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和脑浆一起迸溅在脸上,如同凝练的牛乳,腥臭的宴春想吐。
但是“她”却在笑。
宴春在这不属于自己的情境之中惶惶感受着不属于自己的一切,绝望,憎恨,连咽一口口水,都混着致命毒药一般的怨。
宴春无所适从,她无法感同身受,却被迫着感受。
宴春有些崩溃,她现在意识很清楚,她知道她的大师兄在为她固魂,可是罩在她头顶之上的固魂印,宛若一个囚笼,将宴春死死囚在原地,将这些不属于她的憎恨和绝望一股脑朝着她的身体之中灌进去。
宴春有瞬间整个人都空了,连意识都涣散了一样。
她睁着眼睛,眼中却什么都没有,她感觉不到自己,好似她的神魂一起湮没在了她的身体之中。
不过这种感觉,并没能持续多久,很快宴春的意识再度回归。
她身子很沉,沉得仿佛被坠了千斤的重铁,她睁开眼,双眸无法聚焦一般看向荆阳羽,在他担忧的视线中勉强对他笑了笑,便一头栽进了涤灵池。
荆阳羽扶着宴春将她放入池中,正伸手到水中探她灵府神魂,却突然感觉到手上一阵挤压。
涤灵池里面的两个蠢物,不知道突然间发了什么疯,一左一右叼住了荆阳羽伸到池中触碰宴春的手,用他的手臂磨起了牙。
两个蠢物像两个咬住就不撒口的王八,叼住还不算,还使劲儿晃荡着身子,不从他手腕上叼下一块肉来不罢休似的。
荆阳羽已经是脱凡境修士,皮肤并不似凡人一般脆弱,但他确确实实被鱼咬了……
鱼这个东西,除了天生拥有人智的鲛人之外,基本上是没什么凶性的,更遑论咬人了。
荆阳羽一时间愣住,但是很快他明白了,这两个蠢物,竟是在护着宴春。
他轻轻抖了抖手腕,将两条鱼震开,并没有伤它们。
但这两条鱼的修为太低了,被荆阳羽震了一下,就翻了肚皮飘在水中,宛如死了。
荆阳羽给宴春查探过内府,又检查了下固魂印,总算是放心,见宴春昏睡,便没有多留,很快离开了。
离开的时候,荆阳羽整个人都有些魂不守舍。
两条鱼,一个人,都翻着肚皮在涤灵池漂着,这一方引千万修士觊觎的灵池,活活被它们三个给弄出了一种有毒的效果。
荆阳羽离开了涤灵池之后,回到自己院子,麻木地走向偏院。
宴春说共生颈环是邪术,要遭报应,这其实没有错,但是这邪术在施展之前,荆阳羽和双尊都已经仔仔细细地了解透彻,甚至这十几年一直在关注无间谷一位散修应用共生。
完全确保不会伤到宴春,这才会用在宴春身上,颈环将两个人神魂灵府相连,银为供养,金为受供,这共生是对宴春百利而无一害的。
如果可以,双尊和荆阳羽都恨不得以身代之去尝试,怎会容许这种事出现意外?
宴春说的在命魂镜中窥见她自己变傀儡的话,自然是无法让双尊和荆阳羽信服。
可现在荆阳羽脑中一片混乱,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宴春明明那么依恋他,竟然狠心说了那种话。
荆阳羽还没等进门,才刚刚进入偏院,便嗅到了一阵浓郁的血腥之气。
他身形一闪,掠入殿内,就见莫秋露趴在床边,前襟满是鲜血,已然面无人色。
荆阳羽连忙拉起她,引灵入体,滋润她滞涩的经脉。
莫秋露死死皱着眉闭着眼,她嘴角鲜血还在潺潺滴落,但大部分却是因为她咬破了自己的舌头。
她虚弱睁开眼,看了闭目为她输送灵力梳理经脉内府的荆阳羽,染血的红唇微微动了下,却是露出点笑意。
莫秋露说:“大师兄,别急,我没事。”
荆阳羽看向莫秋露,莫秋露一副虚弱致死的模样。
她现在和宴春从前越来越像,但往日会令他有些许动容心软的模样,今日却让荆阳羽心中如被钝刀切割。
荆阳羽见她看自己,皱眉肃声道:“凝神。”
莫秋露连忙闭眼凝神,表现得不知道比宴春乖了多少倍。可她却不知道,她就算是彻底成了“宴春”,也可能再也得不到荆阳羽的怜惜甚至是怜悯了。
感情最怕拉扯,却会在干脆利落斩断的地方历久弥新的疼。
这便像是世间痴男怨女大多敌不过柴米油盐,却有尾生抱柱的绝恋一样。
宴春如果选择一直拉扯,她怨气横生面目全非,或许久而久之,会消磨掉荆阳羽的爱,会让他对肖似从前美好宴春样子的莫秋露心软。
但宴春现在一把将捂得流脓的伤处掀开,撕裂,剜去腐肉。荆阳羽只会感觉到狰狞的伤口在疼,却不会再对着好皮怀念感叹伤口没伤之前的模样了。
修者就算修到了脱凡境,也脱不开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