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文乐长得好,现在十二岁的年纪,腮帮子还是鼓鼓的,平时读书时还好,但现在这样却多了股稚气。
祝文乐看了他一眼,眼神杀气十足。
“行了,行了,孙纬兄就孙纬兄。诶呀,没想到文乐贤弟还会这一手啊,真是人不可貌相。”
孙纬跑过去,这些东西杂七杂八的,他也看不出是什么,不过做的很细致。
拿起一个小辘轳,周清元不懂这有什么用,但看文乐兄的态度,这应是他的兴趣所在。
“小弟本以为像文乐兄这样的,应是喜欢舞文弄墨、抚琴奏笛,怎么也没想到你喜欢的是墨家之学。”
“哪有什么应是,在我眼里,这些东西不比舞文弄墨差。”
祝文乐调整了辘轳的大小,这是一套缩小版的绳制,除了一个固定的辘轳外,祝文乐还在物体一端加了一个辘轳。
两人看着祝文乐将这些部件拼凑成一个大概半臂高的物件儿,虽然现在只完成了一半,但也够让人吃惊的了,特别是这人居然还没用一根钉子。
“你这……”
“我幼时就喜欢这些,万幸的是家人并未阻拦我,反而搜罗了各种各样的匠书给我看,偶尔还能去匠人铺子里看看,如今我已经能做不少东西了。”
“去匠人铺子?”孙纬抓住了重点。
“你总不会以为我天生就会这些的吧?就算看书也会遇到问题,像这个绳制,虽然有书,但还是得跟人请教。我做了几个月,直到今日才做到这般。”
“这些师傅,还是按照我的想法做东西,我只需要去看一看便好,实在手痒,就做点小物件儿。要是真的认真学,我就不用读书了。”
不过他现在用的大多都是木头,铁器是官营,而且铁匠比木匠少得多,平日忙得很,有空闲时才会帮忙做一点。
周清元听到后点点头,说道:“是该如此,只是文乐兄,县试、府试在即,你还能抽出时间做这个,果然自信。”
“自信谈不上,只是心情浮躁时,做这个,会让我心情舒缓,你们瞧,这不是好了?”
祝文乐将东西摆正,让他们试着玩一下,起先两人并没有感觉,直到周清元察觉到轻重的不同,这明明是一样重的东西啊。
见此,祝文乐又放了几个辘轳,说道:“《墨经》曾提过,用绳制提物,可省力气。我增加了辘轳的数量后,便能更加轻易地提起重物。”
周清元眼睛一亮,这东西果然有趣。
三个人按自己的设想改变辘轳的位置,寻找能用最小的力气提重的方式。
郑业想着府试刚结束,外甥和他的好友们可能会低落,毕竟有不少学子考完后跳河的。
还有些考完后,心情郁结,觉得自己考的不好的。
这样一想,郑业就想过来安慰下外甥,并带他们出去逛逛,散散心。
走进院子,十分安静,只让郑业心慌了,快步走进去,听到外甥屋子里有动静,三个人围着不知道在干什么事!
走进去一瞧,郑业表情一僵,本来焦急的神色慢慢平复,然后淡然……
不愧是外甥好友,这喜好也差不多,也不知道这些木头有什么好玩的,刚考完就玩这个。
祝文乐这个喜好,虽然不费钱,但是费人,特别是那些有手艺的匠人,一般人还真顶不住他的胡思乱想。
如今祝文乐还是以读书为主,就算对这个感兴趣,也就每年去自家庄子那里弄弄,在自己家做些小型工具。
偶尔去县城里有匠人的铺子看看,因为有郑家在,师傅们也知道祝少爷不会跟他们抢饭碗,带他竟比带学徒还用心。
前世在外甥科举路断了后,郑家几个舅舅帮着招揽手艺人,也是因为有他们,祝文乐才能一一实现自己的想法。
郑业走过去,想看看几个孩子在玩什么,然后他也试了一下,眼睛越来越亮,这可是好东西。
这里虽然用不到,但是商船运货卸货,这个可是能派上大用场的。
正想让他们继续的时候,郑业看到了三人的学生装扮,啊,这是学子、是读书人,不是他铺子里那些匠人。
“三舅舅,我记得你铺子里有个能力极强的木匠师傅。”
甥舅二人相视而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人家府试考完,参与各种大宴小宴,只有祝文乐三人,泡在了木匠作坊,研究让人装货卸货更方便的绳制。
前世祝文乐就研究出来过,今生随着他的思索,关于这方面的记忆解锁,不到十天时间,他们就琢磨出一个易于固定,外表简单,内里复杂的绳制。
当日做完后,郑业就去请了刚运货回来的二哥郑德一起看。
二舅舅看着外甥很复杂,他平日里究竟在读些什么书?难道自己平日里给他找书找错了。
想归这么想,话一说出来,就不对了。
“阿乐,你看二舅舅给你找到了什么,是前朝一位墨家先贤注释过的《墨子》,后面还有他的手稿呢!”
