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玻璃
皇帝面对安枝的疑惑，却露出了更加疑惑的表情，安枝都不用伸出意识触角，就能感知到他的想法——
【一群工匠哪有资格见公主，安安怎么会想见他们？】
其实没有想见，只是习惯不了这里的思维方式。
安枝认为皇室和那些工匠是甲方和乙方的关系，他们做出成果了，她给出奖赏和鼓励是应该的，没想到皇帝和皇后是这么高高在上。
不过她也不想挑战整个世界的看法，所以若无其事地转移了话题。
话题是现成的，帝后二人对着玻璃又盯又摸，肉眼可见的喜爱。
听着爸妈不住地感叹「果然是仙宝」，还拿起来放在眼前细细品鉴，安枝松了口气。
大概是第一世玻璃制品随处可见的廉价印象太过深入，她之前一直有点担心，玻璃可能戳不到帝后的点。
要是人们不觉得玻璃的外观精美夺目、巧夺天工，这东西就没有拿出去交换的价值了。
那句「一件就能换所有的羊毛」其实是她夸张的说法。毕竟她也不确定玻璃对草原人是不是有那么大的吸引力。
看到皇帝和皇后爱不释手的样子，安枝才放下心来——
虽然是外族，但是同一个世界里的人，审美应该不会差太多吧？
而且这是最高统治者喜欢的东西，天然就镀上了一层奢侈品的光环。
不愁卖啦……
安枝没想到的是，这玻璃生意，帝后居然想要她拿分红。
按照他们的意思，魂魄离体是安枝的经历，对玻璃的观察和工艺记录也是她做的，相当于是她发明了玻璃，至少该让她占六成股。
其实皇帝的原话是“这玻璃赚的钱都是安安的零花钱。”
安枝：“父皇，儿臣身为公主不缺这点银子，何必沾惹上「与民争利」的恶名？”
“再说了，拿了钱，只怕也得担些责任，儿臣惫懒得很，实在不想管这千头万绪的生意经。”
安枝以前看穿越小说时，看过几本文抄公流。
主角把原世界里留名百世的诗篇拿出来，给自己搏一个惊才绝艳的文名。
很爽，也很有争议。
有个读者的评论让安枝思考了许久：“如果说把其他世界的文章据为己有是品德低劣的恶行，那么把另一个世界里的发明创造拿出来也不可取吧？那些并不是主角的发明，而是科学家乃至广大群众的劳动成果。”
“抄袭者人人唾弃，那抄发明的人呢？怎么都在夸他改善了古人的生活？”
安枝的见解是，这个主要要看谁是最大的得利者。
比如诗文，借此得到名利的只有主角一个人；
而像一些提高生活水平的东西，百姓才是最大的受益者。
当然，主角在这些东西传播的过程中收获钱财和地位是无可厚非的，只要不损害百姓的利益就可以接受。
至于主角到底抱着什么心态拿出不属于自己的发明来的……
只能说「论迹不论心」了。
安枝认为玻璃这个东西，目前来说最大的用处就是拿去和外族交易，用低廉的成本和精湛的工艺换回优良的战马。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也受限于现有的制作水平，玻璃的价格一定会定得很高。
不是普通百姓能消费得起的。
所以安枝觉得自己不该拿这个分红，不然她就成为了最大的得利者。
即使她拿出玻璃配方不是出于私心，她也因此得到了不应该属于她的金钱。
还是那句话，公主殿下又不差钱。既然这钱拿着心里不舒坦，她就坚决不要。
皇帝和皇后劝了几句，见小公主出乎意料地坚持，也就放弃了。
他们心里其实没把玻璃当作非常重要的事情。
国家大事，在农耕，在军事，在祭祀。
玻璃属于商业，最多和外贸搭上边，在最高统治者眼里还真排不上号。
没必要为了这个和女儿起冲突。
既然安枝不想要，皇帝索性挑了几家商户，派宫人把玻璃配方卖了出去，得来的钱就充进国库。
他也没想着自己占股，毕竟玻璃一事只是小道。
安枝说得有道理，没必要为此惹上争议或者麻烦。
不如直接卖配方，一了百了。
能被皇帝选中的商人何等精明，见是宫中的人亲自来找，又得了皇上口谕「对草原人价格可以适当抬高」，顿时明白这是个什么意思。
就是要他们用玻璃去坑外族呗。
能给皇上办事，他们求之不得，当即找了熟悉的工匠，开始研究玻璃的做法。
皇宫中又派出了一支队伍向边疆去，里面有会做纺车和织布机的木匠，有会烧玻璃的工匠，有强壮的侍卫，还有一些成品。
