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她考虑的不是自己的名声,而是怕连累师兄们。她在医馆当学徒,可不用这么讲究。
等祝文乐他们过来时,就看到了一堵屏风,要不是有影子,他们还真察觉不出里面还有另外一个人。
互相打了个招呼后,几人坐在椅子上,听她说自己的疑惑。
“不会,官府虽鼓励男女成亲,但强制婚配这种事,大部分知县是做不出的,不过要罚一笔钱。现在你还有六年时间,多存些钱,一年约莫一两银子,你要是能坐堂的话,这难不了你。”严奇志说道。
“与其担心这个,你还不如担心你的父母,他们是有权利为你安排亲事的,一旦他们收下旁人的庚帖,你就算再反对,也无能为力。”
祝文乐不觉得官府是问题,如果真如尹素云所说,她的长辈们才是大问题。
庆朝崇尚孝道,父母对子女拥有极大的权利,婚配、财产、身体……父母买卖子女无罪,而父母在时,子女不得有异财。
自然,大部分父母很少会如此苛刻子女,但也有例外不是吗?
“那我、就没什么办法了吗?”
“让你三哥带你分家另过,但这极难,而且你的父母依然能支配你。”祝文乐觉得这个问题太过棘手。
尹素云低着头,似哭非哭:“照这么说来,原来他们待我还算好了是不是?”
至少没有把自己卖给他人,还没有搜刮自己身上的东西。
“虽然父母买卖儿女无罪,但到底惹人诟病,不利于你大哥名声。婚配也是如此,他们至少会找看得过去的人,糊弄一番。”汪夏山帮忙分析道,“至于钱财,他们恐怕不觉得你还有钱。”
“而且他们想要的是你心甘情愿嫁人,他们想用你的婚事给你大哥铺路,这样一来,短时间内,他们的态度不会太强硬。”
这样的问题,他们也没办法,虽然他们也是子女,但是他们的父母并不是这般的。
“那嫁人后,我能继续学医吗?”
“这个要看你嫁的人。”祝文乐轻轻点了一句。
他熟读律法,庆朝,不仅仅是庆朝,而是从古至今,律法对于女子自身还有钱财的保护越来越弱了。
前朝女子还能自己立女户,女子可以得到夫家之产,甚至带着自己的嫁妆和夫家之财改嫁。
而如今,夫死妻守节,无子便要立嗣子,而这钱财自然是嗣子的,女子只能使用,不能拥有。
而那嫁妆也是等同,娘家给女子嫁妆,这嫁妆便为夫家之财,只看那男子要不要面子罢了。
所以说名声这个,有好有坏,对于所有人都是一个制约。
“或者,你可以找个体弱点的嫁了,在他病死之前,生下一个儿子,以寡妇的身份立女户,这样谁也拦不住你学医。”孙纬这主意很馊,但也有用。
严奇志思考片刻,说道:“也有几个极厉害的女子,在和离之时得到了夫家大半家财,如果那时你需要状师的话,师兄帮你。”
他已经决定要好好学名家之道了,到时候就能利用律法还有自己这张嘴帮助他人。
“或许,你可以现在挑选一番,你既然在医馆,医馆里的学徒什么的,到时候夫妻二人开家医馆,倒也不错。”祝文乐这话…不靠谱中,却又有些靠谱。
“所以,说了这么多,还是没办法吗?”
周清元心情复杂,虽然他还不确定自己的想法,但这些人居然真的把他无视了。
“已经很好了,谢谢诸位师兄,我明白了!”尹素云向几人道谢。
不是,你明白了什么?你想干什么?
心里想问很多,但最后周清元还是温和地说:“尹家妹妹,我送你出去。”
看着离去的两人,剩下的五人才发觉,他们似乎把清元师弟给忘了,互相看了一眼,嗯……
这个还是得看尹家妹妹的想法,清元师弟自身都难保,还是先免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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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素云的目光发亮,她决定了,要好好学医术,用银子堵住父母的嘴,顺带着找夫君。
能找到心胸豁达、志同道合的最好,找不到就找个病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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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文乐回去后,将自己藏书中的医书和律书找出来,让人抄了一遍,送给尹素云,算是师兄的支持。
一月,河水初解冻,祝文乐一行人乘船前往环省。
孙纬和陈睿也跟着去了,他们打算在争鸣书院边上找个院子住,遇到不会的,就去书院找先生请教。
带着书童,几人先找院子歇脚,这次郑家二舅郑德也过来了,他有批货要运到环省,正好来看看外甥。
争鸣书院旁边的院子价值不算太高,这都是托书院名声一般的福,但也不低,毕竟临近书院。
汪夏山只打算租几日,最后孙纬和陈睿直接免了他们的房租,这院子权当是他俩租的,其余人就用教导他们读书来抵。
他们这么一说,其他人就上心了,还像模像样的排了张课表出来,根据他们的弱处训练他们。
孙纬看着那厚厚的一叠题,陈睿抱住自己的手,欲哭无泪!!
