与感。
不过这样一来,考官批改卷子的时间拉长很多,要到四月下旬才能知道结果。
三人在考完试的第一天,觉得有些空虚。
以前一醒来就埋头苦读,现在乍然不用读了,怎么都有些不适应。
周清元拿着自己的书本,期期艾艾地走到祝文乐门前,然后遇到了一起过来的孙纬,两人对视了一眼,敲门。
“是清远贤弟和孙纬兄吗?进来吧。”
拿着书本的两人,看到祝文乐桌前一堆的木头,差点怀疑自己走错房间了。
还是孙纬先反应过来,说道:“好你个祝文乐,怎么着,叫清远是贤弟,到我就只是一个孙纬兄了?”
“不然叫你什么?孙纬?孙纬仁兄?”
“越听越别扭,直接叫哥哥吧!”孙纬凑过去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