夆廖若:“看来风景很好,你这里,很愉快。”她手指虚点他的心脏。
她站在陆之渊面前,得仰头看他。陆之渊微微弯下腰,笑嘻嘻地说:“嗯,下次一起去看。”顺手摘下来一片不知何时掉到她头发上的落叶。
他得去洗澡了,有些东西是抛掉了,但浑身泥点子他受不了。
洗完澡出来,两人正吃着饭,就看到老张一户户寻过来,“有个人没跟着回!”
跟着符导一块去踩点的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加在一起也能坐两桌。一时间要说出到底谁没回倒也困难。
等大家聚集在一起找出走丢的人是钱铎时,天已经全黑了。老张执意立刻把人找回来,“山里虽没有大型猛兽,但夜晚天黑,路不好走,摔倒扭伤也不是个事,咱们早点去找早点回来,这么一会儿即便是走丢了,也不至于太偏离路线。”刚刚有人告诉他,走丢的钱铎便是今天路上抽烟的小子,老张又担心又生气,觉得自己话说重了。
今天走了一天,到这会儿刚坐下来,还没吃上一口热乎饭,又要进山找人,大家情绪都不太好,但又碍于面子没人说不。
摄制组有个年轻人和钱铎分配到一个院子,因为钱铎乘成娱乐小公子的身份,平时都让着他,实际上早就看他不顺眼了,在旁边阴阳怪气地说:“说不定他自己想在那逛逛呢?我们去了反而扰人兴致也不一定。”
符导打断了他的话,“胡闹,这不是开玩笑的事。”他掐灭了手里的烟,“请村里的师傅帮帮忙,带我们几个人去,其他人在这边等消息,如果钱铎回来了,给我们发信号。”符导点了几个年轻人,四人一组,每组有一个当地人带路,准备了可能用得上得东西便要出发。
陆之渊上前,“我也一起去吧。”陆之渊接过手电筒,走到搜寻小队里,夆廖若见状,便跟过来,“我也去。”
陆之渊本想劝她在原地休息,转念想到在赵大宝家她的身手,不再劝阻。其他人见状开口劝她,“让他们去找,你一个小姑娘别去添乱。”
夆廖若似乎不把别人的话放在心上,她拎了两件防水外套,一件递给陆之渊,一件自己穿上,大家更是觉得小姑娘不懂事了。陆之渊开口:“小夆不是普通小姑娘,她不会给大家添乱的,她和我一起。”
刚刚阴阳怪气的小伙子见漂亮小姑娘要主动找人,可能想表现一下,也主动加入搜寻队伍。
至此3个小组,一共12人,举着手电往山里去了。
天很黑,山里面树木茂密,更是漆黑一片,完全看不见路。
钱铎的手机电量不多了,开着手电筒的缘故,电消耗得很快。虽然因为抽烟的事情很丢脸,但他真的不是负气故意不跟着队伍。乘成娱乐的小公子,从小顺风顺水,锦衣玉食,其实品行秉性都不差,他妈说送他来变形也是开玩笑,只想让他吃吃苦,改改柔柔弱弱的性子。
回程路上喝多了水,他想去树林里方便一下,钱铎记得很清楚,于是便和王军然说让他等一下自己。等他从树林里出来,就看不到一个人了。自己琢磨着走了走,却搞不清方向。索性又回到了月亮湾,希望王军然赶紧发现自己掉队了,折回来找他。
他知道自己这会儿应该把手机电筒关掉,万一什么时候信号好了,他就能立刻打电话告诉别人自己的位置。
但是他太害怕了。
白天这里美得不似人间,流水潺潺,鸟声啁啾。
但到夜晚这里只有风声,风拂过草坪,细叶相互缠绵,沙沙作响。风从树梢而来,带着大小不同的叶片,呜咽不止。完全听不到流水声,明明这片湖就离他10步之遥,也没有任何动物的声响,仿佛周围的活物只他一个。
只有风声,唯有风声。
