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千刀的古代社会。
阮卿道:“快请进。”
话音刚落,一个面容清秀慈爱温和的妇人就领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走了进来,阮卿直起身子,虚弱道:“见过太太。大夫说我现在还不宜下床走动,恕我无礼了。”
百灵:“?”
怎么回事,刚刚还活蹦乱跳的,怎么突然就虚弱了?
王大夫人当然不会和女儿计较这些,按着她的肩让她躺回去,用手帕擦着眼角道:“讲究这些做什么呢,快歇着。真是……我儿受苦了。”
阮卿道:“太太别难过,也称不上受苦,迟早都要走这么一遭的。”
王大夫人点点头,左右看了看,将丫头连带着王三姑娘都轰出去,才放心压低声音问道:“你公公这是……做什么呢?”
阮卿道:“不是什么大事,具体原因我也不知道,好像是老爷不满意府里下人的规矩,想着整顿整顿。”
她顿了顿,又道:“太太,我知道咱们家的姑娘一向是不读书的,但姑娘养在闺阁的时候倒是无碍,可以咱们的门第,嫁到哪里去不是当家主母贵妇太太?”
王大夫人愣了一下,下意识看了一眼门外玩耍的小女儿,忙问道:“此话何解?”
王熙凤是贾琏妻子,应该小不了多少,贾琏都有了,王熙凤应该也快了。不管以后他们两个还能不能做夫妻,提前做好准备总比孩子性格都定型了才想办法掰正好。
阮卿就道:“当家主母通内外,我们太太年轻时那会也是满腹经纶的,家里的四姑娘更不必说,未嫁时就是有名的才女,贾家其他姑娘未嫁时我也没少接触,不说才名远扬,但也读书知礼。谁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何况我听人说,这句话的意思起初是讲‘女子拥有自己的才学,但能明辨是非,是一种难得的美德’,并不是说女子不读书才是美德,当家太太是要掌管整个家业的,哪能什么都不懂。”
王大夫人先是皱眉:“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些胡言乱语。”
王家信奉的并不是阮卿从资料上搜来的这个解释,而是“……其它便喜看曲本小说,挑动邪心,甚至舞文弄法,做出无丑事,反不如不识字,守拙安分之为愈也”,她不知道这是谁提出来的,反正那垃圾要是敢在她面前出现,她非拿板子把他破嘴打烂不可。
阮卿说:“我从哪听来的不重要,重要的是……”
她压低声音,做出严肃的表情,沉声道:“那位的意思。”
王大夫人一怔,这才算是重视起来:“你说。”
阮卿道:“当今大公主年已三岁,按理说也该开蒙,圣上却一直没有叫人请女先生或嬷嬷教导,而是让公主跟着大皇子和太子一起学习,这还不明显吗?”
原来的皇帝确实是没给大公主盛清竹请女先生,主要是因为谢贵妃按原剧情应该在去年去世,他顾不过来,又怕太子孤单,就把女儿送去了东宫养着,盛清竹受两位哥哥影响,慢慢长成了能上阵杀敌插手朝堂最后搞垮十几个兄弟的猛人。
王大夫人显然并不知道这些,她接受了几十年的女德教育,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可,可公主是皇亲贵族,与寻常女子不同也是应该的,何况据说大公主名讳是与皇子们一块排列的。”
阮卿按了按眉心,有点头疼。
这个时代男女的取名是分开的,皇子们是清字辈,公主们则是如字辈,就像贾家下一代男孩为王字旁,女孩则以后春取名,和男孩一起排名只能表示极其受宠,并且多为嫡出,就像贾敏一样。
本来郦芷并不想搞什么特殊待遇,孩子在她眼里都是一样的,奈何太子身份特殊,不区别对待很容易助长别人的野心,而盛清竹就比较简单了,狗皇帝当年偏心谢贵妃,又是第一个女儿,爱屋及乌也疼爱大公主,力排众议给女儿取了清竹二字,郦芷倒是想一视同仁干脆都按清字辈排,但她去的时候二公主的名字已经取下,如果其他公主反而跟着兄弟一起排了,那二公主就会显得很尴尬。
她又不能把人家女孩已经上了玉牒的名字改了,只能认了。
就只能这么区别对待着。
二公主才一两岁,话都说不清呢,郦芷没法把她送去一起读书,这也就让大家都只当大公主受宠,谁都没有往皇帝的态度上去想。
阮卿叹了口气,只能道:“母亲可还记得半年前的承恩公府?”
王大夫人道:“自然是记得的。”
阮卿说:“承恩公府三房太太就是没怎么读过书的,她不通诗书,也不懂律法,还当百姓是他家可通买卖的下人,可就算是下人,死契和活契是不一样的,死契下人是主家私有财产,随他们打杀,活契的下人,要重罚尚且得先禀报官府,更何况是良民百姓?可怜承恩公一世清名,被个无知妇人拖累至此。”
她觉得自己都说这么明白了,王大夫人总该懂了吧,谁料想她只是心虚了一瞬,就嘀咕道:“庶子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娶的媳妇又能有什么好教养。”
阮卿感觉自己脑袋都要炸了,道:“母亲!你还不明白吗,这与门第无关,承恩公府那样的门第,即使是庶子,娶的不是高门庶女就是小官嫡女,可照样铸下大错,承恩公的罪名里有一项就是放印子钱,母亲,你扪心自问,你没有放过印子钱?圣上这是警告咱们呢!”
