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容清瘦,眉宇间时刻酝酿着一股忧郁的气质,他的诸多孩儿中最像他的便是在她身后吟诵出这首词的人。
韫欢回眸,那人眼中含着泪光,一点一点走近她。
他身上穿着一袭绰罗斯部的褐色棉袍,戴着绒毛帽子,一头乌发不像在大清时那样绑成大辫子,垂在后脑勺,现下是随意披在了肩上。
只是他面容清瘦,身量也不是很高,面色莹白如雪,纵然穿着异域服饰,韫欢也还是一眼认出了他。
纳兰淇奥。
纳兰淇奥摘下了自己头顶的帽子,露出剃了半边的额头来,唯恐眼前之人认不出自己。
小白虎查干跳到韫欢身前,竖起身上黑白相间的毛,朝纳兰淇奥叫着。
纳兰淇奥并不把它放在眼里,几步跨过去,几乎是不敢相信:“公主!不!韫欢,真的是你吗?”
如今的韫欢换上了绰罗斯部艳丽的朱红色衣袍,额前也缀着朱红的坠子,整个人的装扮与在大清时大相径庭,从前只觉得她清新脱俗,现在却觉得她明艳动人。可她这一身装扮,也显示出她在绰罗斯部也有着非比寻常的身份。
韫欢眼窝一热,含笑道:“纳兰哥哥,是我!”
纳兰淇奥瞧着她这一身装扮,印证了此前的猜测之后,震惊之余有几分怒意:“在我祖父强拉着我回京时,我跳下马车来寻你。后来我听闻绰罗斯部的大台吉娶了一位清国女子,我便猜想那人是不是你,所以我扮成绰罗斯的士卒混了进来。
只是我不小心混进了绰罗斯赛布的军营里,这些日子,他们一直冒雪训练,也因绰罗斯赛布和绰罗斯景晖二人水火不容,所以我根本没法从这边抽身去瞧那人是不是你。直到我发现了这里,我想着,你那么喜欢梅花,草原上有梅花的地方定然也不多,所以每日都会来这里碰碰运气。”
“现在,我终于等到了你。可你——”
他伸出手捏住她的肩胛骨,力道虽远不及绰罗斯景晖,但显然带着愤怒,几乎要捏碎她的肩胛骨。
“韫欢,你当真跟了他?当日在平顶山,他那般对你,你怎么可以跟了他?”
察觉到危险气息的查干怕他欺负自己的主人,扒住了他的小腿处,咬着他的衣物。
韫欢抬眼对上他黑曜石般的眸子:“纳兰哥哥,难不成在你眼里,我就是那般不知廉耻之人吗?”
纳兰淇奥顿时觉得心里一松,这些日子,他在赛布那边听了太多绰罗斯景晖和他的小哈敦的故事。那些人说他们夜夜宿在一个帐篷里,绰罗斯景晖恨不得摘星星摘月亮给她,他只当韫欢已经心仪于他,心中是又气又怒,自心底涌上一股酸意。
听她这样道出,纳兰淇奥激动地拥住她,轻抚着她的后背:“韫欢,我就知道,是他逼你的,对不对?”
他忙又松开韫欢,双手抚在她两侧胳膊上,问她一些难以启齿的事情:“他有没有对你——”
韫欢想也不用想便知他打算问什么,忙后退了一步,笃定道:“没有!”
纳兰淇心中疑虑未消,面上却晕出一抹笑容来:“没有便好!若他敢强迫你,我和我的祖父都不会轻易放过他。”
至于究竟有没有,等他回去娶了她便自然知晓。她这样一副容貌,留在那人身边多时,他们夜夜宿在一处,草原汉子又有几个是君子。
纳兰只当是韫欢难以启齿,心里并不信她。他喜欢她多年,说全然不在意这些,他自己也不会相信,只是,他还是放不下她。
韫欢听她问出这话,只觉心里似是染上冰雪。从小到大,她都视纳兰淇奥为诗词知己,可他寻到自己的第一刻,也只是关心自己有没有失去清白。
如果,她真的失去清白了,眼前这人又会如何看她?
他霍地低头看向韫欢:“韫欢,既然老天垂怜我们,让我寻着了你。不如你随我一起回京吧。回京后我便请求祖父去向皇上说我们的事。”
韫欢扬眸看他,放柔了声音:“纳兰哥哥,我现在还不能回。而且——”
她一句话尚未说完,已经被他打断:“为何?难不成你真喜欢上了绰罗斯景晖?韫欢,他姓绰罗斯,你是大清的公主,你们之间永远只能是敌人。”
其实,韫欢想说的是,如今没有周全安排,就算她逃跑,肯定也会被他抓回来。而且,她不是不明白眼前之人对自己的心思,只是她此刻不太明白自己内心深处的心思,究竟向着谁,装着谁。她随他一同回京,只怕他会求明珠到自己的汗阿玛面前说项,允了他们之间的婚事。
可他,真是她在这个世界的良人吗?
纳兰淇奥攥紧她的手腕:“韫欢,跟我回去,我们现在就走!”
小白虎查干猛然跳起来,抱住了纳兰淇奥攥住韫欢的那只手臂,强迫他松开了手。
他只听得韫欢再次拒绝道:“纳兰哥哥,我现在还不能同你一起回去。”
“为何?”纳兰用力甩着扒在自己胳膊上的小白虎,这小白虎竟像是黏住了似的,丢不掉。
韫欢软软站着,解释道:“我们贸然逃走,肯定会被他抓回来,他对我不会怎么样,但我不想连累你。”
纳兰听到她说不愿连累自己,心中怒意渐消,转而一喜:“原来,你竟是为我着想,我方才居然误以为你对他动了心思了。”
韫欢妙目盈盈,也不过多解释她和绰罗斯景晖之间的事,只继续道:“我定然是想回大清的,只是还得周全计划此事才可。如若被他抓回,不知他会用何种手段对付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