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芫,你记住了,一定要飞升,飞升之后,这世间万物与你再无瓜葛,再也不要回来。永远不要回来。”
“师尊……”凌芫急忙道。
师白伸手将一个盒子交给凌芫,道:“离开时,带走它。”
凌芫缓缓打开了盒子,只见一缕青丝摆在里面,他疑惑。师白轻叹一口气,道:“这是你父母的发丝,临走时,你一定要带走它,也算是带走了他们。记住,永远不要再回来。”
师白将这些年的亏欠全部放在了这个盒子里,当年他的女儿一意孤行,嫁给了凌莫,致使凌莫放弃飞升机遇,遭百家的白眼。
后来凌莫夫妻二人为了什么生灵平等,偏要保护赤风谷的族人,而双双身亡,只留下了一个髫稚小儿——凌芫。
师白接管了凌家,却只当自己是众弟子的师尊,他有太多的亏欠,对于凌莫,也对于自己的女儿,还有自己的外孙。
凌莫如果飞升了,此刻应该是受万世敬仰的神君了。
如今凌芫终于到了该飞升的时候了,也算是了却他的一番心愿,弥补这数年间的遗憾与亏欠。
凌芫咽下一口唾沫,正襟坐于席上,再拜。
第91章 流暮知余孽未亡
“看来那些迟家余孽还是有些用处的,这么快就找到了。孙格,你也是聪明啊!”
杨天堑笑着说。
孙格一边倒茶,一边道:“属下知道他们一定会想办法碰面,便派了几个死士前去跟随,既然是死士,便也有回不来的可能,就算迟芸他们抓住了死士,也想不到我们不止有死士。”
杨天堑哈哈大笑,“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等我们除掉了迟芸,阿隆几个人再慢慢除掉,他们连自家的小姐都能背叛,在我们手里更不能久留。”
流暮设宴的时候,几个身着流暮校服的生面孔出现在后堂,那边都是流暮的外门弟子,不认得人也是常事,便也没放在心上。
杜子熙正忙前忙后地送餐盘,路上正巧遇见这几个人。
便听见他们悄声说着什么,仔细间似乎听到了“迟芸没死”“山林”“余孽”之类的词。
杜子熙一听见,手上的盘子差点跌落,便连忙摇摇晃晃地拖住。他一步步挪到那几人旁边,小心翼翼问道:“师兄们,请问你们刚才在说什么呀?什么迟芸?”
一个人见他灰头土脸的,很不耐烦,瞥了他一个白眼,敷衍道:“就是迟芸还没死,你一个外门弟子打听那么多干什么?!干好你的活去!”
杜子熙连忙道歉,“对不起师兄!我只是一时好奇,麻烦师兄在多告知我一些,我口袋里还有些碎银子,师兄们拿去分一分吧!”
一个人听说有银子,便赶忙从他口袋里掏了掏,果然掏出了银子,便笑道:“小师弟,没想到你还有些东西啊!”
杜子熙不好意思道:“这都是我平时攒下来的,师兄快讲吧,我就是听一乐呵。”
“那好,拿人家手短嘛!话说当日安定山一战,先迟家主身陨,迟芸悲愤过度,以一敌百,遭万箭齐发,她为了护住先迟家主的遗体,瞬间被扎成了筛子!那场面,啧啧啧~”
杜子熙一愣神,他从来不敢想象那是何等场面,他就像是瞬间失去了呼吸一般。
那人便继续道:“所有人都以为她必死无疑了,谁知道突然冲出来一个不怕死的迟家修士,将她带走了,速度之快,就连各世家家主都看不清,甚至到现在都不知道他是谁,只知道是迟家的。本以为迟芸就算是被带走了,也不过是被吊着一口气,活不久了。没想到过了数月,一老农上山采药,回到家里便疯了,满口的胡话!他家里人以为他中了邪,便找了咱们流暮的修士前去除邪,只听见那老农嘴里说着‘铜炉山有一个赤红眼睛的妖怪,手里拿着一把用人骨头做的扇子!’那妖怪还扬言要杀了老农,用来做扇子!人皮做扇面,人骨为扇骨。”
“咱们的修士去了铜炉山,当真是见到了如野兽一般披头散发的红眼妖怪穿梭在林子里,她一见到修士,便立马跑了。可咱们修士还是看的真真的!那就是迟芸!这可是咱内门弟子才知道的,已经禀报了凌肃师兄,小师弟,你可千万别往外说呀!”
杜子熙早就听愣了,被这么一点,连忙应声,“我绝对不往外说!”
过一会儿,他又小心翼翼问道:“那迟芸为何是红色眼睛?”
那人笑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听说,”他压低了声音,“她是赤风谷余孽……”
!!