王大夫人吓了一跳,讷讷道:“我们、我们王家可是……”
阮卿扶着头,忍着火气道:“再不要说王家如何了,承恩公府不够显贵吗?太子如今地位还稳固着呢!总之不必多提了,为了家里的姑娘,你尽快都给请一个女先生来吧,三妹妹如今也快嫁了,虽说是来不及,但也可以让她通读律法,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免得教出来的薛蟠狗玩意净想着欺负别人。
王大夫人很少见到女儿这样疾言厉色的时候,当下就信了八分,不由得惴惴不安起来,“这,这可如何是好?”
阮卿按了按眉心,感情您刚才什么都没听进去吗?她木着脸道:“您就按着我说的做吧,女孩子读书没坏处的。”
她冷着脸,死死盯着王大夫人,心里打定主意要是她敢说一句什么“女子因才而淫”之类的屁话,她今天非得掀桌子不可。
好在大概是因为求生欲,也可能同为女子说不出这么恶毒的话,王大夫人失魂落魄地应了一声,倒也没有多说。
阮卿刚送走王大夫人没多久,还没松口气,就听画眉道:“太太,三姑太太来了。”
她愣了一下,这人谁?
第13章 【13】
阮卿想了很久,人都到跟前了,才想起来,这应该是贾代善的第三个庶女,贾敏的三姐姐贾冬。
她们那一代,男孩是反文旁,女孩就是折文旁,除了贾敏和兄弟们一起取名外,剩下的三个庶女无一例外都是折文。
贾冬年纪小,生下来就没了母亲,贾母照顾的多点,关系还过得去,也因为这个,贾代善把她嫁的不远,赶路的话十几天就能到。
贾冬未嫁时和王夫人关系最好,她虽然也读书知礼,但因为身份原因颇有些谨小慎微的感觉,和王夫人倒是很聊得来,阮卿自然也不能太冷淡,端起笑脸问道:“妹妹来了?”
贾冬是个温柔灵秀的姑娘,坐在她床边轻声道:“听说我那侄儿出生了,正好夫君进京述职,我就求他带我一起来了。”
听起来两人关系不错。阮卿道:“这次回来可会在京城里住一段时间?”
贾冬点点头,道:“看上级怎么安排了。”
她嫁的是安国公庶子,因为安国公嫡子年幼,暂时需要兄弟帮扶,因此几个庶子发展的都还不错,贾冬嫁的是庶长子,未来分家应该会比较有优势,所以她目前看起来过得很好。
不过阮卿记得安国公是最早被皇帝忌惮且干掉的世家了,而且主要还是被大公主盛清竹弄垮的,他们家并不属于四王八公,只是因为运气好立过一次功得的国公位,只一代而绝,四大家族灭亡其实都还排到后面去了,到四皇子继位许久后才败落。
阮卿低下头,心里有些感慨,但还是说:“三妹妹如今回来,可要多住几日才好呢。”
贾冬低头抿着唇笑:“不啦,府上离不开人,就不叨扰了。”
嫡母和庶女是天敌,就算她和贾母关系还过得去,也难免摩擦。她给贾母添过堵,贾母也给她使过绊子,如今她嫁出去了,是别人家的人了,也该让贾母享享清福,少见几次庶女好了。
贾冬道:“不过,在京城的这段时间里,我会常来看看你和珠儿的。”
郦芷要遏制世家,安国公的庶长子怕是没那么容易再外放出去了,阮卿想着这些,倒也不说穿,道:“那我就随时恭候大驾了。”
……
满月宴上来的人不少,好容易抽出空来,贾敬关上书房门,命下人都出去,这才皱着眉轻声问道:“叔父,之前你……”
吴茗一直冷眼看着他动作,闻言慢条斯理地道:“你认为我是什么目的?”
贾敬毕竟也是在朝堂上混了那么多年的,政治敏感度不低,很快就从下人们的罪名和近来发生的事结合在一起,猜测道:“陛下……这么快就对世家不满了吗?”
先帝也削弱过世家,不过一是因为他们确实势大,皇帝不好轻举妄动,二就是因为先帝命不长,现在的皇帝登基时也就是孩子。
他们以为皇帝至少可以容忍自家到他们找到出路,可是这么快的吗?
