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不是河流,是沙丘、砾石。他们掉下去必死无疑,只怕还会死得很难看。
韫欢朝他笑道:“这下真的同归于尽了!”
景晖摸了摸她的头,笑着露出了虎牙:“小丫头,你别怕,有我陪着你!”
景晖腾出一只手拔掉了后背的箭,之后紧紧搂着韫欢。
夜色如墨,借着一点微弱的月光才能看清小丫头。此刻她也不再挣扎,安静地依偎在他的怀中,闭上了眼,浓黑的眼睫似是振翅欲飞的蝶。
这么个小丫头,就不该来战场,不该被他当做人质,更不该就此殒命。
他稍稍挪动了下位置,让韫欢尽量靠在自己的上面,这样,也许她还能活命。
这边胤礽跪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韫欢!韫欢!”
究竟是什么人?背后伤人,也连累了他的妹妹。
他们两人的身影逐渐隐没在夜色中,看不见了。
那是从小就爱跟在他身后嬉笑打闹的妹妹啊。
康熙狩猎时捡到她将她带回皇宫的时候,她才丁点大,而他那时候也不过五岁。
他自出生起便被封为太子,汗阿玛对他要求极严,从小到大,他的一言一行都必须得符合储君的规范,不能失了大清国的脸面。
所以他的童年基本是在书中度过的,他必须得熟读各种经史子集,哪怕有些他自己并不喜欢。可他若是背不出来,他的汗阿玛就会重重责罚他。
那个时候,他真羡慕其他的小阿哥们,至少他们有母亲陪着,至少他们不必如此用功。
可是后来,他的弟弟们逐渐长大,有些更天资过人,很得汗阿玛喜爱。而汗阿玛也时不时地将他这个太子和他们进行比较,在不断的比较中,他们之间的裂痕越来越深。
每次他和父亲发生争执,韫欢都会及时赶过来,小心翼翼地缓和着他们之间的关系。
一开始他以为这个妹妹这般做也是别有用心,可是后来他发现,这个捡来的妹妹是以真心对待他们父子二人。
以真心相待,他必报以真心。可是现在,他居然连她也守不住了。自此以后,这世上又少了一个真心对他的人。
胤礽趴在悬崖边,对着悬崖下一片浓密的黑,不停地哭泣着。
他身侧的康熙帝依然挺立在原处,面上表情看不出喜怒哀乐。他以极镇定的语气吩咐身后的一大群臣子:“速速下山,搜捕绰罗斯景晖。”
山顶立刻传来齐刷刷的应和声。
只字不提大公主,搀着自己孙子的明珠在敬佩这位帝皇的沉着时,也难免感到几分薄凉。
胤礽朝这边看了一眼,父亲面上果然还是一如既往地波澜不惊,他最讨厌的就是这样的波澜不惊。
他自己站起身,落寞地从康熙身旁走过,并没有多看他一眼。
背对着众人的康熙大帝,头顶是皎洁的月和星子,脚下是苍茫的荒漠大地。
他心中积累的寒凉很快袭涌上来,化作一滴泪从他右侧眼角处滴落。
恍惚间,似乎还是韫欢青碧色的身影,小小的她端着点心走过来,轻声唤他:“汗阿玛。”
荒漠之处,山顶的风极大,他眼角的泪很快被吹干,没有任何人察觉。
第011章
次日清晨,星沉月落,暖日刚好爬过平顶山头。
平顶山下,任舫恭敬地朝康熙帝行了个礼:“陛下,臣等已经连夜搜查过附近各处,未发现绰罗斯景晖和大公主。”
福全凑上前来:“看来绰罗斯景晖欺骗了我们,他定然是带着公主逃了。”
康熙依然比他们显得镇定:“不,那种情景下,他逃不了。”
他抬头仰望平顶山这侧的悬崖,比他想象得要高要陡峭,悬崖面也并不是平滑的,布满了凹凸不平的岩石。一眼望去,这些岩石挡住了视线,并不能看到山顶。
他吩咐任舫:“你带几名禁卫军,回到山顶,在山顶绑好绳子,再下去看看。”
此刻他心里说不上来什么滋味,既希望韫欢尚且活着,又希望绰罗斯景晖已经殒命。
任舫听过吩咐后,道了声“遵命”,即刻带着几个护卫去爬山了。
他比任何人都想见到绰罗斯景晖的尸首。
离山顶不远的悬崖处,绰罗斯景晖觉得日光刺眼得很,缓缓睁开了眼。背部的疼痛和胸前紧贴着的娇软都令他感觉十分真实,真实得不像是在阴间。
他整个人躺在悬崖边一枝横斜出来的枯死的胡杨木上,韫欢整个人趴在了他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