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紫菱推门出去,走在路上还没从惊悚的陈年旧事中回神。
她们这些伺候姑娘的大丫头的确体面些,将来若是被姑娘指派给小姑娘小少爷,也自然更尊重,却没想到王嬷嬷会仗着身份做出这样的事。
如今瞧着二姑娘心软,怕是随了太太。若王嬷嬷跟在她身边,还不知道怎么样。
叹息一声,加快脚步去传话。
屋子里林蕴思绪混乱,还是头一遭有人命官司放在她手上,只能慢慢理清楚头绪。
“青梅,你自小在林府,可知道有谁是一直伺候太太的?”
当初贾敏病逝,不少人都是留在府里,但贴身伺候的终究有限,又这么多年过去,要找出来着实不易。
青梅冥思苦想。
“当年的老嬷嬷要么就是配人,要么就是荣养,几乎都没有跟着到京城来的。除非去扬州找,我也……对了,还有个人,二姑娘的奶嬷嬷,王妈妈。”
视线放在远处,反倒把最近的忘了。林蕴眼光一闪。
“今天晚饭后,你把王妈妈带来,别叫二姑娘知道。”
整个院子的人都当做无事发生,娟儿找来也不吩咐什么,依旧叫她在外面烧水添茶,照顾花草。
直等到晚上王妈妈来。
丫头们都在外面,只有林蕴坐在上首神情严肃。这般怪异,让王妈妈恍惚半晌。
“王妈妈别慌,我叫你过来是想问些陈年旧事。咱们府上之前跟着二姑娘的王嬷嬷,如今被我扔到洗房去的那个,你可有印象?”
王妈妈垂手低头,态度恭敬。
“知道,当年她是跟着太太一起到林家的,听说是太太母亲给的,在丫头们中地位超然。不过我是在二姑娘出生之后才派过去做奶妈,对她并不很熟悉。”
认识就足够。林蕴点头继续问道。
“她当年被太太罚去别苑,你可知道些什么,或者是听过什么风声?还有,当初太太病逝大夫是如何说的,只是单纯的生病身体不好吗?”
不知道为何要这样问,王妈妈还是如实回答。
“太太为何要罚她老奴并不知道,只知道似乎是什么大事,因为当初被赶走的有四五个丫头,太太没有说,也不许人打探。至于太太的病,大夫说是因为常年求子吃了不少偏方,外加内心郁结忧思成疾。”
“大事?”
林蕴讥讽一笑。
如此看来,何姨娘说的事情十有八九是真的,府上都说贾敏是个和善人,能让她一口气将贾家陪嫁丫头赶走四五个,除了害人还能有什么?
“太太身边的心腹丫头都有谁你可还记得?她们都没能到京城来,若我派人去找,可能找到?”
王妈妈更疑惑,小心打量林蕴脸色,却看不出来。
“当年的丫头如今也四五十岁,怕是能找到的不多。若大姑娘一定要找,可以派人去扬州别苑和姑苏。只是,老奴斗胆想问,大姑娘找她们做什么?”
“做什么?当然是好事?”
林蕴突然露出个灿烂笑容,起身走到王妈妈跟前。
“黛玉出生之前的事情你不知道,那她出生之后的事情你肯定知道。何姨娘有个儿子,还记得吗?”
王妈妈全身僵硬,猝然抬头满眼惊恐,下意识后退半步。
“这,这,大姑娘你……”
“那就是知道。看来找你过来是问对人,说说吧,你知道多少。”
林蕴也不回去坐下,就在王妈妈面前,居高临下俯视着她。
院门口,林黛玉扶着雪雁的手走来,见紫菱青梅都在门口,奇怪问道。
“你们怎么不在里面服侍,姐姐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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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紫菱放下手中绣到一半的手帕,起身行礼笑道。
“刚吃过晚饭,姑娘说有些油腻,叫了厨房的王妈妈来说话,就在里面呢。二姑娘要进去?我去通报。”
她神色自然,林黛玉没有察觉异常。
“倒也不必进去,只是贾家三妹妹的生日要到了,外祖母派人来送帖子邀请。我想跟她商量送什么礼物过去,既有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你告诉她就是。”
“是,二姑娘慢走。”
恭敬送走林黛玉,紫菱仍旧坐在廊下绣手帕,不急不缓。
又过了一刻钟,房门打开,王妈妈颤颤巍巍出来,额头上满是细汗。
林蕴的声音从屋里传来。
“王妈妈年纪大了,传我的话,将她迁到后面座房里养着,不必再操劳。”
“是。”
青梅上前,发现王妈妈在微微发抖,深看一眼没说话,扶着她走远。
等她们出去,紫菱才进门,禀报林黛玉来过。
林蕴看着门外,不知在想什么,好一会说道。
“不去,没心情。礼物还照原来的,你和雪雁去送一趟,顺便问问春纤春燕有什么要紧事。”
随口吩咐,林蕴的心神已经被占满,思索良久派人叫来林安。
“我有些事情要派人回扬州,你安排搜船,越快越好。”
扬州是林如海起家之地,要回去找人必定瞒不过,林蕴也没想着隐藏到底,干脆直接派林府的人。
至于姑苏,她从未去过一无所知,况且对林府来说那已经是遥远的祖宅,突然派人回去必须要有合适理由,眼下无证据不如等扬州的人回来。
盘算着,林蕴没心情去找林黛玉说话,胡乱早早睡下,第二天早起去程家。
程夫人刚送程潜出门。
“突然过来怎么也不叫人提前说一声?你爹爹刚去镖局,等我叫人去追他回来。”
家中唯一的女孩自然百般宠爱,程夫人命人瓜果点心往上送,嘘寒问暖。
林蕴陪她说笑几句,挥退下人。
“姨母,我今儿过来是想要问你,可还记得我母亲当年的事?”
