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又是一个无眠夜,她得守在这里,最后再确认一遍,是不是房子的问题。
徐之玉已经回到房间里了,这里原本就只有她一个人住,也就不讲究什么私密性。
她的卧室此刻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展柜,宋连蝉坐在客厅沙发上,就能一览无遗。
徐之玉做完皮肤护理,就开始躺在床上打电话,房间里是暖黄的灯。
宋连蝉坐在外面,也不好一直盯着,便随手拿起一本书看,再抬头的时候,徐之玉竟然已经睡着了。
刚过七点,一个口口声声说自己被失眠困扰的人,竟然这么轻易地睡着了?
她有些无奈,却还是警惕地关注着四周,替她守夜。
熬到后半夜一点钟的时候,她的眼皮实在是沉重极了,起身想给自己泡杯咖啡。
徐之玉的房间忽然传出响动。
咖啡还没泡好,听见了响动的宋连蝉瞬间睡意全无。
她迅速返回客厅里,隔着玻璃,看见徐之玉从床上爬了起来。
她这是醒了?
不对!
仔细观察后,宋连蝉发现徐之玉好像在梦游!
她甚至没有穿鞋,赤着脚,眼睛是睁开的,却没有神采。
像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浑浑噩噩地走到了门边,反复抓挠着门把手。
她打不开门!
门是向里推的,她一直向外推,当然打不开门。
在如此安静的环境里,徐之玉的抓挠声显得格外突兀,每一下都在刺激着宋连蝉的神经。
宋连蝉打开房门,在徐之玉眼前晃了晃手掌。
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甚至轻声的呼唤也没能把她叫醒。
很快,她就发现,找不到房间出口的徐之玉开始在玻璃窗前徘徊,随时随地都可能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
在不叫醒她的前提下,梦游的人是可以重新引导回床上的。
在考虑到委托人的安全问题后,宋连蝉认真将她引导到床边。
直到她重新躺下,盖好被子,沉沉睡去,她才放心。
隔天一大早,徐之玉便起来了。
明明睡了一夜,眼底的黑眼圈依旧很浓重,没有半点变淡的迹象。
她揉着自己僵硬的脖子,一面问她,“怎么样?你已经在这里住了一夜了,有没有发现什么?”
宋连蝉也没瞒着她,“有。”
“发现风水的问题了?”直到现在,徐之玉依旧觉得,问题出在房子上。
这让宋连蝉有些无奈。
“你知不知道,你有梦游的习惯?”
面对宋连蝉的发问,徐之玉完全是懵的!
“我?”她有些发笑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昨晚在床上翻来覆去,失眠一整夜,你居然说我梦游?”
宋连蝉微微皱眉,干脆拿出了昨晚拍摄的视频给她看。
视频很短,只有十几秒钟。
画面里,徐之玉全程眼中无神,表情麻木地抓挠着那扇门。
她有些慌张,后退一步,又不可置信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指甲。
因为抓挠地太过用力,她的指甲都有一定程度的磨损。
“可是……可是我明明没有睡着……怎么会……”
在她的记忆里,昨晚她从躺到床上开始,就一直失眠到天亮。
“这个人不可能是我!”她有些害怕了。
“可视频和指甲骗不了人。”她说地很平静,“徐小姐,你有梦游症。”
梦游症,也被叫做睡行症。
梦游的发病原因有很多,有的是跟遗传有关,有的则是跟个人压力有关。
宋连蝉自认为自己的观察能力十分出色。
她扫了一眼屋子,开口道:“垃圾桶里有丢弃的验孕棒,洗漱间的水池底下有一支掉落的男士牙刷。挂在浴室的毛巾和浴巾有两条,梳妆台上的玫瑰已经枯萎了,悬挂的小卡片上有那个人的名字……”
她的目光转了一圈,最后又落到了徐之玉的身上,“所以……徐小姐,你是因为怀孕而焦虑,还是因为失恋而难过?”
