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珩知晓他是因为先前一事,对自己没少白眼,毕竟是他最爱的妹妹,情真意切,怎能任人随意糟蹋?气愤亦是情理之中的事。
“本王没有三长两短,倒叫你失望了!”谢珩当仁不让,忍不住调侃起来,又轻轻拉住苏木槿的手腕,微微一笑,“槿儿,跟本王走。”
苏元青见他骨子里的傲气,又悄然无息地爬了上来,也同样向妹妹递出手去,挑了挑眉,一脸宠溺,“妹妹,哥哥带你去吃好吃的。”
苏木槿一时也有些愣住,搭上谢珩掌心的手,慢慢地缩了回来。又抬眼偷偷地看了看谢珩的神情,说是七窍生烟也不为过,于是收了一半,再不敢轻举妄动了,水汪汪的眼眸无辜地盯着他,似乎有千言万语。
苏元青是个急性子,一把拉住妹妹的另一只手,“妹妹,别跟他去。”
谢珩见掌心上方的手,又微微收了收,也有些急了眼,眉心紧拧,“苏元青,你非要跟本王过不去是不是?”
“她还没过门呢,怎么能随意跟你走。我这妹妹她生性单纯,”苏元青眼珠子转了转,脱口而出,“万一被你骗了,怎么办?”
“苏元青你还讲不讲道理了?本王现在是要带她进宫谢恩,怎么能说是骗呢?”谢珩看了一眼身边的苏木槿,有些底气不足,声音发沉道,“再说了,本王能骗她什么?是骗人还是
谢珩暗自拍了拍胸脯,幸好只说了骗人,要是把骗心说出口了,看苏元青今日的架势,也定然不会轻饶自己。这个哥哥护妹心切,从前觉得是好事,现在看来说是碍事也不为过,往后还是得千万小心,否者难以想象。
苏元青点点头,“你也知道自己是骗子。”
谢珩:“......”
苏木槿:“......”
看着他们二人你一句我一句,苏呈怀在旁边丝毫插不上话,从一开始的干着急,险些就要对苏元青棍棒相见了,却被一旁的邢谦给拉了下去,又用眼神冷冷示意。
“进宫谢恩,也不急于一时,我妹妹在你府上这些日子,定是吃不好,穿不暖。你看她快饿成皮包骨了,你还有没有良心啊?”苏元青摊摊手,得意道,“不如让我妹妹自己选,这,算公平吧!”
“槿儿,听闻这些日子,你一直都在晋王殿下的府上。”苏呈怀强压心头的火气,对自己先前的疏于管教,悔恨不已。今日见了女儿,更是痛心疾首。
第46章 、别叫人拐跑了
“是,末将领命。”这一句,让邢谦身子一震,欲言又止。
到了慈宁宫的时候,谢珩以为大老远必定能听一些什么不同寻常的声响,哪想竟安静地出奇。
今日赐婚圣旨一下,那么这场悉心筹备的‘谋划’也再隐瞒不住了。怕是她老人家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这般年纪了,还要被无耻小辈们摆一道,简直就是欲哭无泪,心酸至极。
见他心情终于好了一些,邢谦也恭谦道,“殿下过奖了,不过偶然听人说起,觉得顺口,也就记下了。”
他微微颔首,深邃的眼眸突然暗沉了下来,冷声道,“还有相国府,亦不能错漏。”
进门的时候,谢珩稍稍愣了愣,侧耳倾听,果真出奇地没有半分响动。
宫里有几个宫女正小心翼翼给一些架子上的瓷瓶,掸扫灰尘,轻风微起,暖阳透过窗格,落在灰黑色的大理石地面上,细蒙蒙的飞灰,翩翩起舞,四周一派祥和静谧。
“此事与你并无干系,是本王低估了她们。现如今深陷泥潭,进退两难,稍有不慎,怕只会打草惊蛇,前功尽弃。本王倒没什么,只是万一再伤到她,又该怎么办?那些委屈,本王恨不得代她受过。”
“殿下切莫太过自责,此事并非一朝一夕,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末将以为,许多事,都是冥冥之中已有定数,强求不来的。”邢谦平日里最不会说这些安慰人的话,眼下绞尽脑汁,才憋出来这么一段,也不知道管不管用。
谢珩从未听过他这样一本正经,苦心婆心的劝说,忍不住讪笑,“难得你一个习武之人,不曾饱读诗书,说起话来倒是妙语连珠,颇有些夫子的风范。”
他心中惆怅,许是自己方才说谢恩一事的时候,语气有些太过潦草,她并未当真。可眼下,虽然她不在,也算不上什么坏事,总比被皇祖母见到后,当面数落一通要好。而自己更不能临阵脱逃,若无意外,这会子,应该怕是要闹翻天了。
他倒吸一口凉气,“要去。”
眼下他的嘴里索然无味,又见苏呈怀低着头,立在一旁,更觉扫兴至极,才往前挪了一步,边听见他道,“晋王殿下,待那贱人清醒,老臣必定会严加惩戒,还请殿下放心,今日之事,往后绝不再犯。”
谢珩嘴角冷冷笑意,不发一言,转身径直往府门外头走去。
想到此处,她小心翼翼地把手从谢珩的掌心缓缓地收了回来,不敢去看他的神情,只是干笑道,“臣女多日不曾见到哥哥,十分想念……”
看着谢珩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又爬出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苏元青只觉太快人心,牵过妹妹的手,大摇大摆地朝门口又去,一面不忘朝谢珩投来得意的神色。
谢珩无奈,一脸不情愿地点点头,看向身旁的苏木槿,眉眼带笑,全然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出了府门,见他‘两手空空’,神情失落,邢谦委婉道,“殿下,不如暂回府上,明日一同进宫谢恩,也是一样的。”
邢谦见他执意如此,便也不在劝说,只是紧紧跟了上去。
邢谦知道他心中内疚自责,赶忙道,“是末将办事不力,恳请殿下责罚!”