程夫人瞬间变脸,僵硬地将手中点心放下。
“好端端怎么问起这个来?当年她去世,你还是不记事的年纪,是有人在你面前胡说什么?”
瞬间怀疑是有人说什么嫡庶难听的话,程夫人隐约可见怒气。
林蕴忙按着她手。
“我如今在家里说一不二,谁敢说我的闲话?是家里有个姨娘,她说当年母亲被人赶出去是被陷害,还说凶手就在府里。”
程夫人眼中瞬间闪过冷光,抓住林蕴肩膀,很是有些迫不及待。
“是谁,你抓到了?”
“还没有,那姨娘说的话我不全信,而且她也不知道事情所有经过。姨母,当年我娘亲可跟你说过什么?”
林蕴满眼期盼,看的程夫人心疼,伸手抚摸她头发。
“可怜的孩子,明明是大家千金,却被奸人所害。从小我恨不能给你最好的,却难以弥补失去母亲的伤害。”
林蕴没哭,程夫人反倒先红了眼眶。半晌收回手擦擦眼睛,回忆当年之事。
“你娘亲怀上你已经是跟你父亲的第三个年头,她每年都会上香,那年也同样。谁知半路住宿时莫名失火,将她和小厮困在里面。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谁料火焰烧到香烛让人干呕,才知道有了你。”
亲生姐妹遭遇此等危难,程夫人心如刀绞,却还笑着安慰林蕴。
“幸好有你。她跑出来之后找不到贴身服侍的丫头,就用身上首饰换钱好歹到飞云山庄找我。被困火场又长途劳累,虽有口气撑着到底伤了身子,生下你不久就撒手离去。若没有你,她连最后的几年都撑不下去。”
“姨母别说了。”
林蕴埋头靠在程夫人怀里,明明对这个亲生母亲没有多少印象,却仍旧控制不住眼眶泛酸。
程夫人轻拍她后背,并未停下。
“生下你之后我曾问她要不要回去,她却说那天跟在身边服侍的丫头小厮都不熟悉,这么大本事的人对她下手,还回去做什么?若非听闻你父亲无子,我也不会让你回去。”
说到最后一句,程夫人竟有些畅快。那些奸人祸害林家子嗣,到头来,也算如了她们的愿!
林蕴闷头不说话,胸腔发苦眼眶酸涩,不知是她自己的情绪还是这具身体遗留的感应。
张姨娘为保护孩子从火海中逃生,何姨娘为给孩子报仇拼上后半生安稳,这是支撑她们活下去的全部。可惜何姨娘的孩子早已死去,就连张姨娘的孩子也因为在母体中受损没活过三岁,被林蕴占据。
那些人都该死!
林蕴猛地抬头,用袖子擦干眼泪。
“姨母,我知道那个动手的人是谁,不仅是她,还有那些帮凶,谁都别想跑。林安已经被我派去扬州,当年那些人我要一个个都找出来!”
三月初,天气还没有彻底回暖,林安就踏上回扬州的路。
给林如海的理由很简单,两位姑娘想念家乡的东西,特派林安回去搜罗,再将留在家中的东西也收拾着往京城里搬些。
未免横生枝节,林蕴尽力表现的与寻常无异,却被林黛玉看出端疑。
“染墨,你有没有觉得,姐姐近日不大高兴?”