见她沉默痛苦的模样,宋连蝉干脆从口袋里拿出那两张支票,原封不动地递给她,“徐小姐,我觉得你应该去看心理医生。”
后退一步,礼貌性地鞠了一躬,“很抱歉,我帮不了你。”
虽然很舍不得那两张支票。
可她明明没帮人解决问题,也不能昧着良心收人家的钱啊。
她把手放进口袋里,指腹有些惋惜地搓了搓,仿佛在感受那三百万的余温。
小雁堂很有名气,谁都知道小神仙能解决别人解决不了的灵异事件。
可说到底,能碰到这些古怪事情的人少之又少。
她再神,也不可能一直都有委托可接啊。
想起那条三百万的催款短信她就头疼。
得尽快接点别的委托了。
出了门,城市里翻滚的热浪迎面而来,很快脖子和后背就觉得黏腻。
天气预报发布了高温预警。
在往下滑,是一条未读的消息。
苏信发来的。
短信的开头是一贯的谦逊有礼,具体内容大概是剖白了一下先前那条约饭短信的真实含义。
其实也不是单纯地请她吃饭,有一件事要麻烦她。
他妹妹要过生日了,他身边实在没什么女性朋友,不知道该挑选什么礼物。
考虑到宋小姐年龄与他妹妹相仿,所以才想请她帮这个忙。
那顿饭是答谢。
宋连蝉忽然释然地笑了笑。
敢情在遇到她之前,他妹妹都没收到过他送的生日礼物?
又或者是前面那些年,他送的礼物就没走过心,今年终于想走心了?
他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傻子都知道。
他在拐着弯地解释那天那个姑娘的真实身份。
不是他女朋友,是小他两岁的妹妹。
而且……马上就要出国了,除了生日礼物,还想再送一件礼物,为她送行。
短信的末尾,甚至还非常贴心地注明了,如果实在抽不出时间,就算了,没关系的。
此刻,她在灼热的太阳底下站着,连心都是滚烫的。
她忽然想起岑倩说过的那句话。
“在其他方面你已经很勇敢了,我敬佩你,但是在感情方面,还得继续努力啊。”
那就努力这一次吧。
她认认真真地,在通讯录上,存下了苏信的名字。
……
……
约定的时间就在周末。
宋连蝉却失眠了!
她在沙发上翻来覆去,已经是晚上十二点了,脑海里充斥着各种声音,各种疑问。
这算约会吗?
可从没有和男人出去约会的经验啊,怎么办?
那天该穿什么?
想到这里,宋连蝉猛地从沙发上爬起,赤着脚跑到巴掌窄的衣柜前。
打开……
清一色的工作服。
让你平时故作老成!
现在好了,衣柜里除了黑还是黑,没衣服穿了吧!怎么办……
她抓了抓头发,生平第一次,因为这种问题,挫败地坐在了地上。
……
……
凌晨一点半,岑倩家的门被扣响了。
她才刚下班,做他们这行的,大都日夜颠倒,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她的高跟鞋脱了一只,另一只也没来得及穿,摇摇晃晃地扶着墙开门。
“小神仙!”
“都这时候了就别叫我小神仙啦,叫我小宋就行。”
她的头发乱糟糟的,见到岑倩,双手激动的合掌,“姐姐,江湖救急!”
岑倩抱着手臂,狐狸一样的心思,她还什么都没说,她就看出来了。
“终于要去约会啦?”
宋连蝉欲哭无泪地点了点头,“可我真的不知道该穿什么,现在只有你能救我了。”
她抿了抿嘴,顺手搂了一下岑倩的脖子,“报答我救命之恩的机会就在眼前!”
