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屋里一时寂静无声,只能听到锅铲划过锅底的声音。两人虽然都没说话,空气中却好像流淌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将两人层层叠叠地围绕起来。
半个时辰后,四样菜就做好了。因桌子不大,就给分成了两桌,那菜也都给分成了两份。
秦百福坐炕上想得好好的,待会吃饭时,得多灌刘力两盅酒,就等着人酒后吐真言了。他知道自己的酒力不佳,就想着待会喝的时候意思意思,反正自己是长辈,人也不能把自己咋样。
等真吃上了饭,这情形却又起了变化。秦百福推说自己酒量不佳,刘力也推说不能喝酒,只能尝几口。只秦百福说的自然是真心话,可刘力想的却是待会怕喝多了,一身酒气,惹人烦。
秦百福自然不晓得刘力心里那点算计,只在心里感叹:这小子年龄不大,心眼子可不少。这是看出自己的打算了?罢了,先吃菜吧。
秦雅做的这四道菜都不是啥稀罕的:炖白菜、干豆腐炒肉、蒸鸡蛋焖子,外加一个炒蒜苗。这蒜苗还是拿大蒜放水里栽上,长出来的。原本其他人还觉得这事不靠谱,哪有水里就能长出菜来的?就是那水稻,也得先把根扎到土里才行。
秦雅自是没法告诉他们,在前世,阳台种菜可是流行过好一阵子的,像生豆芽、生蒜苗这些,她都是那时候学会的。她还跟着买过育苗盘,种过萝卜苗啥的呢。
除了那四道菜,桌上还摆了一盘子咸菜,是从酱缸里捞出来的,用水洗两遍,切成片,就可以直接吃了。
在关外,这么吃的人不在少数。下酱的时候是夏天,那时候自是啥菜都不缺,就有人想了个法,把这黄瓜、茄子啥的,都给装到干净布袋里,放到酱缸里头腌上。等到了冬天没有菜吃的时候,就可以切点酱缸咸菜。
当然,这酱缸咸菜也不是每家都愿意吃,因为那酱缸里头一放上咸菜,那酱就变稀了。秦雅倒没觉得有啥不好吃的,到了没菜的时候,有口吃的就算不错了,还讲究啥稀不稀的?总比干吃饭强。
陈氏看着秦百福把酒壶拎出来,却有些欲言又止,别人不知道,她可是知道秦百福喝多了是啥样,只盼着这人能少喝点,待会可别出丑才好。
可人哪能啥都如意呢?那心想可不一定就成事成。秦百福本来还在心里不住提醒自己,既然人家不想多喝,他作为长辈的总不好硬灌。可酒壶都拿上来,也不好放那儿当摆设,总要来一盅。
刘力本想着,头回和未来老丈人吃饭,还是少喝点,就喝两盅也差不多了。他打算得挺好,还想着喝酒得先吃菜,若不然待会那肚子里指定难受,还给秦百福夹了好些菜。
可没想到两盅酒下肚,秦百福不止脸上挂了红,那眼神都有点迷瞪了。刘力也不是那滴酒不沾的人,一见这情形,哪还有不明白的,这是喝多了。他有些无措地看了看秦大川,这可真不是他故意灌酒,谁能知道这人酒这么浅,还敢拿着酒壶上桌。
秦大川赶紧把酒壶从桌上拿下来,放到炕上,可再不能喝了。他爹一喝多了,那话贼多,逮着一个人就说起个没完。每回都从自己小时候讲起,他都四十好几了,这几十年的事可不得说上好一阵嘛。
他站起来,想着把他爹搀起来,扶到那屋去躺一会醒醒酒去。可没成想,他爹大手一挥,直接把他扒拉到一边,伸手拽住刘力的袖子,道:“你说,你那阵说的都是真话?没骗我?”
刘力把头点得如捣蒜,道:“我那都是真心话,不带一句假的。要是有一句假话,您到时候拿大棍子打我,我连躲都不带躲的。您要是还不信,我在这儿给您发个誓。”
“行了行了,喝得醉醺醺的,也不是说事的时候。”陈氏放下筷子,上前拦住了俩人。哪有酒桌上就把终身大事就得定下来的,那也太儿戏了。
“你个女人家家的,别啥都管。我可和你说,将来你要是对不起我闺女,我可饶不了你。你别以为我离得远,就管不着你了。”
秦雅还觉得挺稀奇的,这人喝醉了真是啥样都有,就她爹这样,一眼就能看出来是醉了。她还听说有人越喝那眼睛越亮,别人都看不出来。看来以后,可不敢再让她爹喝酒了。一喝酒就管不住自己的嘴了。要搁平时,她爹可说不出这话来。
冬生娘坐那儿一动没动,她算是瞧出来了。秦百福这意思是要同意了,那她还有啥说的?她巴不得赶紧定下来呢。眼见陈氏急着上前阻拦,她还劝了陈氏两句,什么酒桌上的话不用放心里之类的。
那头秦百福却一拍桌子,来了一句:“行了,这事就这么定了。”
“大川,赶紧把你爹扶下去。他爹一喝多,那嘴里就乱嚷嚷,你们姑侄两个可别放心上。”陈氏实在看不过去了,亏他原先说得头头是道,要好好看咋的,到临了,两口猫尿就把闺女给许出去了。
“妹子,我们可当真了。回头可就请媒人来了。”冬生娘既得了准信,可不得顺杆子往上爬,把这事给捂实了。她也晓得,陈氏心里是愿意的,只是这毕竟是酒桌上说的,做不得准数。若传扬出去,男方自是没啥,女方可是要受人议论的。
“力子,赶紧的,帮大川一把,把你老丈人给扶过去躺下。这孩子,咋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秦雅觉着,冬生娘还真是个顺蔓摸瓜的好手,事儿还没定下来呢,这老丈人就替侄子叫上了。因先前早有了决断,所以此刻婚事定下来,她也不觉羞人。还有心思在一旁看热闹。
陈氏见了,一巴掌拍到闺女肩头,道:“看啥看?哪有姑娘家家的在这儿看这个的?”
秦雅有点委屈:“娘,那您说我上哪儿待着去。一共就俩屋,那屋我爹占了,我不在这屋,我还上灶屋蹲着去?”
陈氏一想,还真是。天都黑了,总不能躲到外头去,再说外头也冷啊。
冬生娘赶紧接过来:“没事没事,咱乡下不比那城里,讲究多。再说这事是好事,就该大大方方的。毕竟是一辈子的大事,姑娘也得心里有个数。”
当着外人,陈氏自然不好多说,嘴里答应着,心里却有些担心。
冬生娘是个急性子,做事那是相当利索。次日一早,她就去了刘家村,让林氏赶紧找个媒婆上秦家去提亲。
趁热打铁正在火候上的道理,不止冬生娘懂,林氏也懂。刚出了正月,说亲的本就不多,刘媒婆此刻正闲在家里。一听生意上门,哪有耽搁的道理?拿着刘力的生辰八字,跟着冬生娘去了东沟村。
定亲之前,媒婆要拿着双方的生辰八字去合婚,待合婚没问题了,才好下聘。
刘媒婆拿了两边的生辰八字,自去合婚。这头冬生娘和林氏一起,拎着东西又上了秦家门。昨儿那酒桌上说的自然是准的,但她们也不能真就直接找个媒人过来,家里头的长辈还是得到女方家来一趟,要不人家该觉得男方不重视女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