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宗执政长的夸赞。”江问月状似意兴阑珊地抬起头，她的目光轻轻地落在宗盛的身上道，“我反而觉得宗执政长同我想象中的不一样。”
“看起来也更惊艳一些。”
江问月勾了勾嘴角，在宗盛的目光中，将刚刚宗盛所说的话又重新复述了一遍。只不过相较于宗盛的严谨而又认真，江问月说这句话的姿势可以说显得格外随意。
他的目光在说完这句话之后，依旧流连在宗盛的脸上，看起来格外的……轻浮。
宗盛皱了皱眉，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下一秒，便看到施喻神情坦然地落在他的眉眼上，同他对视了一眼，又笑了笑道：“也正是因为如此，我全力配合宗执政长的每一项工作，所以接下来，是在这里问，还是去执政厅？”
宗盛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因为他长得惊艳而配合他工作的。
真不知道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对方就是如此嚣张。
这样想着，他原本说在这里询问的话微微一转，开口说道：“去执政厅。”
宗盛的星船停靠在星船站上，而此刻，他停在摩尔兰大厦面前的是，一辆普通的悬浮车。悬浮车的通体漆黑，型号也没什么区别。除了车窗处贴了隐私膜外，其余的就和大街上随便乱窜的悬浮车没有什么区别。
进入悬浮车内后，宗盛开启了自动驾驶模式。在前往卡尔曼执政厅的路上，宗盛有一搭没一搭地同江问月聊着天。江问月注意到，他的手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两枚骰子。每说一句话，宗盛手里的骰子就转一圈。
宗盛：“图兰星球是音乐星球，每年从这里出来，走向国际的音乐家不下三十人。说起来你去图兰星球的时候，著名音乐学家史兰女士刚好回乡探访，不知道你有没有同她偶遇过。”
江问月：“没有。”
她摊了摊手，整个人露出聊天兴致不高的想法：“宗执政长或许看过我的档案，当时我的毕业作品被毁。说真的，虽然觉得只是一个半月前的事情，但我觉得却已经过了很久。现在回想起来，就连当时的记忆都蒙着一层灰蒙蒙的颜色。”
江问月讲话的速度很慢，她这是在模仿施喻。施喻的性格内敛，哪怕现在有所变化，但是那种逐字逐句的讲话风格也延续了下来。也因此，江问月在模仿着施喻的讲话风格。
“说实话，那个时候，与其说是去图兰旅游。倒不如说，我在逃避现实。也因此到了图兰之后，我大部分的时间都待在房间里。小部分的时候，嗯……我会去街上走走。图兰的街同我想象中的不一样，它很有情怀和氛围。每一条街上，似乎都有驻唱团队。每条街的名字都会在次日凌晨进行更换。”
“街道的名字会以那条街最厉害的驻场团队命名。很奇怪……这种感觉就像是，你永远预测不了你下一个会到达的地点。或许前一天，你在星网上搜索的长青街，下一秒就会变成如花街，生命就是如此奇妙。所以我也不能放弃。”
江问月所说的都是从施喻那里听来的。
她当时和施喻是星船上相遇的。在上那艘星船之前，施喻是真的在图兰待了几天。而这几天正像江问月刚刚所说的那样。
没什么破绽。
宗盛观察过“施喻”的表情，他说话的时候总是停停顿顿。显然是在组织语言，而他所描述的场景也和当地的情况有关。
如果勉强排除不是本人的想法，那还有一个就是寄生。
寄生后发生的改变。
悬浮车的速度很快，在他们谈话的时候，悬浮车便停在了执政厅门口。宗盛带着江问月走进了执政厅，直到到办事处坐下的时候，对方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这让宗盛微微皱了皱眉。
因为执政厅特殊功能的原因，每一处的执政厅都放置着一个鬼魅生前物的分.身，它会散发出一股臭味，让寄生的鬼魅生前物不受控制地显出原形。
但显然，“施喻”现在好端端地坐在他的面前，神情举止正常，这说明没有被任何人影响。既然这样的话，对方也不是寄生。
“是真正的施喻？”宗盛转动着手中的骰子，但没有去抛，来验证自己的想法。他并不依赖自己的骰子。在某种程度上，他更喜欢用自己的大脑去分析问题。
这也是为什么他的基因职业同执政官毫无关联，却能一步一步成为执政长的原因。