岑倩也嘴甜,结果这茬话,请她进了门。
“我可真是谢谢你给我这个报答你的机会啊。”
岑倩住的地方不大,三室一厅。
卧室都很小,只能摆下床和衣柜。
多一张桌子的宽裕空间都没有。
屋子里的灯光有些昏暗,用的是那种最省电的节能灯。
一进门就能闻到满屋子的酒味,地上随处滚落着酒瓶。
隔壁半掩着的房间里,传来男人的呼噜声。
岑倩路过的时候随手关上了房门,“我爸酗酒,让你见笑了。”
说着,又打开隔壁的房间,“这是我弟弟以前的房间,他走之后,我就放了一些东西过来。”
岑倩弟弟的遗照就摆在床头,黑白色的,是个有些桀骜的少年,眉目间和岑倩有几分相似。
年纪轻轻,总是有些惋惜的。
岑倩从床头翻出几套折叠好的衣服出来,“我衣服倒是有挺多,但不一定适合你,走,去我房间试试。”
宋连蝉点了点头,跟在她身后。
房门一开,外面冷不丁站着一个面容可怖的中年男人,就这么死死地瞪了岑倩一会儿,猛地一个巴掌甩过来。
岑倩没躲得开,半张脸瞬间肿了起来。
“你不去挣钱还债,又带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回来?老子喝酒的钱都没有了,你还有心情带人来玩?”
浓重的酒气侵袭而来……
他抬手又是一个巴掌,“我玩你、妈,的玩!”
无所不能
护住岑倩是本能反应。
在那个巴掌落下来之前,宋连蝉便已经捏住了他的手往后掰。
力气不大,却很会用巧劲。
对方又是个醉汉,站都站不稳。
她撒手的时候轻轻一推,他就摔到了地上。
满地滚落的酒瓶响了一阵子。
醉酒的人哪里有什么理智可言,随手抓起一只酒瓶,作势要砸人。
“走吧!别管他,他喝了酒就这个样子。”
岑倩知道自己父亲的性子,急忙拉着宋连蝉离开。
“去你那里。”
门是虚掩着的,里面透着令人窒息的酒气,他们走出半条街,依旧能听到身后的谩骂声。
“你敢回来,老子就弄死你,有本事你这辈子都不要回来!”
岑倩没有回头,一路无言。
宋连蝉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能拉住她的手。
她的手指冰凉,像个死人。
两个人抱着衣服回来小雁堂,岑倩才如负释重地开了口。
“我爸以前也酗酒,弟弟走了之后,他就更加变本加厉了。”
她拿起一条裙子,对着宋连蝉的身形比了比,反倒是她开始安慰起了宋连蝉。
“我已经习惯了,你别这幅表情,看得我都想可怜我自己了。”
她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笑了笑,“诶诶诶,我觉着这条裙子适合你,换上试试。”
岑倩千挑万选,选了条红裙子。
宋连蝉穿惯了低调的黑色,总想着藏在人群里,不愿意显山露水。
换上了红裙之后,衬得原本白皙的皮肤更加通透了,那样炙热又浪漫的颜色,叫人一时间难以移开目光。
岑倩用冰袋捂着脸,啧啧感叹了几声,“行了,穿这身去赴约,人家不喜欢你也得喜欢你了,我是个女的我都直勾勾地盯着你了。”
宋连蝉也没了约会的心思,脑子里还在想着刚才的事情,像个洋娃娃似的任凭岑倩摆布。
“他是不是经常打你?”
岑倩又帮她搭配了一双鞋,满口敷衍,“不用替我操心,他脾气不好我就避着他点,他也不能拿我怎么样。”
宋连蝉先前隐约猜到过岑倩的难处,但是没想到她竟然活在如此水深火热的环境里。
“以后你要是没地方去,就来小雁堂,我这里虽然没床,但沙发还是足够大的。”
岑倩看着她一本正经的模样,心里有些暖,只可惜……
如果早一些遇到你,遇到你们所有人,就好了……
她收敛了笑意,表情有些严肃。
“你还是多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
……
约定的地点定在商场里,宋连蝉本来很紧张,好在岑倩不断发来短信指导,活脱脱一个恋爱顾问。
与苏信的再次会面非常顺利。
他很擅长掌控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每一件事都做得恰到好处,不对她造成压力。
事实上宋连蝉也只是在见面之前紧张一些,见到他之后,反倒是更加自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