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行芮穆泽除了她之外只带了一个人,消失已久的方洲。
“果姐。”
方洲见到她的时候还是老样子,程果曾经以为这是疏远的恭敬,但现在才明白那是对她的尊重,而且经历了这段日子,程果再见他也多了几分亲切,只是他左侧空空的衣袖让她的心有空了一块。
“方洲,你的手……”
“之前受了点伤,现在没事了。”
“是他吗?”
她不确定,也不想确定的问。可如果那天方洲没有让她被校长的人抓去,她就不会亲眼看到芮穆泽杀了程英。
方洲才反应过来程果所说的他是指谁,“怎么会是泽哥呢,果姐你别误会,这事跟泽哥一点关系都没有,真的就是我不小心受的伤。”
尽管方洲这样说,程果还是逃不开满心的自责,还有心疼,他还那么年轻,以后还有那么长的路要走,却被害了一辈子。
原本方洲是要帮程果提行李箱,程果却没有松手,一边固执的自己提着比她都重的箱子,一边肠子都要悔青的搬家式的带了这么多东西。
只是她的抱怨才刚刚开始,手上一轻,她的行李箱就落在了别人手里,这个人总是讨厌的走路没有声音。
他们住的是一间三室两厅的套房,从来的第一天开始芮穆泽就带着另一个人每天早出晚归的见不到人影,只留下她和方洲两人。在这里芮穆泽倒是没有限制她,偶尔她也会让方洲带着她出去走走,在这个小城里逛逛,就像是只来这里旅游的游客一样。
这种旅游景点,走到哪儿都有卖那种留作纪念的小商品,不过仔细看看就会发现全国的这种东西都是大同小异,早就失去了地方特色。
但无所事事的程果却逛的津津有味,有的时候甚至能从街头逛到街尾,方洲倒是很有耐心的一直陪着她,不仅要充当力工,有的时候还要给有选择困难症的她提点建议,不得不说在这方面方洲的眼光还是不错的。
“美女,随便看看吧。”
店家是个标准的小帅哥,热情会说话,一笑起来更是阳光灿烂。
“美女,你真是太有眼光了,你手里拿着的这个吊坠是我们今年的最新款,也是卖的最好的。”
程果看着手里的小玉葫芦,确实做工很精致,成色看着也不错。
“美女,我看您眼熟啊,您是不是来过我们这边。”
店家还真是套路满满,上来就套近乎。
“这个小玉葫芦寓意很好的,代表着平安顺意。”
帅哥看到程果已有心动的迹象,便乘胜追击,“你可以买一个给弟弟,也是姐姐的一片心意。”
程果看着她身边的方洲,真的很奇怪,从没有人把他们误认为是情侣,而是很有默契的一致把他们定为姐弟,这让程果几度郁闷的觉得自己是真的老了。
“果姐,那边有家咖啡店,要不要过去坐坐,歇一歇。”
无辜躺枪的方洲适时的缓解了尴尬,事实上也是真的累了,他从来不知道自己强悍的战斗力会抵不过女人的逛街能力。
程果明显还意犹未尽,但为了照顾一下方洲,勉强的去坐了坐,正好她看他这一整天都心不在焉,几次都是欲言又止。
“说吧,有什么想跟我说的。”
方洲也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表现的这么明显,但既然程果说了,他也就开门见山了,“果姐,上次伤你的事楚涵不是故意的,您别怪她。”
他们是从小一起长的,她只是被他哥哥宠的有些刁蛮任性,说白了就是个被宠坏的孩子,而且她成长的环境也注定了她的处事方式,但她从没伤过人,也从没有这样的心思,她只是没想过她哥哥的死是遭人所害,她只是被“如果没有程果,她哥哥就不会死”这样的想法困住,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
蒋楚涵差点送走她这条小命,她确实欠她一个对不起,不过这孩子一直都是来无影去无踪的,捅了她一刀人就又消失不见了,但程果怎么也没想到这个迟来的道歉是由方洲来替她说的。
“我没怪过她。”
但其实要说全然不怪也不准确,程果确实怪过蒋楚涵,怪她当时下手太狠,害她足足在床上躺了两个月,也怪她下手太轻,如果那一刀对准了她的心脏,哪还有以后那么多的是是非非,而且说到底她们是互相亏欠。
当年她只是一心想找到害程英吸毒的人报仇,却不想阴差阳错的害死了蒋楚阳,而起那个时候她还并不认识芮穆泽。
“谢谢您。”方洲应该是没想到程果会如此大度的早已释然。
程果只是笑了笑,人的情感还真是复杂。
“方洲,你有想过不做这一行吗?”
