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灯千盏——沐莞卿
时间:2022-04-22 07:38:30

老馆主的声音传来苍老而不失刚劲“尽欢,最近看你的画艺似乎有些精进,可是依旧少了几分神韵。”
易鲸承的面容显得有几分焦虑,褐眉轻皱却抿唇不语。
老馆主迈上前来,拍着易鲸承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我一直视你为我最用心的弟子,你来凉城的几年里画艺胜过不少人,只是还略欠火候。还要多多用心啊。”
“尽欢定不辜负馆主厚望。”易鲸承低头应下。心中的惆怅并没有表现在脸上。
老馆主坐回楠木椅上翻阅着档案,顿了顿又道“今日萧小姐对你的印象似乎不错,接下来几日你就多带萧小姐四处逛逛吧。”
“是”易鲸承虽应下了但眼角还是有着一丝不易让人察觉的为难之色。
老馆主摆了摆手示意到。“你先下去吧。对了,过几日你师兄恒容就要回来了。”
易鲸承的师兄恒容是他来到傅画馆后的好兄弟,虽然两人皆是前来拜师学艺的,可恒容凭借自己的天赋却要比他出众许多。
出了偏殿回房,途中路过了回廊时却闻悠悠琴声传来,如同高山流水,时而凄凄时而采采,时而清冽时而壮阔。闭眼聆听只一瞬就身临其境。易鲸承不自觉地随着由远而近的琴音慢慢走进了长廊深处。
白色的罗裙,水芙色的茉莉淡淡的开满双袖,绰约的身姿玉枝。半坐在长廊之上双手拨动着琴弦。
听到脚步声的蒋玉枝停下了弹奏,乐声戛然而止。
失了神的易鲸承因琴声一止而被扯回了当场,见这景象,慌乱中不知所措。
蒋玉枝却未曾为难他,对身边的丫头道“悦音,给沈画师上茶。”不知怎的这沈画师三个字她咬的极重。
易鲸承退后了两步:“无意扰了小姐雅兴,在下先告退。”
“沈画师哪的话,馆主伯伯说沈画师这些日子会带我在这凉城四处游玩。莫非沈画师要违了师命。”她伶牙俐齿不减当年。
“尽欢不敢。”如今他一身素色的葛纱袍,腰带上纹着繁复的水波。二人如今的衣着倒显得甚是般配。
蒋玉枝挑眉笑意更浓“坐吧。”那叫悦音的丫头把茶水递到了尽欢面前。“沈画师请。”
“沈画师,小姐和悦音是第一次来凉州,听人家说凉州的宓尧湖风景悠然,花草灵动。沈画师能否带我们去看看。”悦音一脸期许,灼灼的目光注视着易鲸承。
见他不应,毓景道:“沈画师不会推辞吧。”
“岂敢,二位先去准备,午膳后傅画馆正门见,在下替二位备好马车。”话闭易鲸承抽身离去,身后蒋玉枝嘴角扯起一抹淡淡的笑容。
“尽欢哥哥!”一声清铃传来,远处一袭鹅绒黄的身影跑了过来。这女子年纪约莫18左右,杏眼朱唇、明眸皓齿。怎么看怎么机灵讨喜。
这女子见了蒋玉枝先一愣,随即摆出一副十分友善的样子,上前搭话:“我是凉洲宋家嫡女宋钰,见过萧姐姐。”
蒋玉枝上下打量了这个年纪尚小的姑娘,虽不是生的天香国色却也礼仪得体多为温婉。听了他二人要去往宓尧湖便也是跟了过来。
轴青本是不愿来驾车的,但既然沈画师开口他也不好拒绝。再加上还有两位家世不凡的大小姐,实实在在的得罪不起啊。
轿上蒋玉枝时而与宋钰低语两句,时而感叹凉州城的风光之好。
其间还故作无意的开口问道:“沈画师可是凉城人,听口音倒并不像啊。”
易鲸承他微微别过脸,语气不冷也不热:“在下自幼在傅画馆长大,应该算是凉城人。”
闻言,蒋玉枝望向轿外,眼角有一丝失落:“沈画师既然自幼在傅画馆长大,那家人怎么样了?”
