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寻思你真要去找老二算账呢,都这会了还有点后怕。”关上门,秦大哥才敢开口。
“怕啥?就是我真去找他了,他也不能把我咋地。他那要求说出去怕是要惊掉全村人的下巴。就没见过这么无耻的,又不是要他去送死,看把他能的!”秦大嫂白了秦大哥一眼,她就是看不上他那副前怕狼后怕虎的样子。他是当哥的,又不是当爹的,他一心想着人家,人家可没想过他。
“得了得了,你啥也别说了,说了我也不爱听。”见秦大哥又要开口,秦大嫂赶紧摆手,她可不想听秦大哥的长篇大论。事虽然没解决,这饭可也得吃,她得紧赶着去做饭。
待把柴火填进灶膛,她才想起铁柱,才一会功夫咋又没影了。“铁柱!”她站门口往外吼了一嗓子。
“娘,我在这儿。”铁柱身后跟着小跟班铁牛,溜着墙根一步步往前蹭。溜到一半,铁牛见形势不好,直接跑了,只剩下铁柱,他再不好磨蹭下去。
“一个劲地在那儿磨蹭啥?还不快点过来帮我烧火,让你姐也过来洗菜。这一个个的,一天天地啥也不干,净等着吃。”铁柱嘴里答应着先去喊了他姐,然后麻溜跑去灶屋烧火。
他娘今儿这气还没顺溜过来,他还是少惹她为妙,要不他娘又得抡起笤帚疙瘩打他屁股了。唉,他娘啥都好,就是这一样不好:一生气就打人,手边有啥就拿啥打,连他爹都被扔过枕头。
吃晌午饭时,秦雅就觉家里气氛不对。往常几个孩子总会七嘴八舌地说话,可今天打从饭菜上桌,不管是大人还是孩子,都闷头吃饭,除了碗筷发出的动静,其他什么声儿都没有。庄户人家没城里那些规矩,大人孩子吃饭时都会说上几句。她心觉这事还是那迁民闹的,就想着一会问问秦四弟。
秦雅本觉秦二哥分三成也就差不多了,她心里还算了一下:剩下七成,大房占五成,老三和老四一人一成,和原来相比变化不大,只大房会吃点亏。但关外生存不易,想来她爹也能同意。
可她没想到秦二哥一开口就是一半,听完这话她先是愣了一下,又问秦大哥听完是啥反应,可秦四弟说秦大哥听完只是担心他爹,面上倒没看出啥。秦雅有点迷瞪,合着秦大哥还能这么大度?这不是从大房口里抢食吃吗?那秦大嫂呢?也没点反应?
一下午过去了,各屋都安静得很,看着似无事发生一样,就连晚饭也同样安静。撂下碗筷,洗碗的洗碗,遛弯的遛弯,没一会功夫,堂屋里的人都走了个干净。
秦百福心里装着事,就想找人唠唠。可这是家事,咋好意思和人说呢?说出去他这当爹的脸上也无光。这么想着,他还是去了里正家。里正是他堂伯父,自他爹娘去后,这就是他最亲近的长辈了。往常他有啥事就来寻堂伯父拿个主意,几天也不例外。
待进了屋,见里正一个人正倚在炕柜上喝水。
“百福来了,坐,你堂伯母在堂屋收拾呢,待会让她给你倒杯水。”
“我自己来就行。您坐。大伯父,这事不好办哪!”