钱铎的脑子里迅速闪过一些片段,上岛之前他的朋友硬拉他一起看的恐怖片,非要让他练练胆子。呕吼,这下好了,场景和这里几乎要重合在一起了。那个故事里也是有人落单了,旁边有一个湖,故事里那个人心很大,在这种情况下还睡得着,等感觉到身上有点潮湿,从梦里醒来时,那个面色青白,穿着红衣服,披散着头发的女人就站在他面前,定定地看着他,幽幽地开口,“你醒了。”滴答,滴答,她的头发还在滴水,一滴,两滴,先是滴水,后来就开始滴血,打湿了他的衣服……
钱铎越想越怕,口里默念,“富强民主文明和谐……快点来个人吧,不不不,别来人,嘿哈,咱当兵的人~~”
唱着军歌似乎给了他一点勇气,他唱得更大声了一些,“我才不怕!哼”
突然,手电筒的灯光闪了一下,完全灭了,手机没电了。
陷入黑暗的钱铎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等他意识到时,尖叫声早于他的脑子,通过喉咙迸发出来,还带着微微颤音。
“啊——”
钱铎顺着阶梯往下走,引路人手里举着蜡烛,走在他前面。
蜡烛的灯光只能照亮脚下两步。阶梯是木制的,年代久远的缘故,走起来嘎吱嘎吱直响,一侧贴着墙壁,一侧的扶手破损不堪,钱铎不敢扶着扶手,只好紧紧贴着墙壁。墙壁是大块大块不规则石头垒成,表面凹凸起伏,十分潮湿,才走了一会儿时间,他右边衣袖已经全部湿掉。钱铎脚下放缓,伸手把紧贴着手臂的衬衫拨弄一下,不至于那么难受。
引路人便停下脚步,原地等他,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远不近一直只有几步。
这个人是在钱铎尖叫后出现的。
他没怎么说话,穿着一身深褐色长衫,头戴一顶瓜皮小帽,举着一豆丁烛光,来到钱铎面前。钱铎就鬼使神差跟着走了,一边走心里还一边想,如果是一个穿红衣服的女人,他就立刻撞到树上,把自己撞晕,逃避虽然可耻,但绝对有效。
这路很长,长到钱铎感觉腿脚都有些发软,才隐隐看到远处的灯火,喧闹嘈杂之声传来。
“远来是客,快快上座,饮了小子这杯喜酒。”一位打扮十分富贵的中年人,站在门口朝钱铎拱手。
钱铎转身想朝引路之人道谢,背后却完全找不到那人的影子。被一帮人揽着就坐到桌上。
“小先生哪里来呀?看着打扮不似本地人。”坐在他左手的一位大娘给他杯子里倒上酒,香醇的味道瞬间飘到鼻腔。又是酒又是菜,钱铎的肚子咕咕直响,“我确实不是本地人,是跟着符导来取景工作,回去的时候落单了。多有叨扰。”大娘笑着说,“既然能到这来也是有缘,今天王小公子成亲,你也一起看看,村里难得来个外乡人,热闹事都凑到一起了。”嘱咐他好好吃好好喝,晚点有仪式可好看了。
钱铎虽然年纪不大,但参加过很多婚礼。他母亲人脉很广,中式西式,教堂草坪各式婚礼见的还真不少。像这种连宾客都一并需要装扮符合主题的,甚至语气动作都要cos,倒是第一回。他新奇极了,一时倒也十分愉快地举杯喝酒。
第12章
搜寻小队顺着老张带过的路程,分作3支,四散寻找钱铎的踪迹。那个摄制组的小伙子一直跟在夆廖若旁边,没走几步,便贴过来,小声介绍起自己来,“我叫王军然,小妹妹叫什么名字。”夆廖若翻了个白眼,便走到陆之渊身边。
陆之渊见状紧紧拽着夆廖若的手腕,朝旁边走了几步。王军然还不死心,又贴上来,“陆哥,这是你妹妹啊?”