吴茗按了按眉心,对着面露颓败之色的贾敬有些无奈,怪不得这人后来避世去了,想法多少有点消极,她道:“有这方面的原因,但最主要的是家里出现乱象,子孙不争气,等我们去了,家族迟早会败落,那个时候陛下甚至不用太费力,就能毁了我们。”
贾敬愣愣看着她,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两位弟弟都是有出息的……”
贾赦略有些软弱没主见,贾政迂腐却用功,总的来说,两个孩子虽然不说优秀,但也比整天招猫逗狗的纨绔子弟强。
吴茗寻思着贾赦现在没那么荒唐那是因为有张氏这个妻子,一旦没人管了那就是撒欢的野狗,他虽然接受的是正统继承人教育,但也只学了表面,平时撑撑场子还行,真遇到大场面第一个跪的就是他。
贾政倒是一派正经,有些虚伪但不影响他人确实还算正派,就是读书做官方面完全没有天赋,不懂变通,也就那样了。
反正指望他俩,贾家药丸。
吴茗不用努力就直接放弃了他们,打算从下一代开始培养,她想了想,问道:“贾珍……珍儿现在,也该娶亲了吧。”
贾敬心说这都去年的事了你现在才问吗,面上倒是一片慈和,他笑道:“年前成的亲,臭小子皮的很,他媳妇体弱,不大能管得住他。”
说是管不住都好听了,贾珍简直就是目中无人,一天到晚往青楼花巷里钻,他为了这个没少头疼。
吴茗一脸冷漠,她一听这个名字拳头就硬了,很想说你要是不管,以后就要麻烦郦芷杀猪了,出于对姐妹工作量的同情,她道:“娶亲了,也就该收收心了,你多管着点,少让他和那些男男女女厮混,像什么样子。”
她记得贾蓉比贾珠大概小几岁,有的时候也在想要不要从源头上扼杀,只是毕竟贾惜春还没出生,而且现在就宰了贾珍等于断了宁国府的根,动荡不会太小,也不知道会不会对气运造成影响,主角都还没出生,她不敢冒险。
但是……吴茗面露寒意,道:“让他给我收心好好和媳妇过日子,要是让我知道他敢做什么欺男霸女之事,或者和男人厮混乱搞,就别怪我不客气。”
在当爹的眼里,孩子都是自带美颜滤镜的。贾敬心里有点不舒服,和稀泥道:“男人嘛,哪个不贪花好色,等有了孩子就收心了。”
吴茗冷笑:“谁不是这么说的,长大就好了,成亲就好了,生了孩子就好了,那你怎么不说等他入土就好了?”
贾敬就没见过这么咒别人家孩子的,一时勃然大怒:“叔父!”
吴茗毫不在意,冷笑回视,两人不欢而散。
贾敬虽然是侄子,但他是族长,是主脉,人也硬气,再没来找过吴茗。
吴茗也并不在意,她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确实是杀疯了,没过多久又揪出一个贪污受贿的贾家子弟宰了,一时间贾家内外都炸了,京城里的勋贵表示自己这几天饭都不想吃净吃瓜了。
贾家族人暴跳如雷,却又不敢指着吴茗骂,一个个指桑骂槐的一边跟吴茗阴阳怪气,一边让夫人去跟贾母和贾敬的夫人哭,今天已经是阮卿见到的第三波。
她本来是过来请安顺带看看贾珠的,隔了老远就听到一个陌生的大嗓门道:“老嫂子,你说玫儿也是国公爷和您看着长大的,他一双儿女如今也才十岁不到,突然就没了父亲……”
贾母声音温和淡漠地安抚着,那人得寸进尺,嗓门更大了:“唉,我们哪里比得上您老人家有福气呢,赦大爷年轻有为,以后有国公爷照料着,想必也是前途无量的,只是可怜了我家那不争气的老爷,也就这么一根独苗苗,偏生没有那么大的本事,也只能让孩子含冤枉死了……”
阮卿听的心头火起,她的身体这几天刚出月子,并不知道吴茗都做了什么,但不妨碍她配合吴茗工作,能让吴茗揪出来当典型宰了的,八成都是最过分的那一批,好家伙哪来的脸来这哭诉呢?
第14章 【14】
她冲贾母身边的丫鬟使了个眼色,那丫鬟也正烦着呢,见状毫不犹豫就掀开帘子道:“老太太,二奶奶来了。”
阮卿也不客气,都不等回话就带了丫鬟进去,草草行了个礼就一屁股坐了下去。贾母不愧是见过大风浪的,见到她这个样子也依旧面不改色,笑道:“老二家的来了。珠儿还乖吗?”
阮卿道:“好着呢,就是大热天的老是有蚊子和苍蝇来骚扰,丫头又不敢把床帐全放下去,怕闷着孩子,用扇子扇吧,又怕孩子着凉,真是打不得骂不得,反倒让苍蝇蚊子肆无忌惮起来了。刚打发了人去大嫂那要点熏香熏熏屋子呢。”
她话说的不难懂,在这忍受了大半个时辰魔音贯耳的小丫头们差点没憋出笑出声来,贾母也没忍住露出一个微笑,淡淡道:“你这孩子就是年轻不经事,苍蝇蚊子多了,叫人打死便是,熏香能起多大用处?”
阮卿垂眼:“母亲说的是。”
一边不知道是哪个犄角旮旯出来的贾夫人虽然有点迟钝,但这会也听懂了,一时间脸都绿了,皮笑肉不笑道:“二奶奶孝顺,可真是让人好生羡慕。”