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现在他们听懂了神明的意思，甚至能够清楚地感受到神明的情绪。这就是阵法的伟大之处！
他们同神明离得如此之近。
“请将你的血肉赐予给我们。我们便将获得强大的力量。”人群中又有人简短地开口回答道。当他说完这句话之后，神明微微沉思。
这样直白的吗？
那些普通人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画面。他们觉得如果他们是神的话，他们绝对不会这样做。
然而偏偏，在他们不可置信的目光下，少年点头答应了。
有人递来了刀，有人递来了叉。他们看到少年将刀从自己的腹部一点点划开。
金色的血液如同浪涛一般涌出。那些血液没有向下滑落——它违背了这个星球的引力。
但现在根本就没人在意这些科学。
他们看到那些血液一点一点地朝着他们的碗里飘了过来。每个碗里都飘了两三滴血液。
那金色的血液自带光泽，将那瓷白的碗底照得发亮。
就连江问月面前的碗里，也多了一样——她这碗和蜡烛是同时出现的。显然这场行动的组织者早就预料到会有人中途加入。
并且……不知道是不是江问月的错觉，她总觉得她碗里的血液看起来和其他人碗里的数量一样，但是她能够感觉到她碗里血液的能量是快要溢散出来的。
比正常人多了十倍不止。
江问月抬起眼，便看到少年此刻正低头冷静地切割着自己的肉。他的表情被一片光芒照射着，看不大真切。但江问月想来，少年的心情应该是不怎么美妙的。
毕竟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江问月自己也是神。如果谁举行这样的仪式，要她的血肉，她估计会直接送他下去见见自己。
“其实也并非每一个人需要力量。我的愿望就是做你最想做的。”江问月开口说话道。
她说的也是太阳文字。
别扭拗口的音节如同流畅的音波从她的口中冒了出来。在人来人往的房间里，并不真切，但却随着献祭阵法传递到了前方少年的耳朵里。
少年割自己的血肉的动作微微一顿，他的眼睛眨了眨，轻轻地回了一句“好”。随即，江问月发现，少年割血肉的动作更加勤快了，甚至连心情都变得洋溢了起来。
发现这一点的江问月：？？？
什么毛病。
随即，她发现放到自己碗里的那块肉，少年更花心思了。那肉被雕成了一朵莲花的样子。
可真是……心灵手巧。
江问月没有去碰那里面的血和肉……她并不需要这些东西。当然，并非所有人都有她这样的决心。至少，胡晗他们那些人没有。
他们早就知道这血肉会给他们带来怎样的好处，并且这血肉并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么难吃。也因此，在得到这血肉之后，他们迫不及待地吃了起来。
啖其肉、喝其血。
最终他们满足地将碗筷放下，打起了饱嗝。
“这……真的能吃吗？”有一些普通人犹豫地问道。随即他们便发现，在他们犹豫的那瞬间里，那些宾客们已经快速地将那些血肉吃完殆尽。
然后……这些人将目光转向了他们碗里的肉。
他们可以肯定，如果现在不是因为阵法的原因，将他们每个人都禁锢在这里。这些人肯定会立刻上前，抢夺他们碗里的血肉。
犹豫不得了。
不然今天就白来了。这些人一咬牙、一跺脚，便将碗里的血肉给吃了。但很快，他们便发现这血肉并非他们想象中的那般腥气十足，反而如同烈阳一般，干燥热烈。
他们一口就吃完了。
在他们咽下最后一口血肉的时候，他们感觉自己的身体开始发热了起来。他们迷迷糊糊间，感觉到十只金乌朝着他们飞了过来，快速地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靠近。
热、热……
在不知道煎熬了多久之后，他们的精神才缓慢恢复了过来。他们感觉自己的身体里充满了能量。
“仪式就此结束，伟大的神，您辛苦了。”又是一串不是极为熟练的太阳文字在他们耳边响起。他们还没来得及琢磨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便发现他们的身体能动了。
原本阵法对他们身体的束缚就此解除。
可以走了？
他们茫然地从跟着潮流走了出去，然而还没等他们拉开房间的门，下一刻，他们便感觉到周围金光灿灿。他们恍惚间抬起头，便看到十只金乌高悬在他们的头顶。