陆之渊还没来得及答话,夆廖若开口:“女朋友,我是陆之渊的女朋友。”王军然讪讪,又往前去了,嘴里不停嘟囔,“我就说,这富贵公子就应该在他的大别墅里好好呆着,没事出来体验什么民生疾苦,连累我们半夜爬山!是吧?”说着还回头看陆之渊他们两,似乎想寻求共鸣,可惜没人理他,大家都在认真找人。
过了一会儿,他们找到月亮湾边,一眼便看到了树下的钱铎,他呼吸绵长,面色潮红,睡得正香。
王军然气不过,上前朝着钱铎的小腿就是一脚,“臭小子,还睡得着。”被踢了一脚也不见醒来,终于有人意识到不对劲。
夆廖若上前,用拇指和食指翻开他的眼皮,半晌,做出判断:“他的魂走丢了。”
“魂丢了?”
在场几人纷纷表示这不可能。王军然更是不屑:“小妹妹,建国之后不能成精知道吗?更别说妖魔鬼怪了。”刚刚夆廖若的拒绝让他心里很不服气,他十分不满地回怼。
符导腾了个手,已经摸出了一支烟,但又想到山上禁明火,只把烟在鼻前闻闻,又夹到耳后。他沉默了一会儿,看向夆廖若:“现在该怎么办?”
夆廖若已经收回了搭在钱铎眉心的手指,这会儿从外套口袋里拿了纸巾细细擦手。擦完自然地把纸巾递给陆之渊,陆之渊好脾气地团好纸巾,塞到自己口袋里。“得有人去找。”夆廖若说,“和他羁绊最深的人去。”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家都是同事之谊,非说羁绊最深的,那就是王军然了,上岛之后他两住一个院子。夆廖若了然,“你来吧。”
王军然此时感觉到有些害怕:“我?我,我和钱铎不熟,没说过两句话,还是换个人?”他连连摆手,“陆哥,你们公司不是和乘成有合作嘛?不如你去?”
陆之渊点点头,“小夆,还是我去吧,我的第一部戏是乘成出品的,钱铎的妈妈算是我的伯乐。”夆廖若早就知道陆之渊是个良善之人,没想到他这么有冒险精神,也不知道是不是太过于信任她了。
夆廖若捂额,低声笑说,“你去,你也得去。”她指了指躲在人群最后面的王军然。
夆廖若示意符导拿出了手机,打开计时功能,“一炷香时间。”
符导好似很为难,“这,这也没有香啊。”
“哦,大概15分钟吧”夆廖若看符导设置好时间,接着说“比较顺利的话,就是大家都回来了,那可以收拾收拾下山了。最差的情况就是一个都没回。”陆之渊虚掩着嘴咳嗽了两声,“别吓唬导演。”
夆廖若咧嘴笑了一下:“陆之渊,你也太相信我了吧。符导,我是第一回招魂,但也没办法,现在只能这么试试看了。开始吧。”
说完她上前一个手刀劈晕了王军然,任他倒在地上。接着是陆之渊,等陆之渊软倒下来,她扶着他的脖子,轻轻地搁在树下。夆廖若朝符导点了下头,便坐在陆之渊身旁闭上了眼睛。
符导按下计时器开始按钮,时间开始流动。其余人围坐在几人边上,等待着。
“陆之渊,快起来,我们该去找人了。”夆廖若在陆之渊耳边喊。陆之渊抚着钝痛的后脖颈,“其实你力气可以稍微小点。”他站起来,看到另外一个自己躺在树下,而另一个夆廖若正靠着自己,不远处是同样被夆廖若放倒的王军然。符导一会儿看看手机,一会儿看看昏过去的几人,叹了长长一口气。符导完全看不到他们,陆之渊好奇发问,“我们现在是什么形态啊?气态吗?”
夆廖若:“魂态……非要用科学主义来说就是精神体。走吧。”
“之前有一次我在片场看到你,但其他人好像完全看不到,那时我看到的也是你的魂态吗?”
“嗯。”夆廖若有些不耐烦,“还走不走?”