易鲸承愣神,心中自是有一番思量随后开口:“尚且安好。”
“怕是沈画师和家中甚少往来吧,到没有什么放不下的么?”蒋玉枝乘热打铁,似乎十分迫切的想要打听出些什么来,弄得一边的轴青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没有。”易鲸承了了答毕,蒋玉枝便再也没了动静。
寥寥数言的旁敲侧击易鲸承早已听的惊心,手心已经溢出了汗水。俊秀的面容也不像往常那般闲适自然。
宋钰看不出她二人之中的端倪,只一味与易鲸承说些近闻,毕竟这个宋小姐这些年来一直都十分喜欢沈画师,哥哥宋明对此事也心照不宣。
蒋玉枝下了轿子,缓步走至湖中央的亭子中,到底是言情书网的小姐,一颦一笑皆是不凡,寻常女子与之相比定是逊色不少。
易鲸承跟着走近,悦音拉着轴青去旁边的街道上逛着。霎时,微风乍起。水面荡起阵阵涟漪、柳絮飘落、蒋玉枝的长发微扬。
再来说着宓尧湖,相传曾经有一位仙子名叫宓尧,一时贪玩下了凡间爱上了一个生的着实好看的书生。当时啊便是在这湖上遇到的。
可那书生一心功名,无意情爱,要拂了她的真心。她就上了九重天去问司命星君这书生何时才可金榜题名,司命却说他二人是上世的冤家因而一次争执打碎了天边的神柱才因有此劫。这书生怕是几生都要尝遍世间辛苦、与富贵无缘。
宓尧便去求了月魔以仙基做交换抹去书生命中的灾难。故事到这就不知道结尾了,有人说这仙子魂魄离体后一直在这湖上等那书生归来。故作宓尧湖……
“那堪花满枝,翻作两相思。玉箸垂朝镜,春风知不知。”蒋玉枝自顾自的说了两句话。抬眼对上易鲸承逃避的眼神,独自尴尬的笑了笑向远处走去。
易鲸承看着远去的佳人衣决飞扬,不觉低下了眼帘。
蒋玉枝在宓尧湖边一直都安静的盯着水面若有所思。明眸善睐、肤白如雪这幅仪容惊得易鲸承移不开眼。
 
第三章
晚膳后易鲸承便直接回到了房内,不一会儿就有叩门声传来,本以为会是轴青,不料打开门后竟是悦音。这丫头一张清秀的脸,挂着调皮的笑容。
“沈画师,这是我家小姐亲手为你做的点心,你可一定要好好尝尝。还有这是我家小姐为您亲手绣的发带,我家小姐绣工乃是湘州一绝,沈画师真是好福气!”不等他道谢,这丫头便一溜烟的跑了,像是怕他回绝了似的。
他有些踌躇的打开盒盖,一股热气腾升。雪白的带着兔耳朵的点心,整整齐齐的躺在里头。食盒下面是一条碧蓝色的发带,尾部修了两盏明灯,他总听人说灯即使等……
他小心翼翼的尝了一个点心,是红豆细细碾磨而成的馅。暗自揣测这难道是相思在心之意,想着想着,易鲸承的嘴角不由得浮上一抹笑意,随即消散殆尽。
 
蒋玉枝倚在窗边。神色凝重,捏着方才收到的家书出神,这是父亲给她的回信。
当日,自己独自带着悦音留书来到这凉城,原因不过是父亲的有意逼婚。南襄王,年少有成,器宇不凡,可到底不是她心中那个人。
景儿,为父知你为何来此凉城。当年的沈越已经失踪了,他与你的婚约也自当烟消云散,王爷的聘礼已下,为父也不好回绝,十日之内速回湘州。
对呀,越哥哥已经离开了三年。可是我明明找到他了。那日偶然在好友拿出的一幅画卷上瞥见了易鲸承的只觉得异常耀眼。叫人多方打听才找到这里。
恍惚间,泪水弥漫了眼眸。好似又回到当年那个富丽堂皇的沈府。
一个小姑娘从长廊一侧跑到一个少年身边问道。“越哥哥,你在画什么呢,毓景也要看。”
