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近年颇受推崇的星揽世子,他亦有所耳闻, 为政勤勉、待人宽厚,又与这位是积年的情谊, 想必不会亏待这位公主。
“所以,连你也觉得,我与他是良配?我就应该接受这桩婚事了?”
面前的女子眉眼明净,只是神色间带着些怅然郁色, 睁大眸子热切等待着自己的回复。
思忖半日, 他方开口道:“殿下乃琉月公主, 当知晓何为良配,又是否该应允。”
置于身后的右手下意识握紧, 幸而女子并未察觉。
他读经史, 偶见仁德高士谈及女子家室, 以为不免偏颇苛责, 彼时还窃以为能做个真正宽怀男子。不曾想有朝一日,若轮及自身,则与那些并无不同。甚至苛责过之。
楚宁垂下眼眸,长睫微颤,似有点点泪光将要沁出。
是, 她早该想到的,容澈又怎么会纵容她这般大逆不道的行径。
自己既生来是这琉月的公主,那此后的一切, 也都与她的意愿无关了。她作何思何愿又有什么关系,重要的是这天下臣民百姓的所思所愿。
她自始就知晓的,也从未有过半句怨言, 按照臣民的期盼乖乖地当好这个公主,即便时有顽劣,可究竟并未有过逾矩出格举动。甚至有时都比她这位父王都要恪尽责任些。
只是,为什么她还是心有不甘。明明她什么都知道,可依旧期盼有一线希望,有一个人能告诉她,她也可以是自己。
再抬起头时,她眸中已噙满了泪,水光盈盈,问身前这人:“所以你可以带我走吗?”
“既然如此,为何那个人不可以是你?”
“难道你当真那么厌恶我?”
“你对我就没有半点儿、喜欢吗?”
她轻摇这人的臂弯,似是鼓起全部勇气的最后一击,委屈至极、可怜至极。
男子神色淡然,可内里却乱糟如麻。
他知晓自己不该应允,不该纵容女子的狂悖举止,也不该出现在此处,甚至当初来琉月,都是错误之举。
他所修习多年的道义、他现如今的身份处境、他的理智涵养,都在时刻警醒着自己。
可他也知晓,自那雪色间的偶间一瞥后,只怕自己便动了那些心思,便再也不是从前那般木石之人了。何况令他宿夜萦怀的女子便在眼前。
容澈喉中翻滚:“殿下......”
话音未落,林间便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边叫喊着:“阿宁!你在这里吗?阿宁!”
女子越发慌乱,连连催促着他的答复。
“容澈!”
他喉中酸涩,思绪万千,艰难开口,欲道出些什么。
只是已经太晚了,顷刻间,那人已寻到了他们身影,声音自远处传来。
“阿宁,宫人们已在倾云殿候着了,你还在这里玩闹作甚,还不赶紧回宫准备!”他说完,瞥见一旁曾艳绝众人的郎君,心头一跳,仍含笑言:“原来是衡王殿下!”
楚宁继续拽紧了容澈,仿佛在示意他不要应声,不要抛下自己、不要任由自己就这样被带走......
可迎来的却是这人冷若冰霜的神色,将自己的手指一根根从袖袍上掰下,动作坚决,不掺杂丝毫情义。仿佛自己是一个招惹麻烦的物件,随时都可以抛却。
所以昨日的那些似水柔情,竟都是她自己的一厢情愿么?
所以,他至始至终都没有喜欢过自己,所以才会这般轻易地任由自己嫁作他人妇。
“我知道了。”
楚宁以袖口拭去眼泪,十分艰难地才站稳了身子。
再抬眸之时,已换上先时那副不谙世事的模样,再不犹豫地朝远处寻她的君父走去。
涩意一阵阵涌上心头,险些叫他首次在人前失了方寸。
及至她被一行人带着远去,犹可闻见女子柔柔的娇嗔与嬉笑传来。
声声入耳,道道剜心。
大约,这就是天意。
原以为自己心若磐石,却终究在一人面前败下阵来。
也好,也许这是眼下对她而言最好的结果。
他转过近乎僵住的身子,眸中是自己都未察觉的悲恸,轻叹了口气,缓缓走出了雪色。
秦昱不知何时寻了过来,正候在杏林边上。见他跌撞而来、神不守舍,心中明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