看到外甥惊喜的样子,郑德觉得外甥喜欢就好,也不是什么大事,而且不都有用嘛!
周清元和孙纬两人见到这一幕很复杂,觉得文乐贤弟(兄)能在这样的情况下,坚持读书,肯定也是热爱读书的。
不出意外,这次府试三人榜上有名,不过这回祝文乐就不是案首了,但也是前几名。
而周清元的名次也低了些,在前二十名左右,孙纬则是七十几名,再低十几名就名落孙山了。
这让沉迷于绳制的几人回过神来,祝文乐连忙收起东西,拉着两人学习。
只是他没注意到,跟随他们,并照顾他们起居的几位仆从们,那意味深长的神情。
在几位少爷沉迷于旁门的时候,他们就写了封信交给老爷,现在老爷们怕是已经知道了。
果不其然,在几人回到岑竹县的时候,周先生就等在码头上了,至于祝家和孙家的人已经被周先生赶回去了。
“三位童生可真是厉害得紧,考中了童生,就把书给丢了?”周举人眯着眼打量着这三个人。
虽然想到三人出门在外,又没有长辈看管,会松懈一些,却没想到会直接把书给丢了。
这罪魁祸首嘛,不用想也知道,是中间那一个。
“先生,学生知错,是学生太过大意。”祝文乐立即认错,这件事他的确有错。
他自己无心仕途,居然把孙纬和周清元两人也带过去了,这两人日后一个是举人补官,一个是进士为官,都是要走仕途的。
“你知道就好,这几日我已跟你父亲说了,你们家的庄子不用再去,那些杂书也都收起来了。”
“你们三人就住到周家来,我寻了个幽静之地,让你们好好读书,还有你们那些要院试的师兄,都一起来。”
周举人在他们回来之前就把所有人安排的明明白白,在县城里寻了半月,终于找到一个最安静的地方,反正不可能有匠人铺子。
三人对视一眼,点头应是,回家收拾东西去了。
回到家后,一群人围上来,特别是几个弟妹,这么就没见大哥自然想得很,而且他们想知道府城的样子。
结果还没说几句,大哥就收拾东西走了,一时间有些失落。
就算大哥拿出了从府城带来的礼物,他们也不觉得开心,只想着大哥的先生真坏。
祝秀琴和祝秀棋年纪大些,虽然舍不得,还是拉住弟妹,让他们不要去吵大哥。
“大哥,只要再考这一场就好了,对吗?”五岁的祝文远拉着祝文乐的衣裳依依不舍,他可喜欢会给他做各式玩具的大哥了。
“难说,不过近期就这一场了。”
和父母拜别,又匆匆去了外祖家一趟,给老人家请安,祝文乐就包袱款款前往那处小院了。
和已经在里面待了一月的师兄们重逢,顶着师兄们怨念的眼神,祝文乐有点心虚,前世他府试考完,安安分分地读书,没这一出。
果然,还是太放松了,不能这样。
后面两个月,周举人把私塾里的其他学生放在一边,由他秀才儿子教导启蒙,自己专门抓这一院子的童生,偶尔去那边看看。
不过小院里还被祝家塞进了一个异类,就是习武师傅姚先生。
读书要紧,但也不能亏了身子,考试环境那么差,身体还是要锻炼的。周举人听着有理,就让人进来了。
从祝家的行为中得到灵感,孙家老太太特意找了两个厨娘,手艺极好,专门给孩子们做吃的,这吃也很重要。
见势头不对,周举人立刻一家家拜访过去,他们是要读书的,可不是来享受的,不用特意给他们做衣服。
其他人家悻悻然地回去了,孩啊,为娘(父)爱莫能助了。
周举人也不一味死逼,偶尔也会带着他们四处逛逛,寻找灵感。
这样两个月后,所有人的文章都脱胎换骨了,此时离院试也不远了。
作者有话说:
“ 绳制 ” 阿呆是从墨经里看到的,不单单代表滑轮器械组,阿呆实在找不到滑轮这块,就引用了一下,勿要当真哦!