少年宠溺的刮着她的鼻子道:“是蝴蝶,毓景你看像不像呐。”
小姑娘凑近摆出一副老先生的样子皱眉细瞅,可半天也没从哪个地方判断出这是蝴蝶来。
“小姐,小姐。”身后从长廊那边赶来的丫鬟们手上抬着一家古琴喘着气道:“小姐。我们还要去砚娘那儿学琴呢,可别误了时辰。”
小姑娘冲他们做了个鬼脸缩到少年的背后到:“我已经学会了,不要烦我。”
英俊少年拉出身后的小姑娘戏谑道:“内阁中书的女儿怎好如此任性,这砚娘可是湘州有名的女夫子,你爹能请到她肯定也是花了大价钱,你怎么能辜负你爹的心意呢。”
少年清秀的脸庞,温润的神情那时就已经刻进了少女的心里。
“不嘛不嘛,我不想去。”丫鬟们面面相觑。少年长叹一声道:“今日你们小姐留在沈府练琴吧,回去禀了你家老爷。”
既然沈少爷有意偏袒小姐,一个年长的丫鬟看了这场景也只好应了下来。
“越哥哥,我听沈伯伯说再过两年你就要上京了,是不是真的。”
称作沈越的少年微微点头“父亲想让将来我某个一官半职,巩固家业。但这并非我所愿。”话闭,伸出手捏了少女的脸颊。
小姑娘瘪嘴“娘说,人活着只要自己开心比什么都好。越哥哥你开心就好。”
少年听了这番话,嘴角一扬,提笔在宣纸上写了七个龙飞凤舞的字:“是啊,人生在世须尽欢。”
人生在世须尽欢,易鲸承。
画面又回到了眼前,蒋玉枝关上窗子提起包袱里的古琴,当年她还只是个不懂事的丫头,和他对门而住,因此成为玩伴。
相识数年后,她爹故借了门当户对四字替他俩定下亲事。却不知第二年他不告而别。
可谁知道这次相遇,已是三年之后,明明自己费尽千辛万苦才找到他,他又装作不相识。
第二日蒋玉枝依旧白衣胜雪,浓妆淡抹。悦音授意逮住了正扫地的轴青便问沈画师在哪。轴青惊起一身冷汗,告诉她沈画师正在后院给宋府的大公子宋明作画。还是不要去打扰的好。
轴青本是好心提醒宋府的大少爷不好惹哪知却让悦音数落了一通还让他抬什么古琴去找沈画师。
后院繁花满地。却在蒋玉枝这般淡雅素洁的美人面前低下了头,宋家大少爷宋明坐在厅堂里瞥见了老远来的女子。不由因其花容月貌为之一震,易鲸承正在作画碰巧抬头看到宋公子这番神情,又闻到远处飘来的梅香便也知道了所为何事。
蒋玉枝从容的在旁边坐下悦音让轴青搬上了古筝。
宋明思量了片刻爽朗笑道:“这位便是湘州巡抚的千金了把,早闻傅画馆来了位绝代佳人,今日果然是有眼福了。”宋明站起身来手拿折扇问好。
蒋玉枝点头轻笑作为回礼,似乎对这个宋大少爷感觉不错。
易鲸承瞥见之后,冷着脸突兀言:“宋公子,作画时还是不要乱动为好。”
“咳咳,好好,沈兄你继续。”宋明也是明白事理的人,早就看出了端倪,易鲸承这小子呀,艳福不浅。
“毓景为二位弹奏一曲把。”不等他二人作答,琴声便已经开始了。
琴声悠扬,和谐动听,时而如同溪水潺潺流去,时而又像是鸟雀在幽谷之间低鸣。几个旋律之间的交换明显,整首曲子不像是以前听说过的乐谱。
宋明悠闲自在的闭眼聆听,心中不免赞叹有佳,过了两个时辰易鲸承才画完,蒋玉枝也停了奏乐,反而宋明是一脸的意犹未尽。
拿画走人之时他看到蒋玉枝微微泛红的手指,又绕回易鲸承身边拍着他的肩膀小声言:“好好把握”。
易鲸承偏过头不予理睬,宋明也不恼像是极为清楚这位友人的脾性一样,调侃道:“沈兄身边既已有如此佳人作陪,那宋某只好让舍妹断了对沈兄的痴念了。”
宋明笑着离开了,蒋玉枝不曾多留也便打道回府。
 
