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果从顾以铭家搬了出来,她离开的那一天许牧瞳也终于出现了。她站在离程果很远的地方,看着她不带任何留恋的收拾着东西,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已经不仅仅如此。
许牧瞳几次欲言又止,但终究还是选择了沉默。
“是来解释的,还是劝我留下的。”程果由始至终都没抬眼去看许牧瞳,说出的话也不带任何情绪。
“我就是想问问你要搬去那里,你在这儿无亲无故的,我还有套房子空着,要不你……“
“你也知道我无亲无故,醒来的时候身边只有你们,可你们做了什么。”程果一把丢掉手里的衣服,质问着她,“你和我从小一起长大,是我唯一的朋友,可你却跟着别人一起欺骗我。口口声声都是为我好,可你有没有想过,在你们给我设定的人生里是让我跟一个我根本不爱的人在一起,如果我真的如你们所愿,甚至结了婚,如果那个时候我再想起这一切,你们是想让我在一句为时已晚中过完下辈子是吗。”
许牧瞳哑口无言,甚至连她本已经在心里默念了千遍万遍的“对不起”都再也说不出口。她愿意跟顾以铭保持一致口径,也是以为忘记会是一个全新的开始,不想关心则乱,却忘了刚刚程果说的句句也是更真的现实。
可程果却忘了,她曾有希望自己能忘掉这段不堪的记忆,现在不过是心如所愿。
第41章
那些爬在程果身上的蚂蚁像是长出了坚硬又锋利的牙齿一路啃食着她,疯狂的奔向她的大脑,爆裂般地疼,五脏六腑也被撕扯着,让她忍不住想自残的撞墙,甚至是恨不得拿把刀捅向自己,流出的血液对她来说是一种解脱。
可一双手却死死地禁锢着她,而他此时的出现却成了对她最大的诱惑。
他无非就是要让她明白她只不过是他的玩物,他把她踩在脚底下揉碎,让她残留下一口气,等着她苟延残喘没有尊严底线的来跪求他。
她咬紧牙关,跟即将消耗殆尽的理智做着最后的挣扎。
她的下颚突然被一股大的力道钳制住。那股力量简直是要把她捏碎,让她不得不张开了嘴。
嘴里粘稠的液体蔓延开,充斥着她的口腔,那一刻她才意识到原来刚刚她不是想要伤害自己,是竟然有了轻生的念想。
那是她第一次看他的眼神里只剩下了恨,却成了这世间最残忍的酷刑。
她狠狠的咬向他还不肯松开她的手,使足了力气,像是终于找到了发泄的出口,他也不躲闪,就像他们之间纠缠不清的对峙。
很快,她的嘴角、齿间是更强烈的血腥味,与她的交融在一起。
她浑身都被汗水浸透,像是经历了一场浩劫,脸色惨白的像张透明的纸,仿佛成了不真实的存在。
她忽然笑了,笑容里满是凄凉,她贴在他的耳边,气若游丝。
“还满意吗?”
她没有等到他的回答,也没有再去看他,她怕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他曾对别人那样的狠戾,怕看到的是他的意犹未尽。
如果他只是想让她染上毒品,在那种飘飘欲仙仿佛到了天堂的醉生梦死中慢慢丧失自己,从□□到灵魂,最后被压榨、吞噬,任由着她像条蛆虫一样自生自灭,现在的程果觉得这样都是一种恩赐。
可他亲手调制了最浓烈的毒,让它们融进她的身体,深入骨髓,却又要将它们抽离,还是亲手的那种。他应该是想看着它们带着她的血肉生生的被一刀一刀割断,看着她是怎样被折磨的死去活来。
每次毒瘾发作的时候,他都会在,从不用绳子捆绑着她,都像这样用自己束缚着她,倒也成了她唯一发泄的出口,几次下来,他身上也是偏体鳞伤。
她知道这点皮肉伤根本伤不到他分毫,更不及她所承受的万分之一,最可悲的是她能做的只有这些。
就像无论她怎样的反抗、挣扎,更像是一场滑稽的闹剧,最后真正伤痕累累的只有她自己。
程果上一次回去的时间太短,以至于她都没有来得及去看一看在监狱里的他。其实若要再回去,她也未必会去,她想问的问题都已经有了答案。况且她两年前便已做了选择,在那段时间里她从未去探视过他,只是不知道两不相见到底能不能两不相欠。
传说作恶多端的人是会下地狱,根据生前所犯的罪状而接受不同程度的刑法,下油锅、刀山火海、抽打……她不知道自己死后会不会去走一遭,但这段日子让她知道人间的地狱应该不过如此。
好在她吸食毒品的时间不是很长,量也不是很大,几个月的强制性戒毒已经初见成效,她的症状也渐渐减轻,犯毒瘾的次数越来越少,精神状态也好了一些。起码不再整日的瘫在床上,所以当她走出卧室的时候,李亦饶虽然见她没像见鬼一样,但却比那还糟糕。
毒品他从不陌生,他也曾亲眼目睹过很多人被它残害的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但对他来说,那些只是无关紧要的别人。
他第一次会关注到原来毒品是真的会吞噬掉一个人,让她变得面目全非,只剩下一个躯壳在游荡,那个眼里有光的女孩不见了。