方洲应该是第一次被问到这样的问题,或者是他从没想过,所以他真的认真的开始思考,可过了好久,还是没找到答案。
“我不知道我还能做什么,我也不会什么。”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生活方式,如果你不去尝试,就永远不会知道还会有别的可能,你也可以开一家像这样的客栈,不需要这么大,挣得钱能养活自己就行。也许在物质上不会有现在富足,但你的身心都是自由的,你可以拥有完全属于自己的生活,会有自己爱的人,会有你们的孩子,会有未来……”
在程果的话中方洲真的看到了那样美好到让他忍不住也开始去憧憬向往的以后,可他又太过理智,理智到让他必须清醒的知道他们这种人连这种幻想都不配拥有。
程果跟方洲说这些的时候真的就像个姐姐,语重心长的只想让他过得更好。
“方洲,没有什么是注定的。”
方洲没再说什么,他只是不忍心的打破程果心里的期望,之前她一直被人尽心的呵护着,不就是想让她还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了,不过却总是事与愿违。
第43章
程果一早起来就看到方洲在客厅匆忙的收拾行李。
“我们是要走了吗?”
“果姐,是我有事需要出去一趟,下会有人过来照顾您。”方洲又不放心的嘱咐道:“这期间您最好在客栈里别出去。”
程果无意识的把水倒出了杯子,“出什么事了?”
方洲没有再遮掩,直接回答了她,“泽哥在缅甸那边出了情况,我需要马上过去。”
程果坐在椅子上,双手紧握着水杯,不语。
方洲也收拾好了东西,“果姐,我走了,你照顾好自己。”
程果仍毫无反应,直到方洲走到门口。
“他……没事吧?”
“您别担心,泽哥一定不会有事的。”
“我怎么可能担心他,我巴不得……”程果紧抿着嘴唇,“你去吧,小心点。”
方洲走后偌大的屋子里更加空空荡荡,程果想起了芮穆泽在泰国出事的那次,也是留下她一个人,不同的时空里,却交错着同样的情绪。
可程果还是没有听方洲的话。
李亦饶在半个月前就向她透露了芮穆泽的行踪,这是她离开的最好机会。她之前跟李亦饶的交换条件就是帮她逃走,仅此而已。
留在宁泽到处芮穆泽的眼线,就算芮穆泽不在,她所有的行踪也会暴露无疑,就算有李亦饶的帮忙也是铤而走险,要是败露了,这个场谁都收不了。
可芮穆泽外出从不会把她带在身边,而且如果还是由李亦饶负责保护她的安全,事发之后芮穆泽不难会查出真相,她最后也未必能逃脱出来,况且李亦饶也没时间去安排后续的事。
她做了殊死一搏,拿自己的命赌一把,这也是她最后的试探,好在终于如愿。
可这样一举两得的结果却让李亦饶心里有说不出滋味,他万万没想到看上去那么柔柔弱弱的一个女孩对自己会如此的狠绝,而他,竟会质疑自己帮她究竟是对是错。
跟他一起看守程果的另一个兄弟从程果出事后整个人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他若不是校长派来的人,也会是同样的下场。芮穆泽只是把他退回了校长身边,根本不用他动用任何刑罚,这一举动便已经是再一次跟校长公然抵抗,只为了一个女人。
方洲的出现让程果有所犹豫,她不想再把他牵连其中。所以这几天明明有机会,她却迟迟未动。没想到老天都在帮她,可临到走时,总有一些在牵绊着她。
“你知道芮穆泽在缅甸出事了吗?”
“听说了一些,但具体不清楚。”
李亦饶把程果从客栈接了出来,按照原计划他是要让程果偷渡出境,然后到其他国家用一个全新的身份重新开始,但这应该是很多人都不希望的。
校长只有抓住程果这个软肋才能让芮穆泽不得不受他的掌控,若不是他自己现在在宁泽自顾不暇,李亦饶也不会这么轻易把程果接出来,而芮穆泽的处境也没好哪去,他只身一人去了缅甸,到了别人的地盘,校长当然想借此机会彻底铲除他。
涌动的暗流终于浮出水面,到了最后的生死之战。
不过谁是最后的赢家对他们来说都是坐收渔翁之利,而对于他来讲,他究竟是谁已经不重要了,因此他帮不帮她对他来说也没有了意义,可他还是按照原计划来接应她。
“只有他一个人在缅甸吗?”
