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儿媳应着往外走。秦大哥上前安慰道:“娘她就是一时想不开,等她想通了就好了。”只他自己也觉这话苍白无力,这事搁谁头上都不能轻易过得去。
秦老二没说话,说起来他是导火索,他要是一开口指不定老爷子改主意了,又让他去。他可不讨那个嫌。秦老三也上期那安慰了几句。秦百福还是一句未说,末了只冲他们摆摆手,让他们出去。
“娘,你躺炕上缓缓。和我爹那人置气,不值当。他那个脾气就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您还不知道。再说,他今天都和您说软和话了,心里指不定早就后悔了。您说是不是?”虽说秦雅很是看不上她爹办的这事,但事已至此,不能让陈氏再把他爹惹烦了,到时她和老四一走,就剩陈氏自个可咋办?
“丫,娘早先没和你说过娘的事吧。今儿娘就和你说道说道。娘这一辈子呀,苦。”陈氏没理秦雅的话茬,她今天只想找闺女诉诉苦。
原来,陈氏爹娘一共生养了三子二女,陈氏最小,按一般人理解,老幺总要吃香些,哪怕是个女孩。但在陈氏爹娘那儿却不是,虽说前头已经生了三个儿子,即使再重男轻女也不至于苛待老幺。可人家就做得出那苛待的事,干活多不算,饭也不给够,到了出嫁的年纪,直接找了个聘礼多的把大闺女嫁出去了,陪嫁一分没有,直接穿着一身旧衣就给送走了。
至于闺女到了夫家会不会因此受气,那可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内。等到了陈氏这儿,两口子一再拖延,直把陈氏拖到十八,再也拖不下去了才想着相看人家。
乡下一般十五就相看人家,十六嫁人。像陈氏这么大岁数还没嫁人的,整个村子独一份。可想而知,他们给陈氏相看的都是什么样的人家,最后他们选中了秦百福。
一般疼闺女的人家不会选秦百福,倒不是说他人不好或者咋的,只是他丧妻还有三个孩子,谁家愿意闺女一进门就当娘?但对陈家来说,聘礼够就行,反正闺女都是泼出去的水嘛!
别看陈氏出门子前娘家那么对她,可那一点也没耽误他们上门打秋风。秦百福家在村里家境尚可,除了三个儿子成亲前苦了些,后面日子一天天好起来。
自那之后,陈家人就总是上门,理由都是现成的:爹娘想闺女了,想让闺女去看看。看爹娘难不成空手去?所以陈氏每回回陈家都拎着点吃食。
大抵人总是渴望亲情的,陈氏即是如此,在她内心深处仍渴望得到父母的爱。在她眼里,爹娘还是疼自己的,只不过男人可以传宗接代,才更疼几个兄弟。
每次她都这样安慰自己。在闺女守寡归家后,她也曾盼望爹娘过来瞧一眼,哪怕让兄弟几个来看一看也行。但是,一次都没有。
而今天,她之所以爆发了,也是因为想起自己的身世,越想越觉心酸,就借着秦四弟的事闹了一通,大哭了一场。
“娘,那你有没有想过和四弟一起呢?”秦雅忽然开口问道,这事也是她刚才突然想到的。只这事太过异想天开,她憋了半天也没敢开口,等陈氏情绪稳定了她才敢说。
第16章 后续
“丫,这话娘就当你开个玩笑。可娘哪能跟着老四去?娘啊,只能跟着你爹。这话要是传出去,村里人不得说我和老四是他们逼走的吗?这让他们以后咋在村里立足呢?再说春花过几年也要说亲了,爹娘背着这样的名声,能说到什么好亲事?”陈氏的情绪早已缓过来了,不紧不慢开口道。
“您呀,就老是为他们考虑。他们什么时候考虑过您呢?”秦雅不满地咕哝道。
一旁的秦四弟却觉他姐这话说得太对了,自己咋就没想到这茬呢。只看着陈氏那心思,眼下还不宜多说,心想着过段日子找个由头再劝劝他娘。
这头陈氏的情绪是稳定下来了,那头的秦百福却愈加不安。这眼瞅着都要吃饭了,陈氏那儿还没一点动静。他在屋里不停地走来走去,还不时站在窗跟前往外敲。可盼了半天,门却始终没响,只得悻悻然坐回炕上。
午饭时,陈氏待在屋里没出来。秦大嫂把饭菜盛好端过去,多余的话一句没说,只说让好好吃饭,就回去了。
下晌,族长秦满仓领着几个族人过来了。待将田地、银钱等一一写到纸上,轮到院里家什时,陈氏依然没出现。秦满仓这才觉出不对来,这院里咋这么安静呢?谁家分家不是乱哄哄的,一堆人都抢着说话。
此时,他还不知迁民的人选换人了。等文书写好,几人都签好字,只待上县上盖章,其他人都家去了。唯有秦满仓没走,他得问问这是咋回事。这分家现下看着规规矩矩的,陈氏还有啥不满的?
等秦百福磕磕巴巴地说完,秦满仓气得直接打了他一笤帚疙瘩。秦满仓是他长辈,打他他也只能受着,躲都不敢躲。秦满仓看他那缩头缩脑样这个来气,四十多的人了都办的什么事?退一万步讲,让老四去,也得事先和陈氏商量商量,他这是嫌日子过得太好,非要整出点事吗?
“你呀你,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四十多年算是白活了。老伴老伴,老来作伴,你这是想一个人到老?”
“可事儿都已经这样了,要不,您让大伯娘帮我劝劝。”
“劝个屁?你就自个待着吧。”秦满仓气冲冲地推门而去,再没理秦百福。这边的动静自然瞒不过厢房的人,可他直等了一盏茶功夫,也没见那屋有任何响动。
吃过晚饭,秦满仓媳妇田氏还是来了一趟。秦雅正在画样子,赶紧起身迎接。“大奶奶,您来了。吃饭了没?家里刚吃完,给您端一碗?”说着,她将田氏让到炕上,又倒上杯水放在桌上。
“好孩子,躺着吧,不用起来了。知道你心里难受,就别讲究那些虚礼了。”看陈氏要起来,田氏忙说道。“心里有事可别憋着,有些话你当我说说,我去教训百福。要是和我说不方便,就和闺女叨叨几句。我刚听说这事的时候啊,也气坏了。我俩还说呢,这次可不能帮着劝了,就得给他吃个教训。”
“可后来又一寻思,他也难哪,手心手背都是肉,舍哪个出去都不落忍。老二家孩子还那么小,那边又冷,要是有个闪失他肠子都得悔青了。老四虽说年纪小点,可身子骨好,地里活也干得好,到了那儿也饿不着。咱们这都一把年纪了,不就是想着孩子能有出息吗?”
陈氏此时已经坐起来了,虽大伯娘说是那么说,可她也不能真就那么躺着。只她听了这话,依然低着头,一声也没言语。
见她这样,田氏只好继续往下说:“你家地虽说不少,可分到老四手里也就两亩。以后他可是要撑起一个家的,这么点田地哪够一家子吃喝的。可关外不一样,那边人口少地多,一人分的田地就得和咱们一家子的差不多。就那么些地,不说吃喝不愁,那还得剩下不老少呢?一会啊,伯娘过去说说百福,让他也出点血,给老四多贴补点。”
陈氏抬起头,眼睛红肿,嘴唇干裂,可见没少哭,也不知饭有没有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