陆之渊忙道:“走,走,那王军然呢?”“他,他没什么用,我只是打晕了他而已,看着就烦。”夆廖若眼神都不曾分一个过去,只看了看周边的环境,判断钱铎的魂会往哪里走。
呵,不愧是你,陆之渊暗想。
夆廖若一记眼刀,“又说我坏话。”
陆之渊赶紧举手表示自己清白并没有说她坏话。
夆廖若牵着陆之渊往更黑暗处走着,四周是真空般的寂静,极致的安静让人有种时间停滞的错觉。
精神体原来是没有心跳的啊,陆之渊低头看向牵住自己的一双手,一边走一边想。
走了一会儿,前面突然有亮光,一个人影在树丛里晃荡,似乎是朝他们而来。陆之渊上前一步,把夆廖若护在身后。夆廖若点点他的手背,示意自己可以。陆之渊便退了一步,和她并肩。
那人头上的瓜皮小帽取了下来,拢着一点微光,在微微的夜风里摇曳着。等到跟前,隔着几步的距离,他便不再上前,转身示意他们跟上。夆廖若扯着陆之渊的袖子,两人步子时快时慢,几番折腾,那人倒是一点脾气也没有,永远保持着几步的间隔,稳稳地在前面领路。
穿过一片树林,顺着潮湿的阶梯往下,再往前走一段,烛火辉煌的王宅赫然立在眼前,门口两座石狮头上悬着红色大花,正楷写就的牌匾两侧垂下红色布幔,大门墙上贴着红双喜,一看便是在办喜事。
门庭人来人往,喧闹不已。一位中年人远远便朝他们拱手,朗声笑道:“远来是客,快来饮上一杯喜酒。”说着便有人上前拉他们,夆廖若开口“好啊,相公,我们快去凑凑热闹。”来人一听,本准备将2人分开带往男女分席,现下笑道:“既是小夫妻,合该坐一处,快进来。”
夆廖若拉着陆之渊的手,笑着说:“是啊,相公,你别害羞嘛。”说着嘴巴凑到他耳边:“和我一处,进去吃喝都不要碰,且看看是演哪出大戏。”此时夆廖若说话明明没有任何气息,陆之渊耳朵还是不由自主的发烫,他微微点了下头,示意自己明白。
两人随着指引落座,桌上倒是饭菜一应俱全,刚掀开盖子的酒就摆在陆之渊手边,从坛子里传来的酒香勾起来他肚子里的馋虫。陆之渊记着夆廖若说的话,目光看向同桌其他客人,以转移注意。
“小夫妻两从哪来啊?我们村可许久没有外乡人了。”旁边的大娘一边夹菜一边说。“我们从石湖村来,刚成亲没多久,听说这里的香粉很不错,我便带着,唔,我家娘子一块来挑挑,我家弟弟也一块来的,他脚程比我们快一些,应该早一些到,大娘有见到他吗?”陆之渊亲昵地把夆廖若的垂下来的一缕头发勾到耳后。
桌上的宾客见怪不怪,小夫妻就是这般甜甜蜜蜜,众人似想了想,“今晚只有你们两个外乡人,如果有其他人应该会往这边来,今儿这里最热闹了,你们也不用太担心,大小伙子不会出什么事的。”说着劝起酒来。陆之渊见躲不过,便站起来用外套袖子挡在脸前,手腕一甩,便将杯子里的酒倾倒在身后。见他们饮了酒,大家不再关注他们,只说起今晚成婚的这位王小公子。
“钱铎没来这吗?我们要不要到其他地方看看?”陆之渊与夆廖若咬耳朵。
“先坐着看看,照例不会跑太远。”夆廖若拿筷子拨碗里的饭,叹了一声,“我还没吃晚饭呢。这个螃蟹看着真不错。”摆在夆廖若面前的一盘大闸蟹,被麻绳捆得结结实实,叠罗汉似摞了两层,红彤彤的盖子,白生生的肚皮,热腾腾冒着气,醋碟加了葱花油,香喷喷的。夆廖若看着就要流口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