此时此刻，他双手交叉，目光落在“施喻”的身上，带着审视：“施喻先生，这次请你过来执政厅的理由很简单。你应该看了诡异直播间所发生的事情，许哲死而复生，关键点在于你的那个常伴型游戏。我们现在严重怀疑，你私藏鬼魅生前物。”
“嗯？”江问月扬了扬眉，她的眼神中盈满了恶意的笑意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显示出“就是我干”的意思，但话中，她却否认道：“我想宗执政长是误会了。”
“月亮工作室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工作室，我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板，外加帝国好公民。”
说到这里的时候，江问月顿了顿，她的目光划过宗盛的面容，又慢条斯理地补充着下一句话：“宗执政长，我可提醒你，就算你长得好看也不能乱污蔑人啊，不然我有理由告你诽谤。”
“毕竟私藏鬼魅生前物可是一项大罪，一不小心，可是要死人的啊。”
说到死人的时候，江问月轻轻加重了这几个字。她的语气中透露着害怕，但神情却没有丝毫地显现，甚至目光从宗盛的脸蛋滑落到了脖颈。
那目光就像是有实质一般，化作一只手。在那一瞬间，轻而易举地扣住了他的脖颈，那无形的手指皮肤同脖颈的摩擦而产生了一种隐秘的刺激感。
宗盛没忍住滑动了一下喉结，像是要挣脱那种束缚感和窒息感。
第四十五章 6和6
这种紧密的、宛若实质的接触感让宗盛微微向后退去, 同“施喻”拉开了距离。好似只要这样，才能够缓解这种感觉。
他目光微垂，视线落在面前的“施喻”上。
无论多出名、多有名的企业家，他们在进入执政厅时, 哪怕表现得再如何冷静, 他也依旧可以从细节处观察出他们的紧张来。
但是, “施喻”不同。
宗盛注意到, 他的双手自然地垂落在膝盖上, 整个人的坐姿懒散, 他的嘴角始终带着一丝微笑, 就好像对于当前的局面，他完全是在意料之中。
“施先生, 我想，在询问过程中, 你没有必要说一些无关的话语。”即便被“施喻”如此挑衅，宗盛的目光依旧保持平静。他右手的骰子疯狂转动, 不断在在1和6之间来回旋转。
“接下来的问题，你只需要回答是与否。”宗盛坐在座位上, 他的目光冷静。在他的面前, 摆满了一叠厚厚的文件资料地。可是, 他的目光没有丝毫落在上面，自然而又流畅地开口说道：
“施喻，你是否在一个月前发布背后有人这款游戏。”
“是。”
“在你背后有人发布之后，是否网络上出现了背后有人的相关话题。所有人都认为死者死于惊吓, 死于背后有人。”
“是。”
“在这件事情后, 背后有人下载量激增, 月亮工作室名声自此崛起, 是或者不是？”
“是。”
“这三个问题是否能构成一段逻辑链，证明你月亮工作室同那几百多名死者的死亡有关。”
“否。”
江问月抬起眼，眼中的笑意不减，她开口说道：“宗执政长，我对那些死者的遭遇表示深切的同情和慰问。但是，这些事故显然是意外。”
“宗执政长，恐怕世界上所有人都不会相信游戏能杀人。”
看到“施喻”如此淡定的面容，宗盛意识到眼前这人的心理素质远比他想象中的要高。至少，从始至终都没有表现出些许慌乱的迹象。
“当然，一次巧合并不能说明什么。施先生，接下来的问题，你依旧只需要回答是与否就行。”
“恐怖电话是你们月亮工作室出的第二款游戏。”
“是。”
“下载恐怖电话后的人，在危机关头时会接到一个恐怖电话，是或者不是？”
“不知道。”
听到这个回答，宗盛抬起头，便看到“施喻”摊开手一脸无奈地说道：“宗执政长，我并非什么都知晓。毕竟并不是所有事情都需要我亲力亲为。我每天只需要做一件事情，那就是决策。”
江问月说这话的时候语气轻松，这种资本家的语气，让一旁的记录员抬起了头，暗自用羡慕的目光看了一眼江问月。
宗盛在听到江问月说话后，他毫不留情地指出：“但是诡异直播间里有你的观看记录。”
宗盛作为代尔兰的执政长，几乎可以说掌管整个帝国的执政厅。也因此在任何情况下，他都可以调取海塞查阅数据。而诡异直播间恰好属于海塞管辖的范畴内。也因此，在前往摩尔兰大厦的路上时，他便知道了这件事情。
“是，所以我并不否认。”江问月不会给对方抓到漏洞。她极为无辜地说道：“就是因为我在直播间看到许哲许执政官的表现后，这才觉得有些奇怪。”
“宗执政长，你不会怀疑，这件事情同我有关，同月亮工作室有关吧。如果我是你的话，我建议你去查一下竞品公司。毕竟无论是通话游戏公司还是飞跃科学工作室，都比我们月亮工作室看起来更具可能性一点，不是吗？”