不像商人还要自己找人钻研，长公主那边可是皇上亲自选的好工匠，连安枝画的手册都捎带了去。
而皇宫里，已经用上了第一块玻璃窗户。
就安在皇后的坤宁宫里。
由于工艺限制，这块窗户不是很大。但工匠绞尽脑汁在四个角上拼接了不同形状的彩色玻璃，摆得很有巧思，远看像是四朵花儿从窗框外怯怯地探头。
皇后很满意这面窗，这下她不用出门，也能见到些许外面的景致。
安枝也挺喜欢，想着以后工艺成熟了，能在她的公主府里装大大的落地窗才好呢。
和怕被晒黑的人不同，安枝从不涂防晒，就喜欢阳光满头满脸地罩住自己的感觉。
养病那段时间，她最无奈的就是晒不到真太阳，只能在空间里面过过干瘾。
说到空间……安枝进去看了眼田立和小影。
小影创造出一只流血的兔子，田立拿着自制的止血药往伤口一抹，那血立刻就不流了。
小影激动地欢呼：【耶，我们成功啦！】；
田立十分冷淡：【影，是你让血消失的吧，你看你连伤口都一起变没了。】
小影的形状从高举两条小手臂的黑团团变成了地上的一块黑糊糊：【因为田田一直失败嘛。】；
被扎了一刀的田立：【失败是成功之母，再来！】；
安枝有点疑惑地眨了眨眼，以前田立还很反对小影叫他「田田」，现在怎么接受得这么自然？
可能是在艰难困苦中建立起了战友情吧。
艰难困苦的创造者毫无心理负担地想。
看到那扇玻璃窗之后，安枝倒是又有了个想法。
她对皇后说：“絮花喜欢阳光，如果能用玻璃造一座花房，那么不管太阳在东边还是西边，都能让絮花晒到阳光，或许长得会更好。”
这实在是一个奢侈的提议。
虽然玻璃的原材料既不昂贵也不难找。可是烧制玻璃所需要的工艺绝对算得上复杂深奥，在这封建时代更是可以被当作传家宝供起来的级别。
而且现在玻璃工艺才刚起了个头，最高水平的成品也就是那扇比人脸大不了多少的窗户，她居然想要直接用玻璃建一整座房子。
安枝其实很心虚，她压根不知道棉花适不适合种在玻璃花房里，只是她第一世的家里有个她非常喜欢的花房，从外面看像个童话森林，走进去就是独属于她一个人的小天地。
她想那个花房很久了。
可能被宠的人多多少少都会有点恃宠而骄，安枝以前觉得把玻璃花房留在记忆里欣赏就很好了，现在却想要把它在现实中复制出来。
她也反思过，难道自己是被宠坏了吗？
想来想去还是想要，终于向皇后开了口。
不过她很少提这么任性的条件，心里有点别扭，所以找了絮花做借口勉强遮掩。
就怕皇后觉得她年纪小但花销大。
皇后在安枝紧张的心情中思考了一会儿才开口，却不是指责公主的奢靡，而是说：“我记得有不少花儿都喜欢阳光，不若把这花房建得大些，到时候里面百花齐放的，才值得一看。”
好吧，安枝承认自己白担心了。
封建时代的最高统治者，完全不觉得她这点小打小闹算得上奢侈。
安枝感慨着自己真是投了个好胎，忍住了心里酸酸的情绪。
可能这就是父母吧，永远觉得自家孩子配得上最好的。
她有点无奈地笑了下：“我不过是偶然想到就和母后提一嘴，也不是说马上就要建了，且让匠人们先研究着。”
工匠们已经是夜以继日地干活了，千万别因为她这一时兴起，把他们累出个好歹来。
“也是，建房子的事情总归是急不得的。”皇后理所当然地点头，一副女儿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样子。
自从知道女儿去过天上之后，皇后的心态就发生了变化。
她曾经悄悄问过安枝，对皇位有没有兴趣，得到坚决否定的回答后，说不上是遗憾还是欣慰。
有此奇遇，安枝定能把安朝治理得蒸蒸日上，可她志不在此，他们做父母的也不想逼迫。
没错，皇后知道了安枝的想法，就意味着皇帝也知道了。
虽然有点惊讶女儿对皇位的排斥，但想到那场大病，他们还是认为一切以孩子的身体和意愿为重。
再说了，登上皇位的不是安枝就是安枝的弟弟，到时候姐弟连心，一样能把安朝带进盛世。
其实现在的安朝已经是文人口中称颂的「太平盛世」了，只是皇帝和皇后听过了天上仙人们的生活，眼光难免高了些。
两人达成了一致，选一个儿子勤勤恳恳当皇帝，女儿只需要享受生活，偶尔用来自天上的见闻辅助一下弟弟就好。