“伟大的神，请问这是什么意思？”那人开口询问道，声音中带着些许的惊慌。他显然没有想到，为什么今天会跟之前的程序不一样。
“你们该兑现自己的诺言了。”神明回答道。
“什么？”这次，神明没有再让他们听懂这句话的意思。所有人茫然地抬起头看向少年。少年依旧被金色的藤蔓所缠绕。
江问月倚靠在墙边，好笑地开口道：“他的意思是，你可以去死了。”
第六十六章 神爱世人
江问月是笑着说的。
所以众人根本没有把江问月这句话当真。
他们也没有人注意到, 江问月没有用敬语来称呼神明。
他们只将目光转头看向少年，想询问少年的想法。随即，他们看到少年的目光落在江问月的身上，神情缱绻。
那种目光是他们从未在少年身上看到过的。
他们一直认为少年就应该同他们想象中的神明一样, 冷漠、无情、冰冷、无法感知痛苦和情.欲。
但是如今看到少年脸上的神情, 他们恍然意识到神明并非是他们想象中的神明, 那般不近人情。祂也可以是温柔的、充满着依恋。
神爱世人。
莫名的, 他们想到了这个词语。
但显然在少年的眼中, 世人至始至终就只有一个人, 那就是江问月。
“你们应该支付报酬了。”在少年说出这句话的时候, 他身上的藤蔓在游走。金色的藤蔓舒展着身姿，根叶缠绕在他的身上, 在他身上缓慢蠕动着。那金灿灿的颜色在他的皮肤上留下了极为显眼的痕迹。
少年似乎感觉不到丝毫的痛楚。
他的目光落在面前的宾客们身上。
那眼神淡漠、冷血，就像是没有丝毫的情感。或许在之前, 他们会觉得这是如同布偶娃娃一般没有丝毫的感情，但是现在, 他们却能显而易见的感受到，对方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掠走的感觉。
他们浑身颤抖, 即便刚刚吃下神明的血肉。那炙热的温度从内而外地温暖着他们的身躯, 他们却能够感觉到自己那股刺骨的寒意。
“我们该支付什么报酬？”人群里有人开口问道, 在说完这句话之后，他打了一个饱嗝，随即很不好意思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他的目光看向少年，看向那鲜血淋淋的神明。
少年垂着眼道：“你们的时间。”
“我给了你们想要的, 你们就要给我想要的。而你们的时间, 是你们身上最宝贵的东西, 也是唯一可以支付给我的东西。”少年轻声说道。他每说一句话, 胸腔便震动了一下。他的腹部处也在潺潺地向下流着鲜血。血液滴落在金色的藤蔓上，让那藤蔓的光泽越来越亮，几乎可以从别墅的窗口处透出去。
亮堂了整个世界。
“我们的时间……什么意思？”那个男人继续问道。
少年听到他的问话后，从床上走了下来。他的脚步落在地面上，轻轻地来到刚刚说话的男人面前。他每靠近男人一步，众人便发现少年身上的光芒更加耀眼，就像是蒙蔽了灰尘最终被擦拭了一般，更加剔透晶莹。
然而很快，众人的目光便不落在少年的身上，他们看向男人，眼露震惊和惊恐。看到他们的目光时，男人新生不妙。
“怎么了，我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他有些着急，有些慌乱，有些不知所措。他朝着周围的人望了过去，可这些人却一一避开了他的目光。
他们的眼底是挥散不去的害怕。
最终，男人的目光迎上一面镜子。他清楚地看到了镜子中的自己。
镜子中的自己比之前苍老了三倍。而伴随着少年的走近，他清楚地看到了自己苍老的一整个过程。他看到自己的头发慢慢变白，他看到自己的胡须从唇边长了出来，更显苍老，他看到自己脸上的皱纹越来越多。
他亲眼看到自己变老了。
“不、不、不……”不要过来。他此刻惊恐得已经说不出话来。在极端的恐惧下，他的身体发软，瘫倒在地上。他清楚地感觉到自己手部和腿部的肌肉萎缩。这是时光带给他的痛楚。
但现在，他更害怕的是时光和苍老背后的东西。
“不不不，你是主动给我们吃肉的，你怎么能问我们收取代价。”他看到少年一步一步走近，看到他目下无尘的样子，看到他因走动而向下流淌的鲜血。
那金灿灿的血液在这个时候，竟变成一道又一道的催命符。
“你可是神明啊，你怎么能向我们这些信徒收取代价。你可是神明啊，时间对你来说又算得上什么呢？”那个男人说着，他企图唤醒这个少年心底的一点点良知。
但是，他所做的一切最终还是徒劳无功。
他看到自己的身体变成白骨，他感觉到自己的思维和意识变得迟缓。他最终看到自己身体的逝去，就像是一缕尘土飘散在世界里。