李亦饶端来了一杯牛奶和一块提拉米苏,“吃点东西吧。”
程果屈膝坐在沙发里,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眼神无焦距,让李亦饶不确定她到底有没有听到自己说的话。
李亦饶把那盘点心推到程果面前,加重了音量,一字一句的对她说说道:“吃饱了才有力气。”
程果终于把视线落在了他的身上,但李亦饶却不自觉的躲避开了。低垂的视线里看到了程果枯瘦如柴的手伸向了提拉米苏,这是这段日子以来她第一次主动吃东西,但也只是咬了两口她就不再吃了,转身又把自己关进了卧室。
晚上的时候芮穆泽来了,随着程果犯毒瘾次数的减少,她见到他也是屈指可数。
之前她都是在痛不欲生中,只有那样刻骨的伤痛才可以让她无所顾忌的去恨他。倒是现在清醒了,不知该如何面对。
程果今天的状态也好了很多,芮穆泽进来的时候,她正坐在书桌前上网。余光中看到他走到了她身后停了下来,屋子里很快就又恢复了安静,只有程果手指偶尔点击鼠标的声音。
从电脑屏幕里程果不太清晰的看到芮穆泽坐在沙发上,就像她曾经那样,总是对着窗外的漆黑发呆出神。此时对坐的两个人,却像两条渐行渐远的相交线。
所以当她叫他的名字时,他会觉得遥远的不真切。
“芮穆泽。”
程果过了好久才听到他的回答,“ 嗯。”
“我想到外面走走。”
之前她有提过这样的要求,但李亦饶说要经过芮穆泽的同意才行,一想到要给他打电话,她就作罢了。
“可以,让他们陪着你。”
芮穆泽说的他们,不光是李亦饶,还有一起看守她的另一个人。她就知道她现在只有相对的自由。
“芮穆泽。”她又叫了他。
“嗯。”这一次他的回答没有任何的犹豫。
“如果我能做到放下,你会让我走吗。”程果的话了听不出她任何的情绪,就像她对他的回答并不在乎期待,只是随口一问。
“不会。”可芮穆泽给她的却是再坚定不过的回答。
程果自嘲的笑了,原来由始至终放不下的那个人是他,准确的来说他是不甘心放手,因为这些还远远不够。
可他忘了,她所说的是她放下了,她曾经的放不下是因为仇恨,所以她还愿意活下去。
芮穆泽的离开结束了这场难得却不愉快的对话,程果也才看到她身后的柜子上放了满满一大袋子的提拉米苏。
程果已经忘了自己有多久没有呼吸到新鲜空气,自己就像是在阴暗的储藏室发霉了一样,那样温暖和煦的阳光却让她觉得刺目。她才稍稍把脚迈进,就被炙烤着,仿佛被烫伤了一样让她不敢再靠进分毫。
原来现在的她早已习惯生活在黑暗里。
江边依旧的是人来人往,每个人都沉浸在各自的欢乐中。李亦饶今天还带了风筝,是他自己做的,只不过程果早就没了这份兴致。
对面的冰淇淋店外依旧排着长长的队,多数都是男孩子站在大日头下,而他们的另一半此时应该等在某个阴凉的地方,或者正在附近的商场逛街、做美甲。
“我想吃冰淇淋。”
正在认真思考自己做的风筝是不是很丑的李亦饶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程果是在跟他说话,但也因此遭到了程果强烈的不满。
“怎么,现在连我吃什么都不允许,还是连这些事都需要请示芮穆泽。”
李亦饶示意另一个人去帮她买。
“我想看放风筝。”
这句话如果去掉一个字李亦饶倒是能理解,但什么叫看放风筝呢。而且恰巧不巧的现在整个广场一个放风筝的人都没有。
难不成这位大小姐是想她坐着,他跑着,他放着,她看着,敢情她这是想溜傻小子呢。
今天应该是近几天温度最高的一天,也是难得的好天气,真是万里都找不到一片能遮阳的云彩,连路旁的树叶都垂着个脑袋没了精气神儿。江边人虽然多,但多数都是外地游客,要不就是打着遮阳伞,戴着遮阳帽,要不就是抓紧时间留影拍照证明自己到此一游即可,但也没想到还能多欣赏一道风景。
蓝蓝的天空没云飘,倒是有个风筝跑,傻小子下面牵着线,三十度可劲跑。
李亦饶累的满头大汗,一回头,说是想要看放风筝的人竟跟一位帅气的小哥哥聊着天,完全忽略了拷贝烤熟了的他。
李亦饶收起风筝回去的时候那个小哥哥早已经走了。
“刚刚那是谁。”
这种质问的语气让程果的脸瞬间冷了下来,跟刚刚也是判若两人。
李亦饶态度不佳,但也没再继续逼问程果,而是拿出手机,程果再清楚不过他要做什么。
“就是个问路的路人,我现在连跟别人说话的权利都没有,还是你要把他也赶尽杀绝。”
程果的语气里满是对他们的厌恶,此时她要的冰淇淋也终于买回来了,那个人一路小跑才没有化掉,可程果一眼都懒得看,直接起身走人。
李亦饶跟在她身后,收起了手机。
第42章
“程果,程果……”
有个声音在不停的喊着她,可她眼前却是雾茫茫一片,看不真切。整个人仿佛都置身在云端上飘飘然。
“芮穆泽,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对吗?”