手中拿着琴谱,眼睛却放在棋盘上,林黛玉向来敏感,很容易受别人影响。
染墨端着喂鸟的食盒进来,不以为意。
“大姑娘不是一直这样?家里有事,贾府又来请,大姑娘不高兴也是有的。今儿探春姑娘生日,咱们不上门只送礼物,想必过了今日大姑娘就好了。”
给食盒添上水,染墨端出去放进笼子,回来净手收拾架子上的书以及案上针线。
林黛玉仍旧蹙着眉。
“果真如此?可我总觉得并非单为这事,这几天每回用饭都急匆匆,不想看见我似的。”
“哪有这样的事,好端端怎么在咱们自己家怀疑?月底程夫人就要回去,大约是为了这个不高兴呢。”
染墨笑着劝慰。她的确没有察觉林蕴有什么变化,毕竟这位大姑娘虽然待下宽容,却历来不爱跟丫头们说笑。
“大约是为了这个吧。”
实在想不到还有何事,林黛玉无奈叹息,放下琴谱,随意摆起棋局。
晚饭前雪雁回来,给林黛玉报喜。
“我和紫菱姐姐给三姑娘送礼去,被留着吃了两杯。听闻三姑娘有了在相看的人家,虽然祖上不是京城人士往后却在京城定居,好像是姓孙的。”
林黛玉露出几分喜色。
“果然?二姐姐和姐姐都要去福建,不知几年才能调回,若三妹妹在京城,往后也有说话的人。”
“正是呢。只是按照老太太的意思等二姑娘纳吉之后再下聘,并未往外说,唯有咱们亲近的几家知道。”
雪雁报了喜,回屋换过衣裳才来服侍。
隔壁院子里紫菱也在回话,同样的事说起来与雪雁大同小异,林蕴的反应却与林黛玉天壤之别。
“孙家,哪个孙家?叫什么名字?”
因为是姻亲之家提前告诉,紫菱去哪里打探详细?没料到林蕴反应激烈,她愣神片刻。
“她们没说起来,只知道是在京城当官,好像是什么指挥使的。官职不是很高,给的聘礼却多,二太太满意从一众人家里选中他家。”
单凭一个孙家林蕴还不能确定,但是加上聘礼,两个关键词能确定七分。
“聘礼?贾家真是什么都不顾,拿女儿换前程,换人脉,如今还要换银子。好容易养出来几个女孩,真是半点不能浪费。”
元春进宫换前程,迎春高攀换人脉,如今探春又要换聘礼,将来惜春岂不是直接就要拿去送人了?
如此也敢自称国公高门,可笑至极。
“时辰尚早,你叫人去程家跟哥哥说我有要紧事找他,请他忙完手上的事得空过来。”
程潜在新职位如鱼得水,正是好时候。接到传话很快命人回复,说手上有件要紧事,两三日后过来。
算着时间富裕,林蕴并没着急,谁料程潜还没过来,先等来聘礼。
三月初六,两艘大船停靠在京城码头,上面带着福建总督府的旗和漕帮的旗,摆放的满满当当,引人们争相围观。
头一艘上面打头的是对大雁,精力十足叫个不停,格外肥硕。后面是海味、三牲、酒以及各色礼盒。
东西刚搬下船就被眼尖的人看见。
“这是聘礼啊,谁家的姑娘少爷要定亲?好大排场,还是用船送来,咱们京城又有谁家的姑娘要被人娶走了?”
“管人家是谁,能拿出这样的聘礼足见重视,反正你拿不出来。”
两男子隔着人群喊话,逗得岸上众人哄笑。
第一艘船东西搬完就是第二艘,打头两个不大不小的箱子,盖着盖子看不清里面,但猜测无非就是金银聘金,从大小和重量来看应该是各自千两左右。
后面陆续抬下来不少箱子,没装在箱子里的也用红布盖着,引起人们好奇。
“这么多箱子,果然是达官贵人,盖着的都是什么,看不清楚。”
“我猜后面那个是珊瑚,听说珊瑚就是这个形状的。”
“不对,我猜是玉,听说那些人家最喜欢用玉器摆件,一件就能抵得上咱们两三年的花销。”
凭他们如何猜测,卸船的人不受影响,将东西摆满半个码头。不足半盏茶功夫,两队小厮过来。
“快走,别在这里占着码头,快!”
领头管事指挥小厮井然有序搬运,大雁等物在前,金银玉器等物在后,浩浩荡荡离开码头。
没事做的人都追着看热闹,纷纷猜测这是要送到谁家。
人群行过数条街,停在林府门前。
“福建参军曹氏,如约上门,烦请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