杜子熙愣在原地,那几人掂着银子心满意得地离开了。
杜子熙虽不知赤风谷是哪里,但他却记得年少之时,父母曾告诫过他这个名字是万万不能提起的,先流暮家主和先迟家主全都死在那里。
杜子熙没见过先流暮家主,他一出生便是师白掌家了,但父母曾跟他提起过先流暮家主的英勇。
满打满算,赤风谷已经灭亡近二十年了。
小时候,他第一次见到迟芸的时候,那时她明明是一个瞳孔乌黑的清纯少女,他怎么也想不出来,一双赤红色的眼睛,满身污垢、披头散发的她是什么样子。
有时候,他常常怀念小时候躲起来喝酒的样子,怀念迟芸给他送来一条活生生地鱼,告诉他要多吃鱼补补。
杜子熙托起手上的白玉盘子,上面残留的食物残渣却是他从未尝过的。
不久后,流暮便有了迟芸的传言。
有些传言是好,有些传言是坏。
有人说迟芸怕是早已死无葬身之地了,有人说她死得还挺可惜的,有的人说她活该,有的人甚至怀念与她同窗的日子。还有,她在峒烛山没有死的传言。
师白气得吹胡子瞪眼,严厉要求彻查这些传言,将散布谣言者驱逐出流暮。
谁知道谣言竟然越闹越凶,竟然传到了凌肃与凌芫的耳朵里。
凌芫本在闭关,这流言竟然也能传到他那里,像是人为,但毕竟谣言闹得那么凶,也没有人意识到。
师白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
凌芫擅自出关,被师白叫来训导,谁知道不仅没能将凌芫重新带回闭关,反而引得凌肃也来了。
凌肃自请前去峒烛山,想要消灭流言,必须要去一探究竟,才能让流言不攻自破。
师白气得捂着胸口大骂,“好啊!你们两兄弟,好啊!一个个的都盼着那妖女还活着!我告诉你们,就算她还活着,也逃不过百家的征伐!”
“师尊!迟芸是先迟家主的妹妹,先迟家主已亡故,我们迟凌两家世交,难道连这点情分也没有了吗?迟芸现在已经落得颠沛流离、无家可归了……”凌芫反驳道。
“她无家可归关你什么事?!我告诉过你,从此往后,这世间所有的东西、所有事,都与你无关!”
“师尊,难道飞升就是要灭人性?!”
“闭嘴,滚回去!”
“师尊!”凌芫不知所措,他想过自己为何要飞升,却始终不得解,可如今看来,这飞升与否或许没有那么重要了。
凌芫冷下脸,“师尊,弟子从未想过飞升。”
师白的脸早已憋红,怒气未消,又被这一句话击中了心窝。他沉重地呼吸着,看向凌肃,道:“将凌芫带回去,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能放他出来!”
凌肃一怔,一面是师尊,一面是师弟。
三人站在一间屋子里,浓烈地压迫气息充斥着。
突然之间,一道寒光闪现,凌肃拔出了剑。
第92章 峒烛山另起炉灶
“师弟,快走。”
凌肃催促着凌芫,随后来了不少弟子将此二人围住。
凌肃面寒至极,冷着脸道:“师弟们这是想要杀了我二人?”
流暮弟子面面相觑,甚至有些不敢动手,随着凌肃与凌芫二人的逼近,他们连连后退。
“师兄,师尊是为了你们好!求你们快回去吧!”有师弟喊道。
师白迈出门,看着院子里针锋相对的弟子们,面部充血。“你们这是要反了?!”
“师尊!我二人并无不敬之意,只是思师妹心切!若是师尊允了我二人,弟子愿意领罚!”凌肃看着师白道。
“休想!”
凌肃轻轻叹笑,“那就不要怪弟子了。”
随后剑刃发出一道道剑光,师弟们打不过他,但也得迎刃而上。
两把利刃拿在师兄弟二人手里,便叫兄弟同心。
混乱间,凌肃喊着凌芫,叫其快走。
腾出空,凌芫手中的剑突然飞了出去,下一秒便踩在了他的脚下,一瞬间,腾云而去。
柴房的人看向天空,虽然他们从未有过自己的剑,但这道光亮十足的剑芒他们很是熟悉。杜子熙提着水桶,额间的汗珠流下,目送凌芫离去,随后又继续了做自己的事。
·
迟芸独自静坐在山洞里,小克急忙赶来,陈子逸在山洞外。
小克喊道:“师姐!师姐!不好了!”
陈子逸赶忙拦住他,道:“你忘了昨天怎么说的吗?”
小克好似想起了什么,改口喊道:“师宗!不好了!”
陈子逸这才让他进去。
迟芸睁开眼,手上的一股黑黑的气息也瞬间消失了,她平静道:“出什么事了?”