去宫里的路上,谢珩的心里头闹得慌,因为这事,耽搁了些时日,原本可以早些查到关于一些冯映兰的把柄,早日扳倒她。可一来二去,拖延了进程。虽然有邢谦一直在彻查此事,到底是夜长梦多,许多事需得早日平息,以免留有后患。
“本王每每看见她的时候,心里总是觉得难安,”他叹了一口气,“她一直想要找到当年母亲去世的真相,而本王却什么也做不了。有时候真觉得自己,就像个懦夫……”
谢珩心中郁闷地不得了,她方才收回手的瞬间,只觉得像是喝了一壶醋下肚。不禁感慨,这只小狐狸,可真的是变着法子折磨人啊!
邢谦见此情形,嘴角微微动了动,强忍笑意,躬身道,“殿下,时候不早了。”
往里走了几步,远远就能闻到一股淡淡的檀香味,时有青烟萦绕,缓缓盘旋而上。皇太后正端坐书案前,一手扶额,半撑着身子,正闭目养神。桌案上备着文房四宝,旁边又有几摞厚厚的藤纸,笔墨未干,黑漆漆的墨汁,微微闪着光亮。
他深吸一口气,想着稍稍退出去,还是不要叨扰她老人家歇息才好。
只是他还未走出一步,身后响起太后冷不丁地一句,“站住。”
谢珩心一颤,忙转过身来,赔笑道,“孙儿见过皇祖母。”
皇太后神情不悦,冷哼一声,“你倒是还有脸面来见哀家!”
她心中怨气满满,先前谢珩病重,自己是最后一个知道,这才过了多久,又来了一个更大的惊喜,说是谢珩并没有生病。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些也只是折子戏罢了。永庆帝的用意非常明显,想帮那小丫头力王狂澜,扭转局面,而不知不觉中,自己竟成了那万事俱备的东风。她现在恨不得立马出了慈宁宫,好好训斥一番,偏偏永庆帝像算准了她会生气,下了赐婚圣旨之后,索性就不来了,着实令人气愤。
究竟是不敢来,还是不愿意来?回想起来,难怪今早的时候,这般殷勤,未到时辰,便匆匆赶来请安,却不曾想竟怀揣着这样的心思!真真是有苦无处说,心中莫名觉得委屈,这么些年,竟还是头一遭。
也真是令人匪夷所思,那小蹄子不过是样貌端庄了些,哪里值得这般大费周折,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来回折腾,一个个都是不达目的不肯罢休。现如今,圣旨已下,正妃之位也定了,才见身旁耳边清净了不少。
今日之事,冥冥之中,水到渠成,谁叫那杨婉如此不争气呢?再怎么说,人家也是贴身伺候了多日,任劳任怨的,如若自己再不成全,怕是要成为拆散鸳鸯的千古罪人了。
这盘算打得可真是细致,没有半分风吹草动,难怪先前打赌时,对方已经胜券在握。
可自己后知后觉,哪能不气?
碰巧,谢珩迎了上来,只能委屈于他了。
谢珩一听,语气不对,又环顾四周,万幸并没有太激烈泄愤的痕迹,心头松了口气,莞尔道,“皇祖母,您这是在写什么呢?”
说着,缓缓靠了过去,却见靛蓝色的书页上写着法华经三个大字,瞬间恍然大悟。
皇太后将手底下的书页重重合上,绷着脸孔,没好气道,“可都遂了你们的心愿了?再不用来这些虚的,若是诚心认错,叫你父皇亲自来,躲在你身后又算什么?难道哀家是老虎,还会吃了他们不成?”
谢珩看着她一副气焰难消的模样,任它风吹雨打,只是认真聆听,一言不发。
见着他一副乖巧的模样,皇太后心中的火气稍稍缓和了些,只是哪里肯轻易放过,倘若眼下不好好说教一番,往后自己再要说什么,又何来的威信。可怜自己聪明了一世,竟然输给了区区一个毛丫头!
