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叫晚俞的青年说:“你们不识得他,他便是苏北布政司府顾大人的侄子,去岁秋底游历至苏北时,我们结交过的,为人踏实沉稳,学问也扎实的很。是个很值得相交的人。”
又向维枃介绍几人:“这四人是余杭学子,穿蓝衣的这位是王兄,晋时琅琊王氏的一支,为人宽厚肃正,有奇才。这位是苏兄,宋时东坡先生之后,有先祖遗风,诗词一道,同岁之人,无能出其右者,也是个殊为可爱可交结之人。这位是齐兄,年岁最长,为人可靠,我们几人多受他照顾;这位嘛,是宁兄,书香世家,与王兄是旧交,也是个爽朗性情之人。”
维枃纳身而拜,口称学兄,几人也回身而拜,回呼学兄。
一座盛不下这许多人,那位唤行舟的年轻人去别的座上与人交谈几句,便将另外三个桌子上的人拼坐两桌,空了一张桌子,招呼大家将空桌椅搬来,同拼一处。
晚俞给行舟抱了一个拳,表示佩服,行舟笑着按下他的拳,回身坐到凌三郎身侧。
维枃又给大家介绍凌三郎:“这位是我妹婿,凌策之。”
众人见他打扮,便知他也是官家子,于是又一阵称呼。
好容易坐定,维枃才开口:“我是半宿没睡,好容易挨到五更天,妹婿过来邀我吃鸿宾楼的状元鸭,真是料不到,正巧就遇到你们了。你们什么时候来的京城?”
晚俞说:“南榜出来,我们歇了两天,就打点行礼出行了,正遇着维梌维杞两个师弟也要出行,索性大家一起开了户籍学馆证明等,同天离了苏北,他们往余杭去了,我们乘船北上。昨晚也是一宿没怎么睡,我们几个说了半夜,然后就来了这边等消息。”
行舟给两人倒了茶水,向楼里的侍者问:“给这个桌再来一只状元鸭,再来两碗阳春细面。”
小侍者点头应下,去楼下传菜。
几人闲话了几句,又开始通晓姓名,王兄王华字仲华,苏兄苏瞻之字应衡,齐兄齐仕达字长治,宁兄宁正则梦荃。凌三郎也知道了行舟姓徐名知安,晚俞姓魏名守重,冲景姓余名知礼,是苏北学子。去岁维枃去苏北时,顾二叔带他与苏北官学生员们相结识,并且在一起互通过学问。因彼此性情相投,遂各引为知交。
魏晚俞是个很爽朗明快之人,有他在的地方,笑声也比别处多,不多时,这桌就笑声渐起,热闹开来。
维枃探过身,隔着凌三郎问徐行舟:“家里一切都好?”
徐行舟笑答:“一切皆好,母亲早起能打三趟拳,父亲又在准备出游事宜。”
维枃不由叹道:“伯父伯母实是旷达之人。”
另外几人听到此话,也都附和:“顾兄所言极是。”
魏晚俞笑:“我常劝父母多学学徐家伯父伯母,如此,才能显出真正的家和万事兴来,省得我父总言我没了体统,棍棒日日为我备着,又常诫我说“多学学知安的稳重才好”,于是我也反过来劝我父母“多学学徐伯父伯母才好”,父亲听了反不痛快,找着由头去找徐伯父吃酒,回家来后再不说让我与行舟学些稳重行径了……”
“哈哈哈……晚俞你这话传回家里,魏伯父许是又要教你“何为体统”了。”
“话说回来,你们两家相交已久,难道徐伯父不曾劝过行舟你“多学些晚俞的明朗”吗?”
徐行舟笑:“我父亲每日三问“你母亲在做何事?”“你母亲在何处?”“你……哦,我儿,你几时回来,可见了你母亲?”……我家父亲一生只管我母亲,我的事,都是顺便在管,自然不求我学谁不学谁。”
维枃听的呆愣不已,他是甚少见到做儿子的如此在别人面前侃于自家父母,顾家是绝对不许儿子如此的。
余冲景推他的肩:“顾兄不必惊讶,熟知他两人的人都知道,徐魏两家长辈皆是风趣之人,他们在家时也是这般说话的。”
齐长治已年愈三十,大儿也只比凌三郎小两岁,见着魏徐两人说了些世俗之人听了觉的不妥当的话,就及时止住,正巧状元鸭也来了,他用湿帕子擦过手,亲自给众人撕鸭肉,烫的嘶嘶声不停。
徐行舟慢调磨着梅齑酱,这烤的油脆的鸭肉,需要蘸上梅齑酱解腻。
凌三郎先夹一筷子带皮鸭胸肉蘸上梅齑酱放进维枃面前的食碟中:“大兄快尝尝,他家这鸭肉,就要连皮带肉一口下去才知道那是什么神仙滋味。”
维枃见众人也拿了筷子,这才将碟里的鸭肉夹起放进嘴里,果真是香脆油润,上等滋味,只是总觉得好像少了什么,不够尽兴。
凌三郎问:“怎样?”
维枃点头:“确实难得。”
凌三郎:“当然难得,这可是全京城最好吃的一味鸭子。”
维枃笑说:“那你多吃点儿。”
另外几人也是吃了筷子就停了,留了不少带肉架骨。
宁梦荃叫小侍过来:“将这些架骨过油炸炸,炸酥脆了撒些胡椒末盐末再送上来,顺便取一坛好酒并几个爽利的下酒小菜,记在我的帐上。”
凌三郎忙拉住他:“今日大家都聚在京城,该是我的东道,这一场,该由我来请。”
苏应衡反扯凌三郎坐下:“让他请吧,他是大户,咱们家资都不如他,吃他一顿也使得。”
凌三郎毕竟年少了几岁,见他们要了酒,就说:“今日放榜,如何能吃酒?”
苏应衡应他:“如何不能吃?当此时下,最宜吃酒,若我们榜上有名,便是欢喜事,欢喜事怎能没有酒呢?若我们榜上无名,也无干,就当为别人贺,为别人做贺,又怎么能少了美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