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看躺在自己身上的人儿,她此刻依然昏睡着,安稳地趴在他的胸前,一只小手恰好环住了他左侧的脖子。她头发凌乱,头上珠花也掉了大半,发间的清香不停地往他鼻子里钻。
也许是他们真命不该绝,偏偏这里就存在着这样一株枯木。
他后背实在太疼了,新伤旧伤再加上剧烈的撞击,他感觉自己的肩胛处已经快裂开了。
他稍微挪腾了一下,已经枯萎的胡杨木咯吱咯吱响起来,不堪承受两个人的重量。
绰罗斯景晖咬紧牙,一手搂住韫欢纤细的腰肢,一手撑着胡杨枯木,站了起来。
眼前的景象更令他欢喜,胡杨木正对着的是一个洞口,看上去幽深曲折,说不定能通向山底,他们有救了。
他打横抱起韫欢,饥饿、疲倦、疼痛一起涌过来,他踉跄着几步后单膝跪在了地上。怀里的人因为受到撞击醒了过来,迅速从他怀里逃离。
洞内过于黑暗,但还是有日光透过缝隙钻进来。
身上的疼痛感很真实,韫欢明白自己应该还活着。
透过日光,她看向单膝跪在自己面前的绰罗斯景晖,他一手撑在地上,冰蓝的眸光一直落在她身上,韫欢尚未看清他整个脸上的表情,他整个脑袋就垂了下去,一头褐色长发散乱着,挡住了他大半的面容,下一刻,他整个人都快倒下去了。
韫欢在他倒地之前扶住了他,让他的脑袋搭在了自己的右肩处。绰罗斯景晖比她高太多,压得她肩膀酸痛酸痛的。
她胡乱搜着身上各处,寻找父亲曾经给她的救命药。好在她藏在了里衣,这些药没有坠落悬崖。
她从香囊中取了一粒药丸出来,放到掌心处,刚放到绰罗斯景晖的嘴边,她又犹豫了。
她在干什么?纳兰大人已经揭穿了他的身份,他是绰罗斯部的大台吉,她为什么还要救他?
韫欢小心翼翼地收回药。
一只手扶着他,另一只手伸向他腰间的绿松石匕首。
方才他抱着自己进山洞时,她就已经摸到这把匕首。现在他这么虚弱,她想杀他,一定是轻而易举。
她尽量放缓动作,拿下那把匕首。
她的动作已经很轻了,可是素来敏感的绰罗斯景晖还是察觉到了,他没睁开眼,一来是太过虚弱,一则是他想赌一把。
她会不会狠心杀他。
绰罗斯景晖唇边浮过一抹微小的笑容,其实她应该狠下心来除去自己的。
韫欢轻声地打开刀鞘,将匕首对准了他。
她来到这个世界十六年,凭着公主的身份,一直锦衣玉食,连只鸡都没杀过。她逼着自己闭上了眼,双手握着匕首往他身上捅过去。
双手逐渐瘫软,她还是狠不下心来。
绰罗斯景晖,他刺伤过自己的父亲,也是大清国最难对付的敌人之一,可是昨夜在悬崖边,却偏偏是他在救自己。
所有人都在逼她为国家大义而牺牲,连她自己也放弃了自己,是他一直拼命拽回她的生命。
为了救她,他被飞镖所伤,被流箭所伤,甚至在他们一起跌路悬崖时,他还是紧紧护着他。
韫欢掷掉了手里的匕首。
匕首撞击岩石的声音十分清脆,绰罗斯景晖听得明白,却已经无力多说什么。离开了她的搀扶,他整个人向一侧倒去。
韫欢冲过去拥住了他,自己坐在了地上,让他枕在自己的双腿上,她掏出药丸,这次毫不犹豫地塞到了他的嘴里。
唇间的清凉感十分舒适,绰罗斯景晖缓缓睁开冰蓝的眼,正对上韫欢清澈的眸子。
“小丫头,看来你还是不忍心杀了我啊。”身体结实的他服过药后比常人恢复得要快多了,说话也渐渐利落起来。
他接着开玩笑似的补充一句:“难不成你也被我的皮囊所迷惑了?你说我们俩这样救过来救过去,算不算生死相依了?”
他是天山下的战神,也是绰罗斯部少有的美男子,这一点他是有自知之明的。每当他得胜回营时,不知道有多少绰罗斯部的姑娘站在街道两侧欢迎他,只不过他从未有瞧上眼的。
韫欢不想听他的荤话,用力推开了他。枕在韫欢腿上的绰罗斯景晖滚了出去,受伤的肩膀再次磕到了岩石,他疼得皱紧了眉头。
韫欢几步走过去,赶紧扶起了他:“你没事吧?”
躺在地上的人瞬间坐起来,冰蓝眸子一直看着她,露出虎牙的笑容几乎要将天山积雪融化:“我没事。只不过——”他说着,顿了顿:“我想知道,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面对着她,他没勇气问出后面一句话,想不想和我一起回草原呢?
“什么打算?”韫欢抬头看着这些凌乱的岩石,“当然是先离开这里。”她看到入口的另一侧还有路,只不过被无边无际的黑暗遮蔽了。
“绰罗斯景晖,那边有路,说不定我们能走出去。你现在还能走吗?”韫欢直接唤了他的名字,在他听来却比旁人的声音好听许多。
绰罗斯景晖自己撑着岩石站起来,拍了拍手心的灰尘,双手抱拳:“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