《墨经》出自《墨子》,里面有《经》上下两篇,《经说》上下两篇,共四篇关于科学逻辑的,里面还有小孔成像、杠杆原理、影子理论等等。
第137章 锦鲤文中的秀才
看着江水, 从小院离开的一行人,心情宽阔疏朗。别的不说,能从这样的日子里解脱出来, 已经足够让人开心了。
小院很糟糕吗?其实也不算,至少这些人从未体验过一群人同吃同住,日夜在一起的感觉, 颇为新奇。
但是,再新奇, 也架不住时日太长,先生严厉啊。
总得来说, 快乐是有的,心酸也是有的。
“文乐啊, 这次你们几个悠着点,安安分分地考试读书,别弄那些了。”
“你要是真喜欢,等你不在周先生私塾读书了,师兄给你找这些书, 你爱怎么做怎么做。”
“那师兄,你们也记得悠着点, 文会能去,但烟花之地少踏足为妙。”学着该师兄的样子, 祝文乐语重心长地说道。
“没错,我爹说了, 像这样的地方,最危险了, 不能去。”
已经到了知人事的年龄, 踏足过几次的师兄们, 看着三个师弟,突然感到无奈,看来他们是无缘得见环省最美妙的风景了。
院试的主考官是隔壁省的学政,地点则是环省贡院。
五月中旬一行人到环省,因为小院这一出,大家都相熟起来,包括他们的父母也都见过几面。
于是在几人还在小院读书的时候,他们的亲人就凑在一起,各自出了一部分银子,提前去环省租院子。
院子不大,一行人住正好,汪夏山松了口气,他不怕差,就是怕太好了。
他们家条件不好,这次赶考的费用,是他去别人家里当启蒙先生得来的。
如果按照自己平日的生活,这些银子是够的,就是没想到这次会和大家一起。
价钱虽然高了点,但也不是不能承担,思虑半天,他放肆了一次,出了银子,大不了日后再赚。
等这次院试过了,他有了秀才功名,他的束脩就能提高一些了。
即便除了银子,他还是占了便宜,这里的厨娘、小厮恐怕也是一笔开销,听说这是祝师弟的舅舅寻来的,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
“汪师兄,你要和谁一起住?” 祝文乐见汪师兄在发呆,轻声提醒道。
“我都行,那间看起来不错。”汪夏山指的是这些屋子里最差的一间。
祝文乐顺着汪师兄的手看过去,说道:“这间的确不错,不过离门太近了,汪师兄,我们去里面瞧瞧,你不知道,严师兄和陈师兄快打起来了。”
“怎么了?”
“屋子不多,得两人一间,陈师兄就说不要跟严师兄睡,严师兄不干,他就非要跟陈师兄睡,现在两人还在闹呢。”孙纬总结了一下。
汪夏山听的满头黑线,这两个人,再过几年就及冠了,结果还不如三个孩子稳重……
到最后,他们用了抓阄的方法,抓到哪间谁哪间,谁也不用争。
院试和府试差不多,就难度又高了点,破题的时间加长,但这对于祝文乐来说还行。
其他几位师兄们的状态也不错,就是孙纬觉得自己有些悬,他考完后才察觉自己破题的切入点不佳,顿时觉得自己希望不大。
看着汪师兄平安度过院试,祝文乐松了口气,前世汪师兄为了省钱,没有跟他们一起,去了一家较为破烂的小店。
睡不安稳,又中了暑气,导致他院试落榜,为了攒到路费,他花了三年时间,却得到这样的结果,由此郁结于心,生了一场大病。
他和祝文乐虽然不是特别像,但结果却差不多,从那之后身体就没好全。
这次,因为同在小院复习的关系,一群人的关系更加亲近了。祝文乐还想着这样正好,邀请汪师兄同住也不突兀,没想到父亲直接安排好了。
院试结束后,不乏学子来邀请几人参加文会,连带着祝文乐这几个年纪小的也捎上了。
起先的玩笑话,因为这三人的加入,师兄们只能舍弃那些烟花之地的文会,专门找清雅的,最好连清倌人都没有的文会。
毕竟这三人年岁都小,周清元不过十二岁,祝文乐和孙纬大一点刚过十三岁的生辰,要是被带坏了可不好。
汪夏山也是不想去的,一是没银子,二是不习惯这样你来我往虚虚实实的宴会,他打算的极好,考中秀才,开个私塾,复习攻读几年,再去考举人。
至于为官?他很有自知之明,他的情况不适合为官,他家亲戚现在看着不错,但他真为官了,怕是会出祸事,这样的事情也不是一例两例的。
三个只去过酒楼,连酒都不喝的土鳖,看着文会上各式各样的人,自觉涨了见识。
不过让他们也变成这样,那就是在为难人,于是他们和汪师兄坐在一块,吃菜喝茶水,偶尔听到自己感兴趣的,就去看看。
这四人自觉低调,殊不知他们是文会里最大的看头,十来岁的童生不少见,不过很少会这么凑在一起扎堆的。
其中两个的府试名次不错,这次院试也是十拿九稳的事情,至于另一个,就算落榜也无碍,年纪尚小嘛。
相互交谈间,他们也能看出这几人学问扎实,颇有想法,便也不再注意他们的年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