“程果,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可你还没说过你爱我。”
“我是个最恶多端的人,连灵魂都是肮脏不堪的,而我最难以饶恕的罪行就是自私的把你拖了进来,
我以为我能让你生活在我渴望的阳光下,
我以为我可以想成为你坚不可摧的城墙,
可到最后,我却什么都没能做到。
……
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却又虚幻、飘渺。
程果竟得到了渴望已久的解脱和释放,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会对这玩意儿深陷其中,无法自拔。早知如此,也许不用他们大费周折,她自己就会试试了。
她脸上挨着的这一巴掌是下足了力气,她的脸瞬间肿了起来,嘴角是她熟悉的血腥,也终于让她回到了现实世界。
“谁给你的毒品,”
芮穆泽半跪在她身边,揪着她的衣领,第一次撕心裂肺的吼着她,他的眼睛里都已经被血色充红。
“没有人给我,是我自己买的。”程果还沉浸在刚刚,连说话的声音都是轻飘飘的。
“为什么这么做?”
复吸不仅仅意味着她抵不住毒品的诱惑,还有自我放弃。
芮穆泽起身,迫使着自己冷静下来,却仍在屋子里焦躁的徘徊,彷徨,无措,心里滔天的怒气却无从发泄。
戒毒基本有三种方法,物理戒断法、药物戒断法和采用针灸、理疗仪等过手段的非药物戒断法。后两张方法比较科学,但持续时间长,还有复吸的隐患。
物理戒断法由来已久,虽然残忍,但比较彻底,所以现在还很国家还都在延用。是让吸毒者通过体验到难受和痛苦,有助于吸取教训,不再复吸。
芮穆泽亲眼目睹过太多这种非常人般的折磨,却从没想过这种痛彻心扉有一天也会让他感同身受,甚至那种痛在他身上蔓延到至今。
“这不是你想看到的吗?或者说我这样作贱自己你应该更高兴。”她已满不在乎自己□□的疼痛,这已经成了对她最轻的折磨。
芮穆泽拿起地上银色的包装纸,上面还残留着白色的粉末,通过色泽判断,这点货的纯度还不低。
程果的手边是她刚刚注射用的针管,针头上还挂着晶莹剔透的水珠,可它却是致命的诱惑。
“使用静脉注射的,都是有一定的吸毒史的,随性毒瘾的增加,鼻吸的方式已经满足不了,而这种方式可以让毒性迅速直达心脏,让人瞬间就感受到吸毒后所谓的舒服感。但同样,如果掌握不好量,轻则休克,心跳缓慢全身虚脱,重则陷入昏迷,直至死亡。”芮穆泽轻描淡写的说着程果的作死行为,表现出的都是他的满不在乎。
“很好啊,我要是死了也是我咎由自取,你还不用承担任何责任。”
“你要死也只能死在我手里,不过就像你说的,你死了,就没得玩了。”
什么时候起,他们连说话都要互相伤害。
“过几天我要去云南,你跟我一起。”
“就我现在这样,你还怕我跑了不成。而且现在我更要抱紧你大腿了,你说我要是从你那买毒品,你会不会给我打个折优惠些。”
“或许吧,看我心情。程果,做任何事之前都要想清楚后果,咱们之间说结束的人只能是我。”
他再一次警告她,让她永远都不能忘记她对他来说究竟是什么。
芮穆泽带程果去的是云南边界的一个小城,这里景色秀丽,气候宜人据说还是傣族文化的发源地,每年的泼水节点灯节都能吸引很多游客,而且与缅甸山水相连,村寨相望,还可以领略到异域风光。
他们住的客栈也很有特色,虽然位置偏远了一些,但是一推开窗户望眼便是苍翠的群山重重叠叠,让人仿佛置身在生态园林中,天然的氧吧,让人得到身心的放松。而起明明是初次来的地方,却总有似曾相识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