见外甥这样,郑二舅也不勉强,小孩子嘛,是得多相处相处。
“舅舅,您一路小心,要是到了,记得来信。”祝文乐送舅舅上马车,神情担忧。
“我就去环省取个货,哪就这般惹你担心了?放心,舅舅一定会谨慎行事的,倒是你,好好住着,不要省吃俭用的,有什么事,就去城里找咱们家的铺子……”
甥舅俩一个比一个絮叨,一炷香后,才挥手分离。
其余人:牙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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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加入争鸣书院,他们才发现何为百家争鸣之盛况。
一家一院,一院里面还有堂,像儒家,共有十三经,分为五堂;墨家因为分支多,共有十二堂;还有农家,他们堂倒是少,但是有田有地还有山;其余的法家、名家、阴阳家、纵横家……
祝文乐进了兼合院后,感觉思绪豁然开朗,他感觉自己的思想有了安放之地,这跟他读的书无关,跟他做的机关机械无关。
不过他发现他学的最多的还是儒家,儒家五堂,最开始只是去两堂,后来越来越多,最后变成了每一堂都要去。
“你可是觉得疑惑,为何明明是兼合院的学生,却要把儒家的东西都学会。”兼合院的院长,也是祝文乐现在的老师姜瑞明问道。
“老师,学生的确不解,诸子百家,能精其一,已是极好,”稍作停顿,祝文乐又说,“兼合院兼百家之长,合二为一,一不小心,便容易成为样样皆懂,样样不精。如今您让学生学这许多儒家之学,是想让学生专攻儒家?”
姜瑞明看着他,说到底,让他走仕途一事是他们这些人定的,虽然默认不会有人弃仕途而不顾,但万一呢?
“不是专攻儒家,而是让你以儒家为主。”
“虽然争鸣书院的情况有所不同,但离开争鸣书院后,你依然要面对以儒家为主的朝堂,不论是你还是其他人,他们所学都是以儒家为主的。”
姜瑞明看着外面,有的时候在这里待久了,他都快忘记外面的样子了。但不行,不管是他还是一众学子,如果他们想走仕途,那么就决不能太过偏离。
“不过你学的的确比旁人多,你的天赋可以让你比旁人多学一些东西。如果你想走仕途的话,这对你来说并无坏处。”
“仕途,那也有不走仕途的吗?”祝文乐问道。
“自然是有的,有些人只在一边的天资出众,而且对仕途不感兴趣,他们就不再兼顾儒家,而是专注自家。你呢?你想要走仕途吗?”
“对于你而言,我们的要求更高,此仕途非彼仕途。”在说这话的时候,姜瑞明的口气并不一样,仕途和仕途也是不一样的。
祝文乐之前从未想过这么多,毕竟他走仕途的决心,早就被周先生种下了。
他喜欢机关,甚至能想出不少绝妙的组合,但大多数时候,他都只是一个提出想法的人。
他很少一直待在一处研究东西,从一次次失败到成功,这样的经历他几乎没有。
起先是因为他要读书,他得读书,之后是他没有体力精力做这些,唯一能做的,就是坐在匠房里,看着匠人做。
这样的方式,他没想过改变,但现在,他要想一想了。
“老师,我想考虑一下。”祝文乐说道。
姜瑞明颔首,这件事情是要好好考虑,不管祝文乐选择什么,他都不会去阻止他,就算他天资出众,但他们也不是硬逼着他选择的老师。
老师口中的“仕途”和先生口中的“仕途”是不一样的。祝文乐能感知到,老师的仕途更艰难,是让他参与朝堂之争,为百姓、为天下,成为一代名臣。
而周先生的则是让他偏安一隅,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至于能不能青史留名,他不在乎,或者说不敢想。
别说先生了,祝文乐自己也不敢想,他总觉得自己不是这块料。
最后几天,他依然在认真读书,但也尝试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比如得到一个想法后,自己去实践、去完善这个想法。
虽然他的理论知识足够,但他的实践经验是欠缺的,所以失败占了大多数,每每失败,他就更改自己的图纸,继续实验。
发觉自己无法独立完成后,祝文乐也不放弃,而是邀请师兄们加入。
几个月后,一众人看着眼前这个机械,心中涌起一股股喜悦之情。
而这时候,家里也来了书信,原来是祝文乐制作的农具上达天听,陛下赏赐了不少东西下来,不过因为他在外求学,所以由家人代为接收。
不过一些得用的,祝家人托了郑舅舅送过去。
看着这些东西,祝文乐心里有了些想法。
第144章 锦鲤文中的秀才
前世他还是鬼魂的时候, 他看到过那些朝堂争斗,那些明争暗斗,其实有心的话, 他也能参与进去,可惜他没这份心。
最适合他的应该是偏安一隅,但是他又想为百姓多做点事情。这么算来, 嗯,他可以把目标放的大一点, 从知县变成知府,或者直接进入工部, 也不是不行、吧?
