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了窗果然是更好一些。”张儒秀收了方才的思绪,开口道。
司马光听到这话,点点头,转身坐到了位子上,有些局促。
“饿不饿?不然点些菜?”张儒秀说道。二人之间总是莫名陷入相对无言的境地,说白了还是彼此间不熟。聊的话题除了两家爹娘便是国家大事,毫无暧昧可言。
“还好,方才几盏热茶下肚,暖了身子。”司马光说道。说罢,蓦地发觉这话不妥,便改了口,颇为试探地说道:“若是你饿了,那就上几盘热菜罢。”说罢,细想又觉不妥,便说:“咳咳,我的意思是,我腹中尚空,不妨要几盘菜。”
张儒秀瞧见他这一番拉扯,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店里!”张儒秀朝雅间隔帘外叫道。
说罢,间外便走进来一位腰系青花布手巾,绾着危髻的妇人。
“娘子,是要斟酒茶还是要上菜啊?三楼自有一间炊房,菜马上便好。”妇人往里瞥了一眼,见有一官人站在里边,桌上只摆着茶盏,便知这二人是来叫菜的。
妇人说罢,递给张儒秀一方小簿子,上边写着的,都是菜名。
“你可有什么想吃的?”张儒秀朝里问道,一扭头才发现司马光早已走到了自己身后,二人仅半臂之距。
“都听你的,你选便好,我不挑食。”司马光说道。
“那就……”张儒秀闻言,低头专心点菜。
“旋煎羊白肠、桔角儿、夏月麻腐鸡皮、麻饮细粉,再来个四鲜丸子汤和疙瘩汤罢。”张儒秀点完菜,把那小簿子还给那妇人。
“好嘞!娘子官人稍等,菜马上就来!”妇人说罢,掀帘而去,又融入外边的欢声之中。
“你不爱吃辣么?”司马光问道。方才他看张儒秀点菜时,手指每每摸过那带“辣”的名儿,总是飞快缩回,点的菜品也避开了辣菜。
“对啊,我总是一吃辣身子便泛红,无端生了些痒意。”张儒秀说道。她没想司马光是怎么推测出她不爱吃辣的这事,故而也免生了些旁的心思。却不知这些话早被司马光记在心里。
“偏爱酸甜口么?”司马光继续问道。
“你怎么知道的?”张儒秀回问道。她方才点的菜也不是酸甜口,自己也从未同他说过,故而此刻听到他问这话颇为惊讶。
“只是随意猜测罢了,不曾想,还真猜了个准。”司马光笑道。
实际上他能清楚张儒秀的口味,当然不是随意猜测得来的。只是现今时机未到,他也只是随意绉了句话,日后自然会告诉她。
张儒秀听罢,不再多言,朝位子走去,坐下。
司马光见她坐到了高凳上,自己也转身坐了下来。
张儒秀侧目,看看窗,看看吊竹,周遭环视一圈后,目光又落到了司马光身上。司马光也感受到了难堪,双手放在案上,腰身挺直,紧盯着身前的酒坛。
难得有这样的时机,叫张儒秀仔细观摩司马光的面相。眉峰流转后,长眉便被勾勒而成。眼形中庸,只是眼眸清亮,看人时总是叫人不自觉地陷进去。
鼻梁高挺,恍如耸立着的高山叫人生羡。司马光的唇生得极为好看,唇瓣饱和,唇色带红,较口脂为浅,却又被今春含苞的花深。如今初春,尚为干燥,可他的唇却如朝露般清润。唇纹浅淡,恍如最为平整的汗衫般,叫人总想触摸爱抚。
他面相温和,甚至可以说是生得一副深情温润的模样。这般面相,总叫人甘愿沉沦进去。
可张儒秀知道,司马光是带有锋芒的人,他不是温顺的羊,而是韬光养晦的豹。
似是察觉到张儒秀在看他,司马光咬起了下唇,低头不知所措。
张儒秀看着他这动作,笑出声来,说道:“你怎么总是不敢看我呢?你看看我,兴许我便会同你说话的,我俩也不用再这儿看东看西了。”
“只是,不知道说什么罢了。说了,又怕是些废话。”司马光说着,抬起来,同张儒秀对视。
“废话?你我之间说的话,怎么算是废话呢?人与人相知相识本就是要多说话才能达到了,若是谁知缄默无言,那相知的话要等到何时?”张儒秀反驳道。
司马光的话意,是怕张儒秀嫌他开口所言太过无趣庸俗,败了她的兴致。而张儒秀的话意,是说无论二人之间说的话有没有哲理深度,该说还是要说的。
多少人都是在沉默无言中走散了……
这句话她只在心里腹诽着,没敢搬到明面儿上去说。毕竟二人现在还未成婚,二人也算是太过熟悉,说这种话多少有些不合时宜。
“好。”司马光点点头。
一番对话过后,二人又陷入相顾无言的氛围之中。
“娘子,你点的菜到了。”妇人的一声打断了这氛围的延续。
说罢,几位男子端着菜走进来,边安置菜品边报着菜名,音落生起,几道菜愣是被喊出了几十道菜的架势。
张儒秀看着男子将流水换成了热水,将菜置于其上,而两盅汤又都摆在她自己手边,司马光那边还是只有原先的酒坛与茶盏。这样一对比起来,倒像是自己欺负人家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