“你也不用在哀家面前抖机灵,你的那点小心思,哀家难道看不出来吗?那些话,也听了千万遍,耳朵都生茧了。你现在只需回去,好生哄着她宠着她,万一稍不留神,叫人拐跑了,再来问哀家讨要,可不能够了。”
此番话听来,醋意浓浓,谢珩强忍笑容,挨了过去,好声好气道,“皇祖母,这件事要怪就怪孙儿,父皇之所以这么做,也是为了孙儿。您骂我也好打我也罢,只要能让您消消气,怎么样都行。”
听他这么一说,皇太后拍桌而起,怒道,“胡闹,哀家从小是如何教导你的?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们倒好,非但不知悔改,还妄图包庇,想在哀家面前蒙混过关。他现在是一国之君,难道哀家还打骂不得吗?”
“……”
谢珩连忙上前,搀扶她坐下,安抚赔笑道,“是是是,皇祖母教训得极是。是孙儿不孝,惹皇祖母生气,孙儿发誓,再不敢了,下不为例,下不为例!”
皇太后看了他一眼,收回目光,又气得轻锤了一下桌案,“这又是哪门子道理?老子做错事,让小子来赔礼道歉?”
谢珩哑口无言,能让一向慈祥温厚的皇太后,连连道出这些话来,看来是真的被气得不轻,少不得也替父皇捏了把冷汗。
见他低着头,一言不发,静静地立在自己身侧,皇太后的心少不得又温软了下来。说到底,这件事他也丝毫不知情,平白无故又挨了这么一通说教,也实在是无辜。自己若再不停歇,才叫真的不厚道。
想到此处,皇太后终是忍不住开口道,“太医是怎么说的?身子好些了吗?你父皇的那些药,对身体可有大碍。”
谢珩松了一口气回道,“皇祖母且放宽心,孙儿已无大碍,父皇的药,不过只是用于造成病重的假象罢了,对身体没有半分伤害的。”
皇太后点点头,这才放宽心,少不得又叹气道,“简直就是不像话!”
说罢,提起笔来,看了看谢珩道,“也好,这件事虽然你也是无辜,但终究是因你而起。断然也没有哀家一人受罚的道理,一起过来抄佛经吧……”
有这句话,谢珩便知道她心中气已经消了大半,能上前对坐在书案前,恭恭敬敬提起笔,悄声道,“皇祖母可是又同母妃打赌了?”
这样的事,也不是头一回。她们二人平日里闲来无事,就喜欢打赌起誓,看眼下的样子,定是输了。
皇太后冷哼道,“这才开始呢,输了就输了,哀家看她能得意几时,总不能一直赢到底。”
听着皇祖母那带有几分孩子气的语腔,谢珩心头只觉得暖暖的,刀子嘴豆腐心,明明心中已经接受了槿儿,否则赐婚圣旨怎么可能这般一路风顺?
他嘴角含笑,倒了杯茶,奉了上去,“皇祖母先润润嗓子。”
皇太后伸手接过,眼角余光瞥见外头有人影晃动,细看却是正想稍稍溜走的谢琛。
“琛儿,你这是要去哪啊?”皇太后洪亮如钟的声音响了起来,有些不高兴。
谢琛心中暗觉不妙,原本他过来只是想着安抚一下皇祖母,又因见谢珩在,故此觉得自己去了也是多余,便想着偷偷溜走,已经十分谨慎,没想到还是被逮了个正着。
他从门外探了小半个脑袋进来,腆着脸皮,咧嘴笑道,“皇祖母,孙儿这不看您正忙着呢,就不打搅了……”
说完,又想转身趁机灰溜溜逃走。皇太后一看,黑了面孔,没好气地唤道,“过来!”
一双明亮的眼珠子转了转,知道再也逃不掉,谢琛只好硬着头皮,从门外走了进来,看着眼前厚厚的纸页,表情有些扭曲道,“皇祖母,九哥,你们在写什么呢?”
谢珩有些爱莫能助地看了他一眼,神情有些幽怨,只是默默提笔写字,一言不发。
这宫里谁不知道,谢琛最怕读书了,太傅看到他头疼地不得了,反之,他看到太傅,同样也是懊恼地不行,就像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只要一看到密密麻麻的白纸黑字,他觉得整个脑袋都要炸了,偏偏父皇要求又极为苛刻,每日背诵诗文习武练字,必不可少,简直就是比痛苦无比。所以很多时候,他都偷偷躲在鹦鹉园里,哪里想到怕什么来什么?
“你来得正好,同你九哥一起抄写吧,”皇太后知道他会寻理由婉拒,便起先补了一句,“你虽然字迹潦草,可抄写佛经,心诚则灵。”
谢琛想了想,又看了看法华经,不由地拧了拧眉头,哪里是字迹的问题,上头的字,他也人不全啊。
“啊!”谢琛险些要哭出身来,一脸捂住地看着谢珩。
“怎么?不愿意?”皇太后懒懒道。
“不不不,皇祖母,不然孙儿去抄写千字文吧?”谢琛连连摆手,心中很是郁闷,这已经自己最能承受的范畴了。
殊不知是因为太过专注于抄写佛经,皇太后并未细听,眼眸一亮,满意地点点头道,“难得你有这片诚意,那就千字文和法华经一起抄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