这宋明、易鲸承、恒容,三人也是旧相识了,初来傅画馆的时候宋明仗着凉州城首富之子的名头没少带着他两胡作非为。虽然三人没有血缘,可易鲸承早就把这两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当成了自己的患难兄弟。
“小尽欢。”
正当易鲸承感怀之时却被一声中气十足的呼唤吓得愣在当场。不用问来者正是易鲸承的师兄——恒容。
 
 
檀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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恒容回来之后,那易鲸承的安宁日子算是到头了。这不,头一天便带着易鲸承和宋明两人说着此番出游的所见所闻,得知傅画馆还有位窈窕佳人和易鲸承暧昧不清的时候,更是强行拉着两人去一睹芳容。
“今日易画师、宋公子怎么用空来我这别院,这位是……”蒋玉枝正在院内品茶忽见来人起身问好。
宋明顺势将恒容推上前去笑答:“哈,蒋小姐有礼了,这位是尽欢的师兄恒容。”
恒容一脸尴尬不知所措的打了招呼。
蒋玉枝不以为意,莞尔道:“恒公子好,早闻恒公子到傅画馆多年是个性情中人,今日相遇怎的如此拘谨。”微顿复而问:“不知三位前来有何指教?”
宋明对着恒容的扭捏样早已看不过去,挤上前来诚恳道:“指教倒是不敢。是这样的,蒋小姐来凉城不久定然是对凉城不熟悉,今天我宋某做东想邀各位到蓬莱楼尝尝凉城的特色菜肴,不知蒋小姐赏不赏这个脸?”
“对对对。蒋小姐你不知道这蓬莱楼若是赶得巧还能够遇到京城来的名角唱一嗓子呢。”恒容见状配合着。
宋明在一边推波助澜:“蒋小姐,这等机会可遇不可求呐。”
见蒋玉枝还是略有迟疑,宋明赶紧推了推一旁默不作声的易鲸承,生怕这个小子白白错过了这样一位佳人。
易鲸承无奈看着送、恒二人正欲开口。蒋玉枝却打破了沉寂,“既然三位盛情相邀那毓景便却之不恭了。”话闭她瞧着易鲸承目光微动。
蓬莱楼内阁。正对着楼下的唱台是个极好的视角,室内极为讲究的陈设别具一格,彰显着这里的独特风味,不愧是凉城第一的酒楼。
宋明轻车熟路随手招呼小二上了店里的头牌菜肴。
半晌,随着一声锣鼓拉开帷幕。一男子正襟危坐于台中央一袭白衣落梅点点,正低头仔细的擦拭这一把琴。看不清眉目却又觉得这番动作于他而言别有一番韵味。
“唉,可惜了若是昨天来就能看到上篇了。”恒容在一旁捂脸感叹。
这时一个樵夫打扮的青年走上了台,蒋玉枝心头一颤,莫非这台戏就是钟子期、俞伯牙的高山流水觅知音。
“今日,怎么不见宋二小姐,平日里可常见宋小姐与易画师出入频频啊。”
宋明一时语塞,也猜到了这蒋小姐的意思,连忙解释:“奥,舍妹年纪尚小,尽欢常年与我一起,难免舍妹也把他当兄长对待,蒋小姐切莫多虑。”
蒋玉枝笑而不语,小二端上了招牌美食,只见她突兀把易鲸承面前的蛤蜊换到了自己这边,宋恒二人相视一眼,易鲸承不能吃蛤蜊是他二人熟知的,可这蒋玉枝刚来怎么就对他的习惯如此了解,难不成是……对此两人心照不宣埋头苦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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