他死了。
在死之前，他声音迟缓地开口道：“为什么，为什么是我。”
“不急。”少年说道。
他说的依旧是太阳文字，拗口且不真实。但是在这一刻，男人还是听懂了少年最后的那句话：“他们也会来陪你。”
没有一个人不害怕此刻的少年。
他们好像在看到少年如此轻易地掠夺走一个人生命的时候，突然意识到少年的伟大和高不可攀。
祂是神明。
在那一刻，他们清楚地意识到这件事情。
他们疯狂地向外逃窜。而少年，依旧站立在原地，没有丝毫的动静。他垂眸，将神力覆盖在自己的伤口上。伤口一点一点地长出肉芽，他们交织在一起，慢慢地愈合。
他似乎并不想阻拦那些宾客们的逃窜。
江问月扬了扬眉。她看了少年一眼，饶有兴趣地跟着这些宾客们走出了房间。那些宾客们慌不择路地向下跑去，他们似乎在这一刻，并不害怕吵醒那些沉睡在房间里的人。但很显然，宾客群中的那些基因职业者，他们的能力依旧发挥了作用。
即便他们如此慌乱，却依旧没有吵醒那些沉睡的人群。
他们跑到了别墅的一楼，跑出了别墅，跑到了花园。直到天空上的月光和花园的灯光遥遥地落在他们身上的时候，他们才恍然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然而，当他们看到周围人的样子时，他们便僵在了原地。他们看到对方的身体在这一刻急速变得苍老，就像是拉开了时间的距离，也依旧躲不开诅咒。
是的，诅咒……他们觉得这简直就是一场诅咒。他们的目光在四处搜寻着，在看到江问月的时候，神色一窒：“你怎么还会如此年轻？”
在这个时候，在没有少年压迫的时候，他们终于意识到了江问月的存在。
江问月被人抓着肩膀的时候，她并不在意。只要她愿意，这些人根本就抓不住自己——但睡觉现在的自己挺喜欢凑热闹的呢。
自从她的精神海里有光明神的邮票后，她就对一切活泼、热闹、有生气的地方很是关注。在他人崩溃的、祈求得到他答案的目光中，她轻声笑道：“因为我没有吃啊。”
她碗里的那块肉，就是被刚刚打嗝的男人给吃掉的。那里面的能量实在太多了，男人根本消化不良。也因此在少年走近的时候，这个男人还能依靠体内未散的能量坚持那么久。
“你怎么可能会没吃……是不是，是不是你藏着掖着什么，没有人会拒绝力量的诱惑。”那人崩溃地说道，他狠狠地掐住江问月的脖子。
江问月的脖子被掐出一片红。
她的呼吸在这一刻有些困难，但江问月却依旧含笑地说道：“如果你想恢复年轻不难，你往后走几步？”
“什么意思？”
众人的目光落在江问月的身上。江问月欣赏够了这些人脸上崩溃的表情后，才慢悠悠地开口说道：“因为你没发现吗？你离别墅大门越近，你就越苍老。我可以肯定，当你走出别墅大门，走出沈家的时候，就是你死亡的时候……但是相反，离沈家别墅越近的人，他们便越年轻。”
“这意味着什么？”
江问月的声音变轻：“这意味着如果你离神明越近，你越有可能恢复青春。”
听到江问月的那句话，男人松开了对江问月的桎梏。他抬步试探性地朝着别墅的方向走去。果然，他能够清楚地感受到自己消失的体力在回来。
他快步朝着前方走去。
他开始变得越来越年轻。
而在他的带动下，所有人都朝着同一方向前进。他们朝着少年所在的方向走去，他们的身体也逐渐开始恢复年轻。
而当他们再次变成之前那个样子时，他们已经站在了少年的门口。
他们看到少年正站立在房间的正中心，没有挪动过一丝一毫。当听到门外的脚步声时，他们抬起了眼睛，看向了众人。
又是那种笃定的目光。
少年似乎笃定他们一定会回来。
“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时间呢？”有人终于忍不住内心的折磨，再次问出了之前那个男人死去时最关注的问题。
“神不是生来不死吗？”
少年笑了。
他第一次朝着江问月以外的人露出笑容。他的笑容转瞬即逝，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好玩的笑话一般。
“神当然会死。”
“而神长生不老的时间来源于你们。时间对神明来说，同样重要。祂会因为时间，不会变的腐朽不堪。祂会因为时间，长恒在人们的心里。”
“所以，非常感谢你们的交易。”
少年认真地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