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食卖这么贵,这里的人难得没有跟他们计较, 便是买了早食,听了奉承话,回到前面等待时,又变的忐忑不安。
榜上能不能找到那个名字呢?
维枃也二更天起来,然后再睡不着,点了灯,披了件衣裳,打算用读书来安稳心神,却发现今日的心思已然不在读书上,只好放下书本,圾了双软鞋往外面走走。四月的北京城夜里,依然寒凉入骨,夜风带着凛冬未尽的寒气直直扑上来,维枃立时打了一个激灵,忙裹紧衣裳回屋来。
睡是睡不着了,这长夜又难挨,再次往书房里去,寻了一副棋,披着被子坐灯下左右手博弈……将将四更半,门外就传来声响,他的随者揽经在门外问:“大郎可是起了?”
“起了。你进来。”
揽经推门进门,穿着已然十分整齐。
“我先去给大郎等榜,大郎再睡一会儿。”
“睡不着了。”
揽经笑说:“不独大郎睡不着,我也是睡不着,二更半就起来折腾,同屋的人都怨了我。我昨天就打听过了,许多人家四更天就去那里等榜了,我寻思我也等去,好过这样的煎熬。”
维枃叹气:“我如今倒不怕榜上无名,只怕榜上有名了。此届文采出众者如过江之鲫,余杭嘉兴的学子一来,我等北方学子……全无胜算。若落入三甲之地,还不如榜上无名。”
揽经安慰道:“大郎着实太过忧心,那日亲家大人也说了,取中与否,在五五数内,断不会落入三甲。大郎安心,我且去了,我只在三甲榜那里等,若无大郎的名字,便是大喜事。大郎过后再来,也能结识几个同期好友。”
维枃撂了棋子,开始穿衣裳。
“也好,你先去,找个暖和的地方等,出了榜,我再和妹夫过去。路上有卖热食的,记得买一份,要不这么冷的天,扛不住。”
揽经笑说:“知道,那我去了。”
出了门,见凌家拨来伺候大郎起居的小子正好来了,揽经拦住他:“大郎正在穿衣服,你先去端洗脸水来,有浓茶的话,也沏一壶来。”
小子问:“哥哥穿戴整齐可要出门?”
揽经:“嗯,去等榜,今日小心伺候,手脚麻利些,嘴也甜些,有你的好处。”
小子明悟的点头:“省的了,若真得了赏,给哥哥打壶好酒。”
揽经捋一把他的脑袋:“臭小子,心思还挺多。”
然后笑着出门。
维枃刚洗漱完,凌三郎就来了,也是穿戴整齐,头上攒了两条金丝带,在烛火下,明晃晃的耀眼。也是凌三郎长相俊俏有几分娇矜气度,这才压下了两条明晃晃的金丝带,没显出俗气来。
维枃自己,就系惯常系的青蓝书生带,巾带两头绣了近色的竹叶,里面压了一层衬布,有了重量,起风时就不会乱飞了。衣裳也换了一套青绿常服,只衣角处绣了近色的竹叶,与巾带上正好一套。维枃身量擎长,这么一穿戴,很有几分玉树临风的气质,他又沉稳,便少了几分风流,看着很是让长辈们喜欢的模样。
“内兄今日可谓气度斐然了。”凌三郎不禁夸赞。
维枃笑说:“实是为了交几个性通相通的朋友,才如此郑重。”
读书重要,交友也重要,若能在今日那般场合交三五个知己好友,便是一生的幸事,岂能不郑重其事。
凌三郎说:“我陪内兄去鸿宾楼吃早食,那里的状元鸭可谓一绝,据说是从旧京沿运河运来的,用窑炉烤几个时辰,皮酥肉嫩,爽美异常。需早些去才能买到,若去晚了,就没了。那里也有许多考子在,大家也方便一起交流。”
这么说,维枃就想到了去年在二叔家吃过的烤鸭,皮肉酥脆,油汁丰厚香醇,用小刀片成小片,蘸上甜味的面酱辛辣的齑酱,并着葱丝青瓜丝芥菜丝一起,裹小饼吃,简直是绝味。这一想,就觉口中泛津,腹内空虚难忍,不由催凌三郎快些走,免得去迟了。
凌三郎被他拉的一个踉跄,随后笑着跟上去,他这内兄,看着端方持重,却仍不失少年心性,听见有好吃的,情态如小儿一般。
鸿宾楼主人是江南人,餐饮也是江南口味,许多南省举子上京应试时,多会住在这里,只为能吃的舒心些,免了水土不服的困扰。
如今水路畅通,运河能一直将江南的饮食习惯带向京城,也将山东的饮食习惯带入京城,京城原来简单的饮食有了这些地方的饮食渗入,如今也变的很丰富。
鸿宾楼里主江南菜系,也会捎带些鲁菜,冀豫菜等京城周边地区的菜肴。
不过,状元鸭仍是招牌,来住店的人若不吃上一回,就算是此行虚度了。
维枃凌三郎以为自己走的早,谁知到了地儿才发现,楼里早坐满了人,小侍见两人气度非常,就带人上了二楼,二楼的栏杆边设了一圈的小座,每座能坐下四五个人,只是他们上来时,见小座也是几乎满了人,看模样,应都是此次考学来的举子。
只能与人拼桌了。
然后,就看见了几个熟人。
“行舟,晚俞,冲景……”
“唉,是顾兄,正巧,恰在此时遇见了。”
“一别半年,我还道入了京后怎么没见着你们,却原来是藏在此处?”
旁座还有几人,他们不认识维枃,但见他修长俊朗,眉眼又平顺可亲,也起了结交心思,便问那三人:“这位仁兄,可是哪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