“是。”
芮穆泽做事一向谨慎,可他这么做无疑是在给别人可乘之机,在这种时候他还把心腹方洲留在了她身边……虽然她已预知未来,但种种不好的念头都在她的脑子里挥之不去,让她心神难安。
“李亦饶,我想回……”
程果后面的话被淹没在了如巨雷般的轰鸣中,顷刻间,层峦叠嶂的山峰开始怒吼,巨大的石块像洪水般倾泻滚落。即便是微小的石块砸落在上面,也会因巨大的重力让他们的车变得不堪一击。
他们在狭窄的山路上左摇右摆,刚开始李亦饶还能躲避开那些足以把他们砸的粉身碎骨的巨石,可不需几秒钟,李亦饶手里的方向盘便失去了控制,终究抵不过巨大的冲击。他们的车冲破路边的束缚,随着山上掉下的石块一起滚落到悬崖下。
等程果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四周已经是一片漆黑,接着不算明亮的月光透射进来,只能不太清晰的看到他们的车被层层的树枝包裹住,他们并不能知道是身在何处。
程果浑身疼到已经弄不清自己究竟哪受了伤,借着外面的月光,她看到身边李亦饶的额头上满是血,格外的触目。
“李亦饶,李亦饶……”
她不敢动他,只能不停的喊着他的名字,他起伏的胸膛是她此时唯一的安慰。直到他慢慢睁开眼睛,程果才松了口气。
“你伤到哪儿了?”
这是他醒来的第一句话,他半阖着眼睛,连声音都是微弱不清的。
“我不知道,不过应该没什么事,你还好吗?”
他苍白的脸色,额头上不断渗出的血珠,昏昏沉沉的样子,都在告诉她,他非常的不好。程果终于明白电视里的那些片段都不是白看的,她把自己的吊带包扎在李亦饶的头上给他止血,但很快就被浸透,让人只感到无力。
“手机还能用吗?”
程果摇着头,从醒来她就想了所有能自救的方法,他们的手机早就摔的比他们还惨烈。
他们的车滚落在了山崖下树林里,茂密的枝叶起到了缓冲,才不至于车毁人亡。两个人都被卡住,根本动弹不得,此时饥寒交迫的处境让他们知道,他们应该已经被困住很久了。
只有他们两个知道的行踪,却成了他们此时致命的所在。突发的地震灾害,当地政府肯定在积极的展开救援,从人口密集的重灾区逐渐向周边扩散,在人员物资都极度匮乏的时候,那条原本就车辆稀少的边界公路已经不再是希望之地,更何况还是它下面一望无底的深渊。
即使有人会寻找失踪的他们,但谁又会知道他们是身处在这样罕无人迹的深山老林里。
程果的包里只有一袋巧克力还有喝剩下的半瓶水,却成了他们唯一的口粮。
李亦饶的情况越来越糟糕,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程果把巧克力放在了他嘴里,等它都融化掉,再继续给他,期间还会给他喂一些水帮他顺下去。
只剩下最后一块巧克力的时候,她还是没有一点的犹豫继续着刚刚的动作,尽管她本能的反应会让她不自觉的分泌口水,嘴唇早就干裂的破了一层又一层的皮。
一只手抓住了她的,原本已经虚弱到不堪一击的人不知道突然哪里来的力气,让她再向前动不了分毫。
也许是身体里有了热量,昏睡的李亦饶终于清醒了些,“我是死是活对你应该都没那么重要吧。”
在这种情况下任谁也不可能相信她这么做还是因为他能帮她,这些吃的就是活下去的希望,可她却都给了他。
“我不想跟一具死尸呆在一起。”
她固执的还要把最后那块巧克力给他,却遇上了更固执的他。
“怕了?”
虽然这么问,但她却是他见过最聪明却又最淡定的女孩。
她有想过会不会他们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是两具尸体,或者他们会变成这场地震中的失踪人口,直到他们已经化为白骨。
“为什么不杀了我?”
毕竟只有死人才最能保守秘密,杀她确实有一定的风险,但并不是不值得也不是没有机会铤而走险。
“你怎么知道我带你出来,不是想找个荒无人烟的地方杀了你,然后毁尸灭迹”
这才是他的本性,杀人如麻早已没有人性可言,更不用谈什么感情,他就是这样冷血长大的,一条条有血有肉的生命在他眼里跟路边的草木没什么区别,他根本不会关心他们的死活,同样也从没有人在乎过他。
“你怎么知道我是谁?”
尽管身体早已经虚弱不堪,但他们的意识却比任何时候都清醒,他们能做的只有无望的等待着死亡,所以就到了该说说该问问,少留遗憾的时候。
“我会预知未来。”
所以她也没有骗他,只不过他只是不在意的笑了。
“你不会死的。”
她继续向他透露着时光的秘密,她还想说我们都不会死,可这样的信念却不再强烈,慢慢的也再不足以支撑她。若他们存在的是两段并不会交错的时空,四年后的存在不能成为他们活下去的保障,也许现在的死亡也会抹掉以后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