知道祝文乐的想法后,争鸣书院一众人:……
“这不是挺好的, 多有自知之明的孩子,我看你们就死心吧,就我们书院,有野心的人不会来的。”机关堂的侍讲说道。
“我这不是想着万一呢,争鸣书院至今百余年, 最高的官就是大学士,还是个虚职。别说首辅了, 连个阁老都没有,说出去, 唉。”
其余人也叹气,但学生心意已定, 他们也不好太过逼迫,随他便好。
“我说, 你们的要求也太高了, 平常书院, 能有几个中进士就够了,高点的状元探花,你们倒好,直接要阁臣!”墨院的院长无力吐糟,这些人也不知怎么在想什么。
尊礼堂的主讲谢鸿想了想,也说道:“的确,阁臣虽然无定数,但做官没有几十年是无法到达的,还要简在帝心,实在太为难学生了。”
“吾等尽所能助学生获得知识,其余的,也是力不从心。”
说是这样说,但是对于祝文乐这些有天赋的人,他们的要求还是比较高的。
周清元跟祝文乐一样,也是有天赋的,而且他对于仕途之路更为坚定,不像祝文乐、严奇志他们,还学个其它。
他心无旁骛地吸收着儒家的知识,不过想起尹家妹妹,他会帮忙抄几本医书带给她,既然尹家妹妹想走医道,他也该尊重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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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素云接过那些书,把自己做的药包拿出来,山上蚊虫多,这些正好能用上。
“又拿到医书了?”吴大夫笑着看向自己的女弟子。
没错,在发现尹素云的从医之心坚定后,他就收下了这个弟子,虽然是女子,但也可以专门学妇人科,虽然这一科的大夫不多。
本来还在犯愁呢,他虽然每一科都知道点,但一些妇人之病,他所知甚少,只能教导她基本的脉象。
没想到小弟子居然认识这么一位藏书丰富的友人,这些医书,有不少是他没见过的,也不知道是哪位神医所编。
“老师,那位编写医书的先生愿意把书给旁人看,你也能看了。”尹素云笑着说道。
看老师的表情,她就知道老师很想看这本医书,只是担心那位先生不许,所以她特意写了封信过去,请清元哥哥帮忙询问一番。
“果真?没想到世上竟有这般大方的医者,医学一道敝帚自珍的人实在太多了。”吴大夫叹了口气,为了保证自己的医方不外泄,不到万不得已,那些大夫是不会说的。
这个医方不是指开的药方,而是他平生遇到的脉象,并且根据这脉象配药,最后的结果等等,而且还得有依据。
药方易得,医方难寻,很少有大夫愿意把这些写出来。
“周家哥哥说那位先生在争鸣书院,习医多年,见到小辈喜欢习医,高兴不已。而且他还想跟老师探讨一下医书里的医方,他想将这书印刷成册,让人学习。”
“若真如此,我自然愿意,素云,你将我平时教导你们的医方都记录下来,既然要成册,那就把我的也算上。”
尹素云笑着应是,和老师、师兄们一起看医书。
越接触医道,尹素云就越喜欢,她找到了自己的方向,当然,如果尹家其余人不要再来打搅她,那就更好了。
也是因为尹家人,尹素云和吴大夫对外不称师徒,她还是保安堂的学徒,没有银钱。
不过在爹娘找她的时候,她会拿出一些钱来,就说是自己跟着吴大夫出诊时,大户人家赏的。
尹母不怎么会拿,见她过的开心,倒也没说什么。
只有尹父,即想让她回家待嫁,又想让她赚钱给他,一时陷入了两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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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入八月,新一轮的院试就快开始,今年尹具才还是没有通过府试,尹家的压力更大了。
而孙纬和陈睿正在专心致志准备院试,这近一年来,他们进步良多。
祝文乐从墨院走出来,虽然已经有了目标,但是课业也没减轻多少,该学的还是得学。
这次祝文乐他们不用再进行院试,但身为好友,总是要去看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