不，从本质上来说，你比他们两家公司所有员工加在一起，危害性要大些。宗盛静静地看着“施喻”没有说话。时间向前推进了很久，久到旁边的记录员都瑟瑟发抖的时候，“施喻”依旧没有丝毫感觉，甚至他还饶有兴趣地抬眼望向他。
宗盛感觉对方的目光再次变得浓稠而又热烈了起来。如果不是知道对方的身份是男性，宗盛甚至会觉得对方在引.诱他。他忍不住将自己的领口扣子解开。
他对“施喻”的目光太敏感了。
准确来说，他只对“施喻”的目光敏感。
在被对方扫视的时候，他能够感觉到自己全身上下的毛孔向外张开，就像是在极力捕获着什么一般。宗盛闭上眼睛，他靠在椅背上，看起来像是在同“施喻”对视，好似在无形之中给“施喻”制造威压感。但事实上，宗盛的喉结在快速滑动，仿若在隐忍着什么。
直至“施喻”手腕上的闹钟响起的时候，“施喻”这才起身说道：“不好意思，我要回去了。家人有人在等我。”
“如果没有问题的话，我现在应该走了。毕竟执政厅现在没法给出相应的逻辑证据链。当然，如果有什么需要的话，我会配合的。毕竟，调查我的可是宗执政官。”
江问月见宗盛坐在那里，双眸轻合，看上去没有丝毫的反应。他转过头去，看向一旁的记录员。记录员为难地看了语言宗盛，见宗盛没有反应后，他小声开口说道：“理论上来说，确实是可以离开。”
毕竟，配合调查是每个帝国公民的义务。但是也没有任何一条法律法规规定，当公民义务完成后，还有必要留在执政厅的。如果强行留下的话，反倒会牵扯到另一条法律规定，人生自由权。
记录员看到在得到他的回答后，“施喻”毫不犹豫起身离开的身影。他顿了顿，看向了宗盛。见宗盛没有丝毫反应后的，他微微松了口气，试探性地说道：“宗执政长，如果没事的话，我先行离开了。一个小时后，我会将这次的问话整理成文字版，发送给您。”
记录员说完这句话后，一直没有等到宗盛的回复。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不敢轻举妄动。直到他腿都站得隐隐发酸后，才听到宗盛轻微的、不带丝毫情感的“嗯”字，他这才迈动脚步，小心翼翼地从这间办事处离开。
在房门关上的那一刻，宗盛这才睁开了眼睛。他的目光很淡，像是一缕烟，轻飘飘的就散了。他的眼尾自然而然地划过一道红。
宗盛坐直身体，他就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般，伸出手。手中的骰子又开始快速地转动了起来，上面的数字在急速运转，根本看不清上面的花色。
“这个人不是施喻。”
宗盛极为肯定地回答，他的目光轻飘飘地落在面前不断转动的骰子上，依照着自己的本心开口回答道：“如果是，点疏数小。如果不是，点数大。”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将骰子往空中一抛。骰子自由落体，从空中滑落下来，落在桌子上。骰子同桌面开始剧烈地碰撞，随即旋转起来。然而宗盛没有理会这不断运转的骰子。
他不去看，已经知道了答案。
这人绝对不是施喻。
那他是谁？
宗盛的目光重新落在面前的文件资料上——这是记录员整理的资料。他再次翻阅了起来，一定有什么他没有注意到的细节，或者他没有留意到的线索，隐藏在其中。
一页一页的资料重新翻阅，直至他的目光落在了一点上。
一个半月前。
那个时间点，发生了什么事情？
联邦发生了环境游行，无数大学生参与其中，纷纷要求联邦加入星际环境保护盟约。
救赎赌.场那里赌赢了三千亿，极夜星盗团团长从此走入执政厅、巡查局视线。
无数神学说教徒出现在星际四处，他们向周边人宣传自己的学说。他们认为神终将降临世界，以人的方式。
一个半月前发生了太多事情，多到宗盛要仔细回想梳理一遍，不断比对这些消息同施喻、同图兰星球会不会有所关联。然而很快，这些事情和数据又都被他一一排除。
他确定这些事情都不会与施喻有关。
他的大脑里不断回想着细节和线索，他知道自己已经掌握了所有的前提提要，他现在唯一需要做的一点就就是整合这些线索。
抽丝剥茧。
这对于别人来说，是一项巨大的工程。但是对于宗盛来说并不难。
他的大脑刚刚划过这个念头，下一秒，他便听到海塞说道：“确实如此。”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