这也正是安枝自己亲口说的想法。
至于弟弟的想法……
就是个弟弟.jpg
作者有话要说：
就穿越者来说，真的很难做到完全不依靠前世的记忆、知识、技能……
第44章 成长
萧璟云姿态恭敬地站在下方，温顺地回答皇帝的问话。
她面容绮丽，身形虽瘦削却高挑，低眉顺眼又不过分谄媚，回答问题也是有条有理。
皇帝果然满意地点头，向坐在下首的长公主笑道：“皇姐好眼光，捡到这么个好孩子。”
长公主旧居边疆，又一路奔波来京城，面上难免染了风霜，可她目光炯炯，脊背笔直，自有一股威严。
因是在皇帝面前，她收敛了周身气势，打眼一晃完全看不出百战百胜的将军模样，只是举手投足间流露几分锋芒。
仿佛一个普通的端庄长辈，她轻轻摇头：“云儿若不好，我也不会从边疆一路把她带回来，只是这孩子命苦，身子骨到底弱了些。”
皇帝心思原也不在萧璟云身上，当下就把她打发走了，专心和多年未见的姐姐聊起天来。
他看着长公主鬓边的几缕白发，难得生出些伤感。
长公主上一次来京城，还是来见老皇帝和老皇后最后一面，她一直停留到后事处理完毕，又帮皇上震慑了几个倚老卖老的大臣，才动身去边疆。
那时的长公主不过二十多岁，已经得了封号「镇国」，即使戴孝在身也是掩不住的意气风发、气势逼人，两眼又冷又傲地扫过去，能把最奸猾的老臣子吓得一激灵。
经过时光的流逝，现在的长公主不再年轻气盛。但就算猛虎收起了獠牙开始小憩，也没人敢撩其触须。
想到朝廷上有的大臣听闻长公主要回京疗养时，那副慌乱的样子，皇帝忍不住嘲笑般的和姐姐闲聊：“皇姐想来不知道，多年前被你吓坏了的几个老头子，他们的儿女如今正在朝中当值。”
“听说皇姐要回京，那几个小子吓得哟，估计平日家里没少被老人拿你的名头吓唬。”
长公主洒然一笑，她战无不胜的名头传出去后，家家户户都开始用她吓唬不听话的小孩，活脱脱把她描述成了一个吃小孩的恶鬼。
“历朝历代的名将，总是逃不脱能「止小儿夜啼」的名声，我早就习惯了。”
长公主神色自若，仿佛在说别人的事情。
皇帝仔细观察，确定他的姐姐没有因为外人的误解而失落，才放下心来，转而询问道：“那个萧璟云……皇姐可是有心想收个孩子？”
长公主垂下眼，淡淡地说：“我和云儿相处不过半年，看她身世凄苦又格外善解人意，才想说收做养女也不错……但也不急，再看看吧。”
至少看看她和公主以及两位皇子相处得怎么样。
皇帝和长公主一母同胞，多年未见也默契不减，自然听懂了她的潜台词：是想养个孩子了。但不一定非要是萧璟云，她只是选择之一。
反正长公主身份尊贵，且有无数军功傍身，有的是人争着抢着给她养老送终，养不养孩子全看有没有合她心意的。
皇帝丝毫不提血缘的事，只点头认同：“皇姐大可以在京中挑一挑，多收几个也不错。大一点的孩子孝顺体贴，小宝宝养起来也别有一番趣味。”
长公主想起皇帝经常在心里写女儿和儿子成长过程中的趣事，还有小公主和小皇子寄给她的信，神色不禁软了几分。
那位小公主真是个奇思妙想无数的宝贝，即使长公主还没见到她，也对这个孩子充满慈爱。
小公主以前生过一场大病，病好的时候皇帝特地写了信去向姐姐报喜，长公主在那封信里发现了好几个张牙舞爪的小手印。
一看就知道是谁的小手。
从此之后，皇帝寄过来的信中，凡是提到小公主的地方，就会在旁边多出歪歪斜斜的手印或者涂鸦，皇帝还会专门圈起来解释自家女儿画的是什么东西。
等小公主会写字了，就迫不及待地和她父皇分开写信，刚开始字又大又乱，还会写错，后来慢慢才顺眼起来。
由于皇帝在信里说了他嘲笑小公主字不好看被女儿无视了好几天的事，长公主从来没说过侄女的字有问题。
她可不像弟弟那么嘴欠。
等小皇子出生了，小公主寄来的信里又多出了乱七八糟的手印和脚印，看得长公主哭笑不得。
她也不觉得小孩子胡闹，反而认认真真地回复每一封信。
再后来，两个皇子都长大了，还是和公主一起写信寄过去。
往往长公主收到的信里，前半部分是小公主端正秀美的字迹，后半部分就是两位皇子的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