“老二又起啥幺蛾子了?不是我说你,往常你对他有点太惯着了,他一个壮小伙,瞅瞅那地里活让他干的,连十几岁的都比不过。要是实在不行就分家吧。都说树大分叉,儿大分家,该分就得分,拖得久了,这亲情啊就越拖越淡了。”
“可老四还没成家呢,我原打算等老四成家再分。”
“可你看眼前这形势,他就这么混着,不好好干活,最后遭罪的不还是你吗?我打量着他那心思,是想从你那儿多要点钱吧,就按惯例来,你私下里再给补点。”
“要是这么简单就好了,您是不知道,那个臭小子,今天开口就是五成。五成啊,就那点子家底我都攒了多少年了?几十年了。这还是一家子一起攒的,他可倒好,上来就要五成。”秦百福越说越激动,说到最后直拍起大腿来。
里正也吃了一惊,这个大侄子家里啥样他一清二楚。早年他爹去得早,只他娘拉扯他长大,不说兄弟了,连个姊妹都没有,就这么孤儿寡母地把家立起来了。待成亲了,两口子没日没夜地忙乎,家里才渐渐攒了点家底。
后来,老娘和媳妇前后脚跟着病了一场,也去了,就剩下他和三个孩子。他一个人领着三个孩子,又当爹又当妈,日子过得坚难。后头经人介绍,娶了陈氏。原以为岳家能帮扶帮扶,哪怕闲时搭把手。
哪承想那就是一群饿死鬼投胎,只有他们往家划拉的,就没见他们往外吐的。眼瞅着几个孩子都成家了,连孙子都十岁了,可以安稳当上老太爷了。哪想到这一年风波不断,先是出了大丫那事,眼下秦老二又整这么一出。
“那你是咋想的?自己总得拿出个章程来。”
“我这不是实在没辙了,才来找伯父讨个主意。头先我想着那里山高路远的,分个三成给他,老大少分点。这一走还不知道哪年哪月才能见着一回,老大肯定也能同意。您是没见着,那臭小子说这话一点都不带心虚的。他这是拿准了家里拿他没办法,只能硬吃下这个哑巴亏。”
里正没说话,心里也觉这事不好办,逼急了秦老二真能耍赖不去,那小子从小时候起就是个赖皮货。可那天开会时,这事都分派下去了。先下上哪儿去找一户人家。再者,要是其他人也跟着耍赖不去,那秦家村这任务还咋完成?他这里正还要不要干了?
“你让我晚上寻思寻思,眼下也没想出啥好法。老二这口子不能开,要是开了,后头那四户咋办?要是人人这么闹,那这村里还有个规矩没有?不管这事最后咋样,你就趁机把家给分了。一刻也别多留他们,开春就让他们自己个盖房子搬出去,后头爱咋过咋过。”
秦百福只得讷讷应着,没再敢开口辩解。他娘只得他一个,自他爹去后,他吃够了没有兄弟的苦。等到他自己成家,就想着多生几个,以后咋都能互相扶持扶持,彼此也都有个依靠。
这么些年他一直都告诫他们兄弟几个,要互相帮扶,可临了还是挡不住那有外心的。这也不是小时候了,能抡起棍子打一顿。
秦百福进院那阵,秦雅正从秦四弟那屋出来,看见她爹,就上前招呼了一声,她爹摆摆手,连话都没说,就直接回屋了。不知是不是错觉,秦雅总觉她爹看起来萎靡不振,再也没了往日的精气神,就连后背都垮了下来。她刚守寡归家那阵,也没见她爹这么颓唐。
这晚,正屋的灯一直烧到半夜才灭。入睡前秦百福还问了问陈氏,想知道她是咋想的,陈氏含含糊糊说了几句,就不再言语。她心下觉得这事不关她的事,只要老四不去,其他人谁去都行。
翌日早起,照旧是各人忙乎各人的。等阳光洒满院子,各人手里的活也都忙乎得差不多了。秦百福让铁柱把人都叫到上屋,不光儿子儿媳,就连秦雅也被喊了去,只留下春花和铁柱看顾着几个孩子。
秦雅进屋后直接走到陈氏旁边,捡个地方坐下了。今天的重头戏是秦大哥几个,她自觉自己就是个凑数的,但又担心秦四弟出岔子,直瞪了他好一阵,把秦四弟唬得搬个凳子坐到最后头。秦雅这才收回目光,心觉她占的这地方不错,各人的表情都能看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