小克气喘吁吁的,像是爬了半个山头跑上来的。
“死……死士!那个死士,他……您快去看看吧!”
迟芸站起身,一脸平静。
到了那关押死士的山崖石洞,只见那死士早就已经不是刚进来时候的样子了。
他身上的衣服早就已经被扒干净了,露出来的也不是平常人的皮肤,破了的地方露出来的也不是正常人的肉。
他皮肤皱巴巴的,像是一根枯木,又破了的地方像是被穿了孔一样,露出体内干瘪的内脏,黝黑的骨头露在外面,还能看见旁边微微动弹的肉。
他就像是一根被鸟琢得遍体鳞伤的老枯木一样。
一见到迟芸,他艰难地抬起头,一双凸起的眼睛像是好无光泽的烂泥石头一样,就连在河边随便捡一个石头,都比这双眼睛要好上百倍。
“嗷唔……”他说话已经难以听清了,但细听还尚且能听懂这是在喊她“妖女”。
迟芸冷冷道:“想说什么快些说,很快,你就再也说不了话了。”
迟芸打量着他,“你家主人是不打算要你了,没关系啊,我还缺条狗呢。不愿意效忠我,我有得是办法,你平日里吃的那些食物,是能维持你不死,但里面也掺了不少毒草呢。这山谷里没有多少野菜,为了活下去,必须要多找些能吃的才行,但你没吃过的,我不敢吃。”
死士凸起的眼珠子恶狠狠地盯着她,口中含糊不清却看不见牙齿在哪里,就连舌头也干缩得看不明白了。
“不过你放心,你死不了的。我拿我身上的血给你喝,你可以维持生命,别人我都不舍得给呢。”迟芸轻笑。
这死士一向是很恶心她,现在得知自己竟然饮了她的血来维持这个半死不活的身体,更是恶心至极了。
“你以为我不知你的主人是谁?呵,异想天开。”
他努力发出声音。“呃唔……”声音十分微弱沙哑。
“以后,叫我峒烛师宗。”
他沙哑着,对于他自己来说,他已经努力表现自己的愤怒,可在旁人看来,他就是一堆枯木。
迟芸不允许任何人挑战她,就算他只是一个籍籍无名之徒,但对于她来说,就算他只是只蝼蚁,也休想在她眼皮子底下放肆。
数月的修养生息,峒烛山峒烛山上的人恢复了些许元气。
迟家留下的这些弟子在外人眼里便是活靶子,峒烛山也必然会成为众矢之的,所以他们迫切地建立起来一个新的小家族。
迟芸不再是迟家小姐,而是让人尊崇的峒烛师宗,迟家弟子成了峒烛弟子。
山下不知哪里传着峒烛师宗的流言,说她是神女后代,奈何被人追杀诬陷为妖女,才流落至此。迟芸对这些流言毫不在乎,只是尽力建设这个山头。
水尸、火尸、土时足以将峒烛山团团护住,除此之外,还有一些行尸走肉。
山野里不少死了的野兽飞禽,不能食用,迟芸便将其炼化,凶煞非常。
经过了数月的艰辛,峒烛山总算是有了起色。
山下的镇子总能见到峒烛山上有时候莫名传来一些奇怪的声响或者飞起黑雾,有人耐不住好奇,也曾上去探查过,有人死在了半山腰,有人碰巧被下山的峒烛弟子救下。
后来便有不少人前去求学,说是峒烛师宗尊为神女,比那些修仙的厉害百倍。
迟芸受到不少新弟子的拜见,将他们纳入门下。
山洞石壁上燃着摇曳的灯火,迟芸扶额,一袭黑红相间的衣衫衬得她有些许凶煞。
她坐于高堂之上,脚下踩着一堆类似于枯木的东西,见陈子逸过来,她便一脚将其踢开。
只见那枯木滚到一边,缓缓起身,竟有了四根瘦削的肢体。
细看它,这原来是那死士。
陈子逸手提一盒糕点,欣喜道:“镇子上新开了家糕点铺,我买回来些给你尝尝。想来,我好像已经很久没有给阿芸买糕点了。不知道阿芸喜不喜欢吃。”他有些愧疚。
迟芸接过来,一副笑脸。
“你买的我当然爱吃。不过,没有什么特殊的情况,还是少下山吧,怕你遇到危险。”
陈子逸有些不好意思,“给阿芸买糕点,就是特殊的事情。”
他瞥向一旁弓背皱缩的那死士,那死士只有呆滞的看不清的表情。
“阿芸,你就打算这么一直留着他吗?把他变成这样,成天看着恶心人,倒不如直接杀了。”
迟芸轻笑一声,“左右不过一条狗罢了,我留着还有用呢。你若是看着碍眼的话,我可以把他处理掉,但还是会